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要赴宴,那便赶紧备上热水沐浴,本宫还没用早膳,哪有力气出门?”我捋了捋衣裙,苏林赶忙示意。
不一会,我便置身于内殿的屏风之中,泡在温热的水里,靠在木盆边缘,仔细清洗着,热水是个解乏的好物,半个时辰后,我安然享用着美味的早餐。
待一切停当之后,我大步踏出殿门。
耀眼的阳光刺目,我轻轻遮住,适应了好一会,才站稳了脚步。
上林苑的建筑群,九曲十八弯,我坐在车撵中,半眯起双眼养神。
该来的总是要来,想到这里,竟是不在畏惧。
过了祀池,便来到宜春苑,苏林引我入偏殿,殿内温暖,我掀开帷幔,便看到尹夫人斜靠在刘彻怀中,衣衫半露,着实香艳。
“陛下宣臣妾来见,便是为了看您和夫人的床笫之欢么?”我娉婷立在原地,并不打算退却。
刘彻微微一惊,将衫子替尹夫人拢上,“谁准许你如此放肆?”
“臣妾不懂何为放肆,还请陛下明说。”我佯作福身,回答道。
“李美人养胎甚好,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几分呢。”尹夫人迅速穿好衣衫。
“夫人还是养好自己的肚子,深思忧劳,积郁伤身。”我淡淡地侧过身子,给她让路。
“你先退下。”刘彻打断我们,尹夫人识趣地走开。
刘彻冷冽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勾起嘴角道,“闭门静养,效果卓著。”
“臣妾没有饿死,也没有滑胎,陛下很失望么?”
他扣住我的下颌,深深嵌入,“若不是朕要留着看好戏,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
“拭目以待。”我跟着笑起。
他收回手,颇为寻味地摁住我的小腹,“让他在你肚子里多待上几日,却也无妨。”
“因为你自己也不确定,因为你早就动摇了,你懦弱,你不敢承认,臣妾说的对么?”
在我不甘示弱的激将下,他怒意渐盛,“朕仍是太仁慈了些,真该现在便拿掉这个孽种。”
“可你不会这样做,好戏还没开始,不是么?”我扬起脸庞,无畏地对他对视。
“骠骑将军于前日,于中山王结亲,娶了昭阳翁主。”他一字一句,似是不经意地提醒。
我愣住,就在我受尽折磨的日子里,他终究是放弃了我…
想起那日在游船上,他最后说的几句话来,于他而言,我始终只占去一个角落。
可那些过往,那些情分,如何教我不去回想?
而他娶得不是别人,正是与我相像的女子,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怨则,这本就是他的路,谁也不能替他完成。
“哦,那臣妾该上门道喜才是。”我淡淡道。
使劲眨了眨眼睛,泪水流回眼眶,蹉跎了太久,早已没了当初的锐气。
尘封已久的情,便让我带着它一起死去,方是相安。
爱与恨,本就是我一个人事情,从来都与人无尤。
真好,我该祝福他吧,不久的将来会有孩子,封王拜侯,功成身退,完满一生…
“今日午时,朕便会在这里设宴,恭贺朕的将军,终于抱得美人归。”
“陛下如何安排,臣妾都遵命,什么时候想要这孩子的命,也随时奉陪,只怕到最后,悔恨的不止是臣妾。”
“爱妃身子不适,加之小产先兆,自是不用出席,在后厅中远远看着便好,你的祝福,朕自会带到。”他被我呛地气结,几乎是强作镇定地说完这番话。
“那臣妾便要看看,陛下尊贵的儿女又是如何享尽荣华,自相残杀!”我瞪着他,切齿道。
他挥袖戳住我的眉心,“你这个毒妇!”
我扳开他的手,温婉道,“全拜陛下教授的好。”
“你…”他收住话语,朗声一笑,可眸湾里却荡起无尽的森然。
“臣妾身子乏了,先到内室歇息片刻。”我避开他的包围,转身走去。
“朕可有允许?”
“看戏前,这个孽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会很心疼的。”我忍住心头的锐痛,将话说的极尽刻薄。
“天下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我不顾他在身后的质问,径直在榻上躺下,将身子卷在里侧,忍了好久的泪意,顺着眼角断线而落。
原来麻木的心,也是会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虐来虐去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甜蜜不堪回首月明中~~~~
我相信瑶歌在经历了诸多磨难之后,她的爱情观和人生观,都会有些转变。
当一个女人成为母亲时,便拥有了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81
81、蒹葭苍苍白露晞——博弈 。。。
我默默地躺在帷幔之中,似梦似醒间,隔着若隐若现的细纱,一人悄然入殿。
我并未在意,可周围安静异常,若是寻常觐见,为何无人通报。
他侧身低语了几句,身形一晃,便迅速隐去。
那人似乎并不知我在殿内,朝里面轻轻投来一瞥,可这一眼却让我吃惊不小。
只看身形已觉得十分熟悉,而那侧脸映出的,正是梁公子世与无双的容颜。
一瞬间,连呼吸都微微凝滞。
虽然我早已知道他来头隐秘,却也无心深究,但他为何会在刘彻的寝宫里出现?
