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真的就地惊住了。
“天帝可准了?”
“诶,准了。想必旨意很快便下来。我央了天枢星君到天帝面前求情也无用,便先溜了过来瞧你,提前说与你知晓。”
天帝啊天帝,你老人家忒不英明了!
这一回我倒是哭了个踏踏实实,扯着师兄的袖子满心惶恐地问道:“师哥,那,天帝他老人家有没有说我何时才能回来?”
师兄摇头,伸手拭了拭我的泪水,突然把我抱住,沉声说:“师妹,最不济重新修练便是,师兄一定会帮你。”
我泣不成声:“问题是那刻苦清修,背诵术咒法则的日子,我是一日也不想再过了啊!”
祗莲帝君啊,小仙不过不小心冲撞了你一下,你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睚眦必报么!
今儿我这冤比天高、比海深,血泪一腔。
师兄走后不久,便有一位司刑法的星君领着天兵来到竹舍,宣读天帝的御令,果真是要将我罢向凡间。末了还问我可服,此时我已深深陷入一种叫自认倒霉的消极情绪之中,不可自拔,焉有不服之理?
只是猛一回头,看到小狐狸蹲在门框一旁,木木愣愣地望我。
我瞬间像给当头打了一棒,心房紧缩。猛抱起小东西一通乱揉,说:“我已央了酒酿仙子与师兄二位好好照看你,你莫乱跑,姐姐总会回来。”
司刑星君便押了我,竟是朝那西方昆仑天宫而去。
历来罢下凡间的神仙,皆是往那南天门推下。仙界通往凡间的路只此一条,没听过还能从昆仑天宫过去的。我一头雾水,想问一问,可那星君却酷得很,不理不睬。
腾云驾雾之间即到昆仑之墟,昆仑天宫在紫霞明灭之间殿宇漠漠,宝相庄严。一名垂眉老君走了过来,朝我打拱道:“仙姑往这边请。”我给这位看来品阶不低的仙使弄得发懵,这这这,他朝我行礼作甚?
垂眉老君将我们带至一处仙障栩栩的大殿,我猛地一抬头,看着殿门正央书写着“天机镜”三字,我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偏偏一时想不起来。正自怔愣,面前突地白光大起。
我下意识遮住了双眼,余光看到自己的身体迅速地消失在那束强光之中。
我便这样下到凡间。
奇的是,除了一身瘪脚的法力被封印了之外,我对那段仙界的记忆没有消失。
这一时期,凡间隐匿在红尘深处、被那凡夫俗子称之为仙人之乡的几处高山重镇,求仙问道者众多,时时有奇人出现,渐渐自成派系。又有那邪魔歪道,蠢蠢欲动。
我附身在一名十六岁少女身上,睁开眼迎来的第一件事,便泪流满面地发现,自己倒在那荒郊野外挺着个大肚子,竟是名孕妇。
也不知怀的是哪家男人的孩子。
罢了,有幸能在本仙姑之凡体落胎的,算这娃儿一段造化。
待生下那孩子,稳婆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问我,要取个甚么名字。我脑门灵光一闪,说,便叫阿寒吧。
然后,自那又是好几年。
某一天,我又遇到了祗莲帝君。可那时他显然不认识我。
Chapter 1。2。
01
人界,四年后。
云海仙山之中。
这座山,可真够高的。
本仙姑得把脖子仰酸了,才勉强看得那崴嵬尽处,雾罩金顶,气吞弯穹。又有那十分灵气,滋滋地窜,果真是修仙问道的洞天福地。
传说中这座山叫嵯峨山。应了好山好水有神仙出没那句话,千万年前有位老神仙一游至此,一眼相中,选了最好的一处山头屯了下来,开坛收弟子,创立了神宵派。
老神仙的弟子,世人口中,自然也都是神仙。
于是,千万年后的今天,山上住着很多神仙。神仙们皆能御剑飞行,天气好的晴天,若有那黑压压的一群大鸟飞过,保不准便是神仙们踩着剑在飞。
神仙们有意避世,深藏不露。久之久之,连山都沾了神仙的脾气,于那巍巍群山之中渐隐渐深,凡人不得窥见。
然而毕竟我不是凡人,这山再深,也挡不住我一身仙气。可为什么山这般高!往石梯拾阶而上,仿似能攀爬到天上似,待到了半山腰,众是神仙也三步一喘,仙汗淋漓。
因前些时间恐吓我儿,要将他抱到深山老林教那老野狼叼去做儿子,料想近几年本仙姑做人做得不怎么成功,在我儿面前毫无威信可言,小东西听罢竟是不屑一顾,甚伤我心。
只过了些日子见我频频有上山的动作,小东西方始有些慌了神,不经意便露了些警惕神色来,只想到害怕处,小爪子便紧紧抓了我的衣襟不松手,颇为依恋,一改平时冷冰冰样子。这才勉强让我享受了些许天伦之乐。
约摸是报应,小东西现下趴在我后背上,手臂快把我脖子勒断了,怎么劝都不松手。
正懊恼间,自那半山蜿蜒石阶咚咚咚跑下个十几岁大的光头孩子,一头扎进一丛光秃秃树冠下,双手托腮,半天不动。
