“大少爷知道你走了……”绿蕉道。
“怎么会?!我们不是都瞒着他呢么?”罗扇不相信。
“可、可新去的厨子做的饭大少爷一下子就尝出不对来,又从耳室后窗里叫你的名字,看见换了人,这就闹了起来……”绿蕉急得连连跺脚,“你快想办法罢!我们所有人都拉不住他……”
罗扇握了握拳头,平声静气地道:“早知晚知总有一天会知道,绿蕉姐,大少爷闹得厉害的话就去报知老爷处理罢,我不可能次次都回去绿院……我已是青院的下人了,青院规矩严格,恕不能帮忙了。”
绿蕉似也听说过青院的规矩严,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罗扇从花窗的窗口向着绿院的方向看了一阵,虽然除了高高的院墙深深的树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到了夜里果然下起了大雨,哗哗啦啦地吵得人心中一团烦乱。罗扇睡不着,披衣起身,推门出来,立在廊下看夜雨。脑子里不知为何总是闪过白大少爷的那张面孔,无助的,急切的,焦躁的,暴怒的,伤心的,痛苦的,被欺骗的,以及绝望的。
罗扇甩了甩头,心中越来越烦乱,她必须给自己找些事做以分散注意力,所以她决定去小厨房擦灶台。冒着雨快步穿过月亮门,一道极亮的闪电突地由天至地劈了下来,照得半边天空亮如白昼,罗扇一晃眼儿,仿佛透过那花窗看见了一个人,不由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连忙凑到窗前去向外瞧,但见夜雨茫茫漆黑如渊,连距离最近的树都看不清轮廓。
正要转身进小厨房去,又是一道亮闪劈过,这一回罗扇是真真切切地看清了——果然在那雨地里站着一个人,双臂紧紧抱在胸前瑟缩着,不是冷,而是怕,是极度的恐惧。身上的青色衫子早就淋得透了,披散的头发也贴在身上和脸上,一对眼睛茫然、惊恐又急切地望着青院的院墙,尽管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却仍倔强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沐云!——这个傻子!——这个疯子!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从来不敢迈出房门半步的!——他怕啊!他怕出房门的啊!
罗扇想也不想地转身就跑,跑过月亮门,跑过后院,跑过东北角院,跑过中院,跑过前院,一直跑出了青院的大门,绕过院墙,直接冲向了扑天雨幕中的白大少爷。
28 别离开我
“大少爷——”罗扇在暴雨中嘶吼。
大少爷吓得抖了一下;看清了来者正是罗扇,又惊又喜地也吼了声:“小扇儿——”
罗扇冲过去;气得仰着脸儿瞪他:“你怎么跑出来了?!绿蕉呢?!你是不是偷偷出来的?!下这么大雨你想感冒吗?!”
大少爷根本没管罗扇嘴里噼哩啪啦地说的是什么;伸开双臂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小扇儿!小扇儿!你不要走!跟我回绿院去;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你怎么可以骗我?!”
罗扇狠着心使劲推开他:“我哪里骗过你?这里是不是白府?”
“是……”大少爷又上来拉罗扇。
“这里是不是你家?”罗扇又问。
“是……”
“我是不是在你家里?”
“是……”
“我在你家里,哪儿也没去;怎么能叫做离开你?!”罗扇怒声道,再度推开大少爷。
大少爷眼中全是迷茫,讷讷着道:“小扇儿……别离开我……”
“我没离开你;我只是离你远了些而已;你赶紧回绿院去;这么晚了,我还要睡觉!”罗扇推着大少爷转身。
“小扇儿,我不让你离我那么远,我是爷,你得听我的话……”大少爷几近哀求地拽着罗扇的胳膊。
“你说过要对我好的,对不对?”罗扇冷着脸问。
“对,我说过!”大少爷连忙点头,甩起一溜的雨花。
“对我好就不要让我为难。我现在是青院的厨子,不是绿院的厨子,我要为青院干活,你不能总来找我,明白么?”罗扇冷眼看着他。
“我去找孟管事——我让她安排你当我的贴身丫头!”大少爷连忙叫道。
“我不想当丫头!”罗扇嘶声道,“我只想当厨子,当厨子我才有出路,你要堵住我的出路么?你想让我一辈子又苦又累么?”
——当了他的丫头她就逃不了他的痴缠,逃不了他的痴缠就只有做他的小妾这一条路,这条路没有岔口没有尽头,她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死。而只当厨子至少她还有自赎己身的机会,只要赎了身她就可以脱离白府,从此后天高海阔自去逍遥——这怎能一样呢?!
“那——那你到绿院当厨子——”大少爷惊慌地道。
“所有的下人都得听从上头安排,上头把我们安排到哪儿我们就要去哪儿!你别让我做个例外,那样会让其他人不平衡,其他人不平衡就会起嫉心,你不可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保护我,你连门都不敢出,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你想让我被人害死么?”罗扇一句递一句地说得冰冷如刀。
“我——我能——我能保护你!我能做主!”大少爷像是谎话被人揭穿了一般惊慌失措。
“你骗谁呢?你是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罗扇直直地盯着大少爷闪避的眼神,“你要是想让我过得好,要么别再来找我,要么就变得足够强大,你回去好好想想,要选择哪一个?”
