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浅青色的衫子一晃到了我面前,高瘦的身躯挡住了我正前方所有的景物。他的脚底踩到什么,于是便弯腰去捡。等我看清他手里拿的东西,恐惧马上蔓延全身。是青桑馆的钥匙!被抓住了,怎么办?
当我思绪百转千回之时,那人却在细细打量我,不出一会就发话了“是你?你不是应该在三弟那里养病吗?怎么,这么快身体就恢复了?……这串钥匙你从哪得来的?”
我咬着唇,却半天说不出话,总感觉自己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眼前这人的眼睛。“我……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所以出……出来找药吃。这钥匙是,是我房门的。”好不容易才编出个谎话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
“我看你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吧。这钥匙分明就是青桑馆的,你这么欺上瞒下,是想干什么?我曾说过,你要是在伺候三弟期间有任何越矩,不轨的行为,我都会处罚你,而且绝不手下留情。”这声音虽不大,却字字冰冷,寒彻心骨。
我打了个战栗后,想起待在青桑馆被囚禁的老夫人,心里冒起一股怒气,也不管这许多,直接冲着二公子发起脾气“我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既拿着青桑馆的钥匙,自然是去看老夫人了。你自己不仁不孝,连亲生母亲都忍心囚禁,还不许外人心生怜悯,前去探望吗?”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我脸上,训斥接踵而至“你这是在跟主子说话吗?青桑馆是禁地,本来府中的下人就不允许随便去,你私自前去已经触犯了家规,现在还扯到本少爷头上。少爷我做事从来不理会外人质疑,你才来几天,颜家的事情知道多少?不明白,就不要扯是非。我平生最恨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无中生有,另一种是隐瞒欺骗。今儿你偏偏两种都占了,你说我该怎么罚你?”脸上火辣辣的,嘴角泛起血腥味,鼻尖淡淡的雪松香减轻了些许疼痛。
我强硬地仰起头,看向此时明明已经怒气冲天,却仍表现出波澜不惊的二公子,用可怜眼前人的语气说道:“二爷是这府里的天,惩罚底下人还不是拿手好戏。只是我替二爷可惜,二爷每伤一个,就让外人的怜悯多一分。”因他背光而立,看不清此时的面部表情,只是那声音里带着探究“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可怜二爷爱竹,却不似竹。之前在圣医那里,看过二爷的书画,以为是个不入流俗的高雅之士。如今见到,方知,是个外在风流内心龌龊之徒。相传竹有七德:身形挺直,宁折不弯;是曰正直。虽有竹节,却不止步;是曰奋进。外直中空,襟怀若谷;是曰虚怀。有花不开,素面朝天;是曰质朴。超然独立,顶天立地;是曰卓尔。虽说卓尔,却不似松;是曰善群。载文传世,任劳任怨;是曰担当。二爷认为自己符合这七德中的哪一德?”我擦干嘴角的血迹,沉声控诉眼前之人的不堪之处。
出人意料的是,回应的我不是痛骂,而是少见的轻笑“你虽是女流之辈,见识到不浅。冲着这一点,你顶撞我的罪名,我可以忽略。不过……你出入青桑馆,终究有错。我且问你,这钥匙从何而来?若这次你再骗我,我可决不轻饶。”
“是我从晚烟那里偷拿来的,我见三爷思念母亲,便想去看看老夫人好不好,回来好让三爷安心。”我还是没说出钥匙是她主动给我一事,因为我承诺过不把她牵扯进去。
二爷听了我的话,嘲笑出声“偷?哼,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既然你想替人脱罪,那我就成全你。偷窃,可是要打手板的。来人,取根木条来。”打手板,不知道要被打多少下。这个二公子真是笑面虎,每一次笑都置人于万劫不复之地。
不一会,就见取木条的书悦回来了。她先是担忧地看了看我,主人的个性,她最是清楚不过,一定知道我是个什么下场。“抬起你偷钥匙的手来”二公子右手抓起那根粗大的木条轻打自己的左手。
我认命的伸出右手,咬紧嘴唇,闭上眼睛。“啪,啪……”只听那木条一声声地打在我的手掌心,一下比一下更痛。我皱着眉头不吭一声,心里盼着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可好像根本望不见尽头,手掌心的痛渐渐漫到我的胸口处,都说十指连心,这手掌心也是吗?
