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随意的口吻问向白二少爷,“怎么让这丫头到你房里伺候了?临时的还是不喜欢吃她做的饭了?”
白二少爷也用勺舀了口汤,淡淡道:“她在这个位子上比在伙房更有价值。”
咦?罗扇听得小心肝儿一跳,咱除了做饭嘛也不会,有啥价值是连咱自己都没发现的?
表少爷嬉笑道:“不能好事儿全被你一个人占了——既然这丫头不错,不如让给哥哥我罢!哥哥我房里正缺个能干的小管事呢。”
白二少爷夹了一筷子鱼肉,吃相优雅:“不是应该大的让着小的么?”
“你不过就比我晚出生小半个时辰罢了,纵须让着也是有限,何况我是客,你是主,哪有客人让着主子的理?就这么说定了,这丫头的身契记得给我。”表少爷笑得一派无赖。
白二少爷抬起眼皮儿,似笑非笑地望向那厢顶着一脑门子黑线的罗扇:“你的意思呢?”
不等罗扇回话,表少爷一摆手:“问她做什么,难道你堂堂白府二少爷还得听这小丫头的话不成?”——他知道罗扇是必不肯答应跟了他的,所以干脆就不给罗扇表态的机会。
罗扇发动袖子里的中指和鞋子里的中趾一起竖起来鄙视表少爷大混蛋,动了动嘴唇,吐了两个泡泡,只好无能为力地等着看白二少爷要怎么处置此事,见白二少爷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青菜,淡淡地道:“你最好先回东厢看看去,然后再来同我讨价还价。”
表少爷一怔,当即丢下筷子起身便往外走:“我这就过去看看,若是那个女人又闹出什么丢人的事儿来,且看我不将她……”一行说着一行就奔了东厢去。
白二少爷又慢慢吃了几口菜,掏了帕子擦嘴,而后起身离了饭桌,踱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向罗扇:“你可愿意跟了表少爷?”
罗扇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好奴不事二主,请二爷成全。”
白二少爷未再说什么,只坐着垂目养神。还没养得片刻,就隐隐听见东厢房里一阵嘈杂吵闹,显然表少爷那儿已经知道了春柳被毒死一事,怕是不肯同表少奶奶干休,两口子理论起来了。
罗扇琢磨着以刚才表少爷冲去厢房的气势,可别把表少奶奶伤着才好,毕竟打老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万一惹怒了他的岳家,麻烦只怕少不了。正想着,就听见东厢的声音突然放大,表少奶奶的尖叫声以及摔碎东西的声音立刻覆盖了整个内院,紧接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声音又小了下去,似乎是有人从屋里出来了,然后就是脚步声,嗵嗵嗵地往上房这边过来,再然后,满身湿淋淋的表少爷就一脸铁青地跨进门来。
罗扇定睛看了看,表少爷身上的水似是菜汤,肩上搭着菜叶子,胸襟上别着一只虾,头顶上还挂一鱼头,表情狰狞地张大着嘴,见证了方才东厢里发生过的惨案。
——敢情儿这位爷是让老婆给打了,瞅这可怜件儿的。
表少爷一进门便咬牙冲着白二少爷道:“我这几日就睡你这儿了,这丫头暂先跟着你,我日后再找你讨要。”——表少爷这是怕把罗扇要到自个儿身边会招来表少奶奶的毒手——那个女人——简直心如蛇蝎!表少爷恨得牙痒。
见表少爷气得不轻,白二少爷起身过去亲手替他把肩上的菜叶子摘下来丢在桌上,然后转头向闻声从耳室里出来的银盅道:“叫伙房烧水,另外把表少爷的丫头都叫到上房来伺候罢,让她们把表少爷的衣服收拾收拾一并带过来。”
银盅应声去了,罗扇过来替表少爷从身上往下摘菜叶儿,看着他一身狼狈地坐在椅子上气得直喘,忍不住窃笑,被表少爷一眼瞅见,呲起牙来冲着她瞪眼,趁白二少爷转身的机会,伸了手一把捏在她的小屁股蛋儿上,直气得罗扇手上一个用力,硬是把表少爷从椅子上给推倒在地,白二少爷闻声转过头来,眼中带了惊讶地看着正从地上往起爬的表少爷,表少爷一摆手:“没事,屁股滑了,没坐稳。”
之后银盅进来回话,说表少奶奶不肯放青荇和小萤过来伺候,表少爷的衣服行李什么的也不许拿走,表少爷气得当即就要出去叫人放火烧了东厢——这当然是气话,被白二少爷劝住,让青荷去找了他的一套衣服出来先给表少爷换,然后罗扇她们三个丫头又忙着撤碗碟、在东次间里放上浴桶、兑洗澡水、准备香胰子、巾子等等各种洗澡用的东西,待一切妥当了,表少爷便一指罗扇:“你进来伺候爷沐浴。”
罗扇只恨表少奶奶方才怎么没用盘子直接丢在这混蛋东西的头上,不得已,咬牙切齿地跟着他进了东次间,表少爷回身将房间门上了闩,瞟向那厢拉着脸不肯看他一眼的罗扇,叹了口气:“放心,爷不碰你,叫你进来一是有话要同你说,二是让你趁机清闲清闲,站着伺候了半天,累了罢?别小看这些二等丫头的活儿,虽不比你们伙房的差使重,却也是极耗人的,你这傻丫头要学会偷懒才是。”
罗扇闻言脸色稍好了些,只仍旧背身站着不肯看表少爷:“还说那么多话干什么?赶紧把湿衣服脱了洗洗罢,一会子再着凉了。”
表少爷一行脱衣衫一行道:“你还傻站着?那边不是有椅子么,坐那儿,我有话同你说。”
罗扇便过去,背身坐到椅子上,听得身后哗啦啦的水声,知是他坐进了浴桶,略略放下了心,语气也好些了:“说罢,我听着呢。”
表少爷泡在温暖的水里,心情也逐渐好转,压低了声音道:“我雇了几个帮办,都是替商家跑过几年买卖的油子,把‘方便面’的事交给他们去跑了,另外又看了几处往外租房子的,挑了一个地方大、来往便利的租了下来,就在桂花巷,眼下正雇着短工重新刷房砌灶,外头贴出了招工启示,着一名姓马的帮办负责此事,我看差不多招上十个厨子就可以了,先试着做出来卖卖,看看销路怎么样再计划后面,扇儿你看如何呢?”