小光头的脸说不出的怪,待近些才看清他竟长了二条白眉毛!再顺着他的眼光一看,好家伙!你道什么让他这么投入,敢情是树枝上长了一串红色果子,鲜艳诱人,只把小光头望得哈癞子流一地,眼神那叫一个如狼似虎。
半柱香后,本仙姑以身上半包椒盐炒豆子,成功地与小光头交起朋友。
我此番上山,自然是拜师学艺来了,因有半包炒豆子的情谊,小光头推心置腹对我说:“这位小弟弟要求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姐姐你的话……恐有些困难。”
他塞了一嘴豆子,盐花子沾了一腮邦,鼓囔说,我们神宵派收女弟子很严格的,掌门师尊闭关不管事,现在当家的是四位师兄和一个师姐。你若要入门,须得五人同意。可是——
小光头用他十三岁的脸叹了个八十岁的气:单是五师姐这一关就过不了。五师姐不喜欢女人,特别是像姐姐这么漂亮的女人……小光头面上带红,羞答答道:“姐姐生得可真好看。”
我凡间肉身这副模样,顶多便算得上清秀,与在天界时的样子相去甚远。对着这一脸菜色,平时连照镜子也懒着。难为这小子睁眼说瞎话还表演得忒真实。
“更何况,大师兄与二师兄不合,是这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件事。大师兄心眼小,因为二师兄仙术修得比他好,便处处针对。二师兄点头的事,大师兄必定是反对的。”
“姐姐瞧着真是合我眼缘,可惜时间来得不对。二师兄外出没有回来,不然我倒可以到二师兄跟前替你说说好话。”小光头挺了挺胸脯:“我是二师兄的侍剑童子。”
呃,所谓的侍剑童子,是帮他“二师兄”擦剑的?
临走前看小光头兀自对那串果子流口水,我好心提醒了一句:“这物事生得奇特,恐是什么邪物,你还是忍着别吃的好。”
小光头惊异:“二师兄也是这么说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好么,既知是邪物,还那副馋相,我这是多此一举了。
过了半山,石梯往上之势平缓了些,中间经过三岔合流的净莲池,再往上洗剑阁,从洗剑阁穿过长长的索桥,对岸雾蔼重重,正中矗着一个天门,正是小光头所指点之处,神宵派重地,嵯峨金顶。
正是清和好时节,当空片片飞云点缀,衬得四下空明寂寂。常听这山中岁月比俗世间来得长些,连那流水亦是幽幽。我牵了儿子的小手缓缓前行,心下忍不住疑窦丛生。
莫不是小光头诓我,四处竟没一个人影。
蓦地感觉阿寒使劲推我。因本仙姑自认还嫩得狠,死活不让他叫娘,他只好叫我:阿姐,避开!与此同时,半空一叠悲愤欲绝的声音响雷般炸起:
“坛妖!快还我五师兄来!”
一柄明晃晃的剑指向阿寒后背不足半寸处,本仙姑顾不得文雅,抱着儿子就地连打两个滚,方避开锋芒,惊出一额冷汗。
半空跃下七八条人影,一色青色长袍,长剑别穗。
“哪里走!”剑网又当头罩下。
我此时法术尽失,只好护了儿子伏在地上做投降状。七八柄剑齐齐架在我肩颈上,剑气凛冽,再偏一分,岂不削了本仙姑的肉去!我万分紧张道:
“诸位壮士,刀下留情啊!我们不是什么坛妖!”
“咦,师兄,不是方才那抱坛子的妖怪!”一个说。
剑略移开了些,七八人狐疑满面。看形容是辈份不高的弟子,我趁势起身解释,前些日遇到一位道长,便是这位高人指引,姐弟俩才寻到此处。
又递过道长留下的引荐信,众人七嘴八舌询问那道长模样,面色倒是缓了下去。未几时听当中一个唤道:“四师兄来了!”
一角扎眼的白衣自天门后一个须弥座一跃而下。
不知为何,眼熟得让本仙姑眼皮直跳。
左跳灾厄!
我只瞄了一片衣角,当机立断摁着儿子的头连同自己的,以生平最羞涩的姿态深深地埋下去。上方传来咯咯笑声,白衣男人笑得别提多风流含情:
“你,把头抬起来。”
本仙姑扭扭捏捏半天,心想这下完了。
02
真是冤家路窄。
事情原由得从山下讲起。
因我有个嗜好,这是未飞升前积下的习惯了。每到一处,喜好将各处的玩艺,无论是吃穿用度的,只要看上眼的便将其买下。日子久了,竟玩出些挑东西的心得。此次受贬至凡间,生活无以为继,想起以前的玩耍,心血既来,便当了身上一些值钱的物品,做起女人家的小买卖。
没多久生意竟做得红火。
人间的那点富贵相较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因此目前虽勉强算是个富人,但逢修桥造路积德之事,钱银出得起的从不含糊,行事却是低调惯了,每日荆衣布裙过日子。
那日正是我第三家胭脂铺子开店的喜日。
我照旧是一身朴素,路人甲状随那挑胭脂的女人进了铺,听她们叽叽喳喳论那脂粉成色。
突听外面一阵喧闹之声。
几个娇酥软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