再也忍不住胸口的闷疼了,“疼”我呜咽着喊出声来。“终于肯出声了,原来你还知道什么是疼啊,我这次只是杀杀你的倔强,下次可就不会轻饶了。”二公子停下手,用冰冻三尺的声音磨灭我最后一丝硬气。我已经快要疼的哭出声了,不禁软软的说“奴婢再也不敢了。”
“知道就好,只是你别心口不一。”依然那么冷。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少廷从旁观的人群中挤进来“二哥,爷爷让你回去用膳。是哪院的丫头,值得二哥浪费口舌亲自审讯,连吃饭的时辰都忘了?”看到我,那温润的声音变得微颤“小……小真子?你不是应该在映汐小筑的吗?怎么跑到朱槿园来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少廷看看二公子的脸色,想帮我解围。却不料,二公子说了句让我跟少廷都震惊半晌的话。
“三弟,你若是想去看母亲,就去吧。这半年是我不好,都不让你见她。这钥匙给你,以后想什么时候去都行。只是记得锁好门,别让她出来吓着人就是了。”说着,还把钥匙顺着少廷的方向抛去。
我回头看向少廷,也见他满脸愕然,那神色在月光下更显得清晰可辨。不过他还是接住了钥匙“多谢二哥,母亲的病,还望二哥能早些寻到法子治好。”
“她得的是心病,而这药引已不在人世,如何治得?不过,若静心调养,不让她碰见伤害神智的人和物,应该能保证短期内不再犯病。”二公子对少廷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安慰和温和。真是好兄长的典范,看样子他对少廷是真的好了。
想到这,我露出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欣慰笑容。突然,那浅青色的身影靠近我,低下头,像是在对我的掌心说话,“皮外伤,擦点药就好。”接着,我的左手便被塞进一个小瓶。身边的人则卷起一阵风,领着一干人绝尘而去。
恍然如梦间,背上被人拍了拍“小真子,二哥既饶了你,还不快回去,以后可别再触犯家规了。”我恹恹地嘀咕“哪里饶了我,手上打得可痛了。”
少廷好笑地抢去我左手上的药瓶,摆在我眼前晃了晃“二哥今儿既然没对你下重手,又给你药上,就是没有真罚的意思。二哥一向赏罚分明,若你真犯了事,肯定不是打手板这么简单?你可知,平日里偷窃之人如何罚?”
“如何?”我望向他模糊的轮廓。“二十大板,外加免发一年月钱。被打之人伤势转好后,还得继续干活,除非他离开颜家。”少廷正色道。我心下一惊,二十大板,普通人还没打完估计就一命呜呼了,看来二爷真没狠心罚我。
“多小多贱的物件被偷,都罚的这么重?”我小声问。“我说的是最轻的惩罚,依照价值大小,刑罚加重。”少廷的声音也随着我的小了起来。正当我想再问问二公子的作风时,书悦又来请少廷了“三爷,老太爷叫你呢。”
“哦,我这就去。”少廷应了声,告诉我出了门怎么回去,要小心之类的,就随书悦走了。我悻悻地顺着少廷的指引,回到玉华阁,躺到床上,思考着今天晚上的所见所闻。
不久发觉有些饿了,便把白天剩下的糕点凑活着吃完。然后点了盏灯上楼,将夫人送给少廷的礼物,放到书房的圆桌上。留了张繁体的字条,又下楼收拾洗漱躺回床内。在听到楼上少廷房间的开门声后,安然睡去。
其后的七天,我都很奇怪没见晚烟出现,问少廷,他也不知。直到第八天,我才见到晚烟面容憔悴的回到北苑,问她,她释然的笑笑,只说是被二爷关了禁闭。
我心中了然,虽然什么都没说,他也猜到了,晚烟无论我怎么刻意保护,终难逃一劫。思及此,竟有些佩服起这二公子的明察秋毫来,尽管这一次有些让我讨厌。
*
第十章 水中莲子怀芳心
少廷生日过后不久,夏天就来临了。玉华阁地处湖心,热气比之岸边还是少了许多。每每开窗都可以看到水中的睡莲和蜻蜓,偶尔还会碰到罕见的水鸟前来凑热闹。少廷好像很喜欢夏天,每日清晨都可以听到悠扬清远的曲子,足见他心情之好。夜晚,湖风习习,我吃过晚饭就喜欢坐在早被荷花包围的尘香亭内赏月乘凉。有时,少廷无事,便在亭内抚琴陪我。
虽说我是个对于大家而言身世不明的女子,但他从不问我从何处而来,也不问我为什么爱跟着他,只是任由我随性而为。真不明白这算不算对我本人的信任,不过被人信任是件很幸福的事,因此我故意不说,反正他想知道自会问我,不必急。可惜,几年后,我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说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
这些天,空气变得闷热潮湿,好似暴雨将至的前兆。我身上的衣衫早改成了薄如蝉翼的轻纱,可那股闷热劲始终未曾消减。每天坐在屋内,开窗扇扇,还是热的发慌。少廷见我这副模样,笑着安慰道“往常这么热的时候,总会伴随难见的暴雨,你且等个几天,说不定今晚上就会下了。”我不以为然“这雨又不是说下就下的,三爷以为自己是龙王三太子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少廷轻摇首“哪有,哪有,只是经验罢了,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等等瞧吧。”
偏偏上天就是顺了少廷的意,当晚凌空一阵响雷,接着便是倾盆大雨。若是正常人,定会高兴的手舞足蹈,可我却最怕这雷雨天气。这与小时候被雷雨吓到有关,记得是初二。那天父母出城办事,后几天都不会在家,中午临走前说,晚上会让同校在读高三的邵廷接我去他家,还说他父母会好好照顾我的。我听了这个消息肯定是很乐意的。那天下午鼓足精神好好地听课,让时间在主观上过的很快。可谁知晚上上自习时,天空突然下起暴雨。
我看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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