罗扇一听这个喜色就飞上了眉梢,坐在椅子上兴奋地扭了扭屁股:“爷办事,我放心。一切爷看着安排就是,只不过这面做好了要用什么包装还得再细想想。我想了几种,爷看看哪个好:油纸包,这类的适宜买回家就在家里放着,什么时候想吃了拿出来现煮就行;竹盒包,用碗口粗的竹子做成带盖儿的、一碗高的竹碗,这种的适宜外出时候携带,当然价钱要稍微贵一些,因为成本高嘛;再有就是荷叶包,这就是应季的了,还可以用芭蕉的叶子、荷花的花瓣、染成各种颜色的糯米纸……”
罗扇正说得眉飞色舞,突然被一双湿淋淋的大手从身后伸过来一左一右兜住了脸,直吓得僵住,又气又急:“你——你干什么!就不能正经一些么?!”
表少爷在耳后低笑:“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扇儿,无论爷在外面被惹得心情有多么不好,只要同你在一起,什么烦恼就都没有了,一张嘴也总忍不住想要咧开来笑,听着你的声音,哪怕不看你的脸,也觉得是一种无上的享受……扇儿,我的小扇子,我要怎么办?我的后半生怎么可以没有你呢扇儿?!”
罗扇的脸烫起来,拍开表少爷糊在上面的手,用袖子擦去水渍:“若你不再欺负我、惹我生气,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生意伙伴。”
“好罢,”表少爷光着屁股往回走,哗啦啦重新坐进浴桶里,“就先从生意伙伴做起,然后咱们慢慢进入饭桌上的伙伴、被窝中的伙伴、浴桶里的伙伴……最后再成为棺材里的伙伴。”
我擦,姐送你去找猪圈里的伙伴好不好?罗扇没理表少爷的荤话,思路还在自己的赚钱前景上:“爷你觉得方便面要卖多少钱才好?”
“这个嘛,我们就得雇个账房先生来估算一下了,抛去成本、人工和各项杂费、税金,每份儿面我们至少要净挣十文钱才可以,否则就有点儿得不偿失了。”表少爷用巾子搓着身子,“不急,扇儿,慢慢来,我先让那几个帮办跑跑看,过几天他们就会给我发信过来,暂时也只能用这个法子来操控大局,等一入冬回去白府就好说了,我便可以天天出去盯着咱们俩的小本儿生意了。”
罗扇点点头,心里是又期待又兴奋,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在那里盘算着未来,表少爷靠在浴桶沿上看着罗扇美滋滋的后脑勺,不由自主地在唇角泛起个充满暖意的笑容来。
从头到脚重新洗干净的表少爷清清爽爽地重新回到了堂屋去,白二少爷的那件穿来如临波之仙的玉髓绿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又是另外一种倜傥的格调,便坏笑着向白二少爷道:“不若我也不必去拿自个儿的衣服了,今后咱两个就伙穿罢,这才显得咱们兄弟亲密无间不是?”
坐在椅上看书的白二少爷闻言,抬眼向青荷道:“明儿把庄子上的裁缝叫来,不拘什么料子,先给他做上几件。”
“不拘什么料子……”表少爷从趿着的鞋子里抽出光脚来踢在白二少爷的小腿肚上,“你就是这么对你表哥的?亏了咱们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我还借过你几条尿介子,这会子连件衣服都舍不得给我穿?”
白二少爷低头看了看表少爷在自个儿腿上留下的半潮的印子:“这件给你了。”
“喔,我现在就用这只脚把你柜里的衣服全踩个遍去!”表少爷大摇大摆地回到东次间,罗扇刚把浴桶什么的收拾干净,见表少爷往床上一趴,懒洋洋地冲她道:“扇儿,过来,给爷捏捏肩,跑了这两天可把爷累坏了。”
罗扇压根儿不理他,正要往外走,听他在床上低声笑道:“丫头,今晚爷睡西次间,晚上来陪爷说说话,可好?”
“小婢今儿要在堂屋值夜,爷安睡。”罗扇头也不回地扭哒扭哒地出了房间。
结果到了该就寝的时候,进东次间去伺候白二少爷洗漱的三个丫头发现,表少爷已经自顾自地把被窝铺好钻进去躺下了,青荷有点傻眼,看向白二少爷:“爷,今儿您在哪儿睡?”
表少爷那厢接话:“当然在这儿睡,爷要与你们爷同床共枕假凤虚凰共谱佳话,赶紧伺候妥了罢,爷床都给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