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爷的话,小婢粗心了,没有看到碧螺春。”罗扇铁了心的想回小厨房,就冲方才青菡青蘅对她的态度这地方也不能久留,虽然被她一番话哄住,但人心是善变的,她没那么大本事想怎么操纵就怎么操纵,惹不起咱还躲不起么。
“没有看到么?难为你脸上那对大眼睛了。”白二少爷盯着罗扇脑瓜顶上的小辫儿看了一阵,“抬起头来。”
罗扇惴惴地抬头,对上白二少爷那对黑琥珀似的眸子,白二少爷看了她两眼,垂下眼皮儿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道:“你是个聪明人,适当装傻卖憨是可以的,然而在我面前最好还是收了你那套小聪明。你的为人处事都有可圈可点之处,我用你,不过是为了少花些心思在这些家中日常琐碎的事上,将心力用于家业正途。你身为家奴,首要任务自当是替主分忧,所以莫再考验我的耐心,好好地尽你的本份,我自不会亏待于你,若是推三阻四,不啻刁奴行径,莫说届时我不会再留你,就是小厨房也绝不再有你的位置,府中自有为偷奸耍滑之辈准备的差使,我不认为你会想要去亲身体会一下——对么?”
罗扇这一回是真正吓着了,这位白二少爷的冷心冷面原来并非做给人看的,而是真的冷得够犀利、冰得够激爽,难怪青荷上次因为茶叶的事被这位俊美如玉的白二少爷训得直哭,敢情儿这位爷真正是个俊面冷罗刹啊!
吃软怕硬的罗同志立刻缴械了,恭恭敬敬地低了头应道:“小婢谨遵爷的教诲,定当竭尽所能为爷分忧。”
白二少爷“嗯”了一声,转过身去铺开纸,提笔蘸墨写起字来,半晌方头也不抬很是随意地对跪在地上的罗扇道:“起来罢,这两日不必你跟着伺候,十七回去庄上,你去我房里看看需补充些什么日常用物一并带回去。”
罗扇如逢大赦,连忙应着起了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书房。关上门后擦了把额上的汗:难怪说伴君如伴虎,今儿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不成啊,里头这位爷太可怕了些,天天在他身边儿伺候,那还不得吓成个小儿麻痹啊?!不行不行,得赎身,不能再等长大了……但是表少爷那头色狼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着,这一赎了身人虽然自由了,但也就没了大府规矩这层保护膜,万一那头狼一个馋得慌了把她一口吞下腹去,她就是哭下大天来也没人管了。
究竟是伴着腹黑冰山少爷更安全些呢,还是勇闯江湖智斗色狼更自在些呢?罗扇倚着门衡量来衡量去,利弊得失在心里这么一条条列了一遍,最终还是决定暂留在白府待到及笄成年可以行使“公民”权力之后再正式踏进社会,反正只差不到三年的时间了,前面四年比这更难的日子都撑过来了,还在乎再撑三年二等丫头的日子么?谨慎些行事就是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么点儿压力都顶不住,将来还怎么自立门户笑傲江湖?
八月十五一大早,举府上下开始忙着布置过节,罗扇倒是最得闲儿,既不用伺候主子又不用打扫收拾——打扫收拾都是下等丫头们干的活儿,这就是当二等丫头的好处,这一点罗扇很感欣慰。青蘅青菡伺候着白二少爷去前厅同家人一起吃早饭了,吃过早饭还要出门走朋友、串亲戚,午饭也在别人府上吃,一直要到下午才回来,所以整个青院儿的上房暂时就成了罗某人的天下。
罗扇来到白二少爷的卧房,打开衣柜,准备找几件厚些的衣服给他带到庄上去,先抽了几条亵裤出来挨个抻开来看了一遍……咳,要挑厚的嘛!然后又挑中衣、外衫,好生叠了打进包袱,忽地一眼瞥见那条白二少爷平日常穿的玉色袍子袖口处有一道极小极小的裂口,连忙拿出来,箍上绷子、纫上针线,细细地缝补起来,一时完工,重新叠好收包,颇有股子成就感——当然,白府这么有钱,当主子的未必就肯穿缝补过的衣服,但是穿不穿是他的事,咱发现了还装不知道那就是咱没有职业道德了不是?求个心安理得嘛。
虽说罗扇在古代这边儿已经混迹了四年多的时光,但这是头一回接触主子们上房里的私密东西,好多新鲜玩意儿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比如那充满着古人智慧的杰作“被中香炉”,比如熨衣服用的鎏金熨斗,比如只要把镜面对着光源,镜背面的文字、图案就能透过镜体清晰地反映到对面墙面上的“魔镜”——这个白老二还真是个会享受的家伙,吃穿用度都讲究得很呢!
边看稀罕边收拾,一上午也就过去了,午饭依然是去伙房和郭嫂、金瓜一起吃的,饭后回去西厢耳室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下午继续收拾。晚饭前的时候,白二少爷回来了,后头还跟着面色不善的表少爷,罗扇偷眼瞧了瞧他,见一张白脸上挂俩黑眼圈儿,额头上还青了一块,身上衣服也破了七八道口子,像是跟谁打了一架般。
表少爷一进屋就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仰在那里一动也不愿再动,白二少爷便让青蘅去打热水来给表少爷敷额上的青淤,罗扇泡上碧螺春来,给两位爷倒上,顺便听表少爷冲白二少爷倒苦水:“你们家老大这叫一个精神!闹腾了我一晚上,可把我累的……放屁的劲儿都没了。”
白二少爷端了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他带你玩儿什么了?”