魏其侯窦婴满门抄斩,罪臣漏网遗孤,便该躲得越远越好,可他先是蛰伏平阳府,又随军至定襄,直到淮南王结案,我以为他一定会远遁纷争,可偏偏又在宫中遇到他。
以他和李延年的关系,刘彻绝不可能对他无知无觉。
仔细梳理下来,长久以来的诸多疑问,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一个身份隐秘之人,掌握军情密信,行踪飘忽不定,可每逢事起,他却总会适时出现…
我猛然惊醒,一切疑团背后,真相呼之欲出。
当年在定襄小宅中,曾在书架间,无意中看到一块青铜令牌,那时我还未识得篆字,只记得下角一寸处,半条龙头盘踞。
我拿给他看时,他只淡淡地岔开话题,后来我在刘彻的巨阙的剑柄上,也看到过同样的记刻!
梁公子,他一直都是刘彻的线脉!
“可是休养足了?”刘彻忽然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绪。
“本想多睡一会,可被外殿的动静吵醒了。”我摁住太阳穴,缓缓揉动。
“哪里来的动静,朕看你是魔由心生才是。”他不出所料地岔开了话题,这便说明方才并非我眼花。
梁公子,他一定来过。
“骠骑将军和昭阳翁主很快便要到了,来人,替李美人仔细装饰一番。”刘彻挑眉,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刘彻,可还记得在甘泉宫时,你曾允诺于我?你不肯告知摇光为何物,便答应日后准我一事。”我拦住他的身子。
“倔强如你,莫不是要以此来央求朕?”他眸子弯起冷冷的角度。
“我只求你信我一次。”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想要看他究竟还有没有一丝残存。
“绝无可能。”
在宫婢的仔细装扮下,我像个木偶一般被摆弄着,直到那水绿妖娆的宫装套在身上,我终于看清镜中人的目光,最后的一搏,绝不能放弃。
刘彻突然改了主意,让我一同赴宴。
当霍去病和刘子虞一同从武光门的尽头走来时,刘彻满意地回头,我笔挺地立着,绽出春花般的笑。
这满堂的欢笑再与我无关,从此,我只会为自己一人而活。
并不算隆重的庆宴,霍去病始终看向别处,刘子虞依在他身旁,站起时,会替他捋平衣角。
曾经,这样的生活,是我一直向往的。
我以为我会是那个站在他身旁的女子,在夜尽阑珊时,为他点一盏昏黄的灯烛,照亮那不算漫长的黑夜。
红袖添香,伴君入梦,哪个女子在爱中,没有希冀过这样的缠绵。
而刘子虞,她也注定了得不到,霍去病无法给她完整的心,甚至一个完整的名分。
他们的婚姻在中山王和卫子夫的极力促成下,霍去病答应迎娶她进门,以妾室的身份。
我不知道,这其中又经历了何种纠葛,可我知道,我们都是一样可悲的人。
美酒金杯,敬了数巡,众人皆是微醺,刘彻突然示意苏林斟酒,一手揽过我的肩膀笑道,“去病,子虞在未央宫时,最喜和李美人亲近,如此喜事,岂能不敬三杯?”
霍去病终于将眸光移到我脸上,四目相触的瞬间,借着朦胧的酒光,恍若隔世。
苏林恭敬地将酒呈上,霍去病顿了顿,仍是接了过来。
“怎地如此喜宴,却无歌舞助兴,若不是本宫有孕在身,便要亲自为将军舞上一曲呢。”我推过酒杯,熟悉的麝香气味传来。
冷笑在心头无限放大,刘彻的好戏这么快便要开始了?
“臣不敢劳烦美人。”霍去病淡淡地笑着,眸灿若星。
“陛下,臣妾想看剑舞,若您不依,臣妾便不喝。”我故作娇嗔,众人都不做回答,除了苏林,其他人都只当我恃宠而骄罢了。
“今日是将军大喜,李美人客随主便吧。”尹夫人面上和气,眼神却厌恶的紧。
“臣妾本就没有夫人明事理,那这杯酒,便先敬夫人好了。”我十指呈起酒杯,递到她面前。
“这可如何使得。”她明显有些慌乱,我盯着她的肚子,一股难以抑制的恶毒爬上心头,若有可能,我定要看她丧失亲子的痛苦,是何等的凄凉…
究竟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爱妃要看,朕便宣最好的剑师来。”刘彻抚着我的肩头,我顺势靠在他怀里,我依靠的男人,他正谋划着如何夺走我的孩子,而我们,竟还能如此亲密无间。
这世间,多么荒唐可笑!
随着舞姬上场,梁公子的身影翩然而至,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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