“那、那我想好了,明天再来告诉你……”大少爷卑颜地最后哀求着。
“不必。如果你选择前者,那自然就不用再来找我,如果你选择后者,那就等你真正强大起来了再来找我。我所认识的大少爷从来就没有服输过,只要他想干,什么事都能干得好——别让我失望,你能做到么?”罗扇双手扳住大少爷的脸,毫不放松地盯着他问。
“我……我……”大少爷被罗扇逼得完全无助。
“能,还是不能?”罗扇凶狠地追问。
“——能!我能!”大少爷慌忙答道。
“那就回去,从现在起就开始做!”罗扇拉住他的手,硬是拽着往绿院走。
“小扇儿……小扇儿……”大少爷不想这样,可他不敢反抗,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他也不知从何开口,他只好一路“小扇儿……小扇儿……”地叫着,希望罗扇能够最终回心转意跟着他回去绿院,可直到罗扇把他推进了上房,她也始终没有向他妥协。
罗扇从绿院出来,冒着疾雨匆匆赶回青院,才到门口,就见巫管事同几个丫头打着伞在廊下立着,心道一声不妙,要躲已是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向巫管事行礼。
巫管事上下打量着罗扇,然后淡淡开口:“今儿我说的规矩你是没听进耳去还是觉得我在同你开玩笑?”
罗扇嗵地一声跪在泥水里,诚而又诚地道:“小婢知错了,请巫管事责罚。”
这个当口不赶紧诚心认错自领责罚,只怕后面还要罚得更重。
“说罢,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巫管事仍旧淡淡地,看不出究竟怒到哪一层。
“回管事的话,小婢想起自己有些东西落在了绿院,恐白天回去取耽误了干活儿,便想趁夜回去拿一趟,又怕管事的您已经歇下,便抱了侥幸心理偷偷出了院子。小婢知错了,请管事责罚。”罗扇非常明白,此刻绝不能说什么讨饶的话,以进为退才能让自己将要受到的伤害减至最低。
“喔,那你取回来了么?拿出来我看看。”巫管事仍旧不紧不慢地问着。
罗扇从袖中掏出个已经淋湿了的长方形的布来,举在双手上给巫管事看:“回管事,小婢其实是今晚才刚来了葵水,哪儿也找不着这‘妇带’,这才想起是落在了绿院原来的住处,所以不得不连夜去取了回来。”
妇带就相当于卫生带卫生巾,这个朝代的妇女来月事就要系这个在身上。罗扇的这条妇带是她才刚学着缝制的,因那一世时的她也差不多是十二三岁来的月事,所以她就提前先做好了预备下。今天下午时因看着天阴了,便把才做好洗了晾在那里的妇带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往柜子里放,不成想现在就派上了用场,幸好天黑下雨,巫管事只要不拿到眼前去看是发现不了这妇带还是没用过的新的呢。
大约是罗扇这谎捏得天衣无缝,巫管事找不出破绽来,也就信了她的话没有再多问,只淡淡抛下一句:“你就跪在这儿到雨停再起来罢,念你是初犯,否则必要捱上一顿板子罚到柴房里饿三天的。”而后就带着几个丫头满院子巡夜去了。
跪到雨停?尼玛这雨要是连续下上个十天八天的老娘岂不就要在这儿泡烂了?!这回可是被那疯子害惨了。
夜苍苍,雨茫茫,跪得久了累得慌……罗扇在院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雨依然很大很大,罗扇的一颗小心肝儿也就很沉很沉,她的两个膝盖已经完全麻木了,半夜的时候琢磨着巫管事怎么也不可能总在角落里盯着她,便悄悄儿地改跪为坐,还把鞋脱了垫在屁股下面,看着天快亮了才又跪回去。
随着天越来越亮,院子里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多,罗扇知道自己这回现了眼了,余光扫处,几个丫头正在廊下站着往她这边瞅,虽然不敢指指划划,但那无形的目光也着实叫罗扇觉得不大自在起来。
正厚着脸皮继续戳着,就听见廊下脚步声多了起来,却不见人语,而后有一坨人向着门口走过来,罗扇低着头不敢乱瞅,便见一双属于男人的大脚出现在视线里,没有穿袜子,只踏着一双木屐,脚趾匀称且干净,步伐稳重而沉静,带着一角青袍就这么毫不停留地从罗扇的身边擦了过去,身后是一群丫头的小脚和裙摆,悉悉索索地跟在男人的身后出院门去了。
雨到了中午才淅淅啦啦地停了,大日头晒出来,罗扇昏昏欲厥。一时过来个丫头,低声道了句:“巫管事让你起来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罗扇道了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却因为保持跪姿时间太长,双腿暂时还不能伸直,只好就这么弯着,以极其诡异的哥特式风格晃回了后院自己的房间。
金瓜和小钮子都快急疯了,一见罗扇以丧尸的状态进了门,先是吓了一跳,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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