“爬刀山、下油锅、打阎王、捉小鬼儿,”表少爷翻着眼睛细数,“变鸟、变马、变粑粑,还逼着我泡在他那浴桶里当王八精,当头给我一下子,脑门儿就是这么青的……若不是我拼死顽抗,险些儿就失身于他了。”
咱就说白老大必然是攻嘛!罗扇在旁听得直流口水,嗯咳。
“在你看来……大哥他当真疯得很么?”白二少爷偏脸看向表少爷。
表少爷也看了看白二少爷,不由颇带深意地笑了笑:“我看你不必想得太多,白老大以前什么样儿?现在什么样儿?正常人是不可能扮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的,尤其他以前是那样一种人,除非是鬼上身,否则我是不相信他会做出如此这般种种举动的。”
白二少爷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做声,只歪着身子支在椅子扶手上垂着眸子想心事,表少爷一边由着青蘅帮他敷额头一边偷眼瞅向站在那边的罗扇:嘿,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小丫头穿上二等丫头的绸缎衫子愈发显得出挑了,瞧那俩大眼儿水灵的!
罗扇的俩大眼正盯着地面暗想白二少爷与表少爷方才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怀疑白大少爷是装疯?为什么要怀疑呢?
表少爷敷了一阵额头,回房去换了衫子,而后便同白二少爷一起去了前头上房和白家人过节了,青院又恢复了一片安静,罗扇立在院子里,背着手仰脖儿看天上的圆月,说不孤独是假的,在这始终没有归属感的古代,她甚至连个能尽诉心声的闺蜜都没有,没有真正可以托付真心的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家,只有危机四伏,只有人心不古,只有卑颜苟活。
罢了,慢慢来,要有信心,要保持热情,要永远怀抱希望,你对生活有多认真,生活就会回赠你多美好!
罗扇开开心心地自个儿赏了会儿月,回房练了阵儿绣花,花了很大功夫绣了个向日葵出来,却是怎么看怎么像荷包蛋,喵了个汪的,吃货的人生果然是处处摆脱不了食物啊!
八月十七一大早,白二少爷一行就乘了马车回转庄上,临走前巫管事又把罗扇叫到跟前儿耳提面命了近半个时辰,罗扇都认真地听了,时不时还插几句嘴细心地问了有关白二少爷生活习惯的各种细节,巫管事脸上不显,心里还是对罗扇的态度十分满意的,但凡当领导的他不怕你员工对工作上的问题问东问西,他就怕那种一声不吭的,究竟你是懂了啊还是懂了啊还是懂了啊?
重新回归庄上,生活还是照旧。对二等丫头的工作渐渐上手后,罗扇现在也不觉得有多辛苦了,事实上白二少爷身边重要的事都由青荷一手把持着,倒让她觉得比当厨娘时更省心省力了不少。现在她有了大把的空闲来享受眼前的小日子,比如跟小萤学着绣绣花、用编竹艺的法子打打络子、和银盅闲扯些穿衣打扮的美容经、用采来的小野菊装扮装扮她们的小房间……女人多半还是喜欢安逸的生活的,罗扇自认没胆量也没魄力去未知的世界中只身冒险,所以她对眼前的现状表示满意也安然接受了。
白二少爷提起过的那位贵客比预定的晚了十几天才到了庄上,正值九月初,是秋游的大好时节。贵客姓方,带着老婆儿女一家四口外加婆子丫头小厮壮丁二三十号人浩浩荡荡地来了,白二少爷将其安置在旁边的客院里,又拨了几个管事的过去安排日常杂务。
新任主厨金盏整了一桌十分漂亮的大菜给方家人接风,立在白二少爷身后负责给自个儿主子布菜倒酒的罗扇看了也不禁暗暗佩服,这种大场面大宴席的菜色,相比起来金盏比她更适合掌勺,而她更擅长的是家常小菜小点,金盏是正统大气的风格,她走的却是精致新颖的路线,这不好比,就是真比的话罗扇也自认确实比人家金盏差了一筹。
方老爷肚圆体丰,人胖墩墩的,脸红澄澄的,小眼儿细眯眯的,典型的乡村企业家风范,方太太倒是长得漂亮,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对儿女也万幸地随了她。方家大少爷端地好相貌,多情眉含情目,玉面红唇体格风流。方家小姐容貌亦是上乘,衣着讲究装扮得体,只是一对儿杏核眸子总也自控不住地往白二少爷身上溜,惹得那厢立着伺候的银盅不住地暗翻白眼儿。
方老爷是个能说的,方太太颇有心计,自然更会凑趣儿,白二少爷有心与他攀成生意,纵然平时走惯了冷面小郎君的路线,这会子也不能再冷,便比平时多说了好些话。表少爷同方家少爷挨着坐,两个人谈起风月事来倒是情投意合,酒过三旬时已是兄弟相称成了好基友。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撤去残羹后当然不能立即就散,按照礼节自是要大家坐着喝一会子茶聊一会子天儿,负责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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