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心里有其他的人?他怎么会知道的?自己就表现的那么明显么?她强笑,“臣妾的一切都是大王的。”
他拿过宫人手里的爵,俯视一遍周围的臣子,大声道,“今日国师和褒国国君离开镐京,大家——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么?等到洪德他们醉了,又怎么归?她仔细的看着坐在下面的君凌,想要把他深深的刻到脑子里,再也忘不掉,而洪德……安阳最后看他一眼,终究是成为了过往的。永远也回不去了。
031。若有来世
忘记,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有些事情我们越是想要忘记就记得越清楚。也就越痛。
君凌,那个有着紫色双瞳的男子,只轻轻的瞟了安阳一眼,又转过头去。唉,这个男人就这样把她忘记了?可是,她明明记得那天他的笑颜如花,只一个眼神,就能轻易的让你醉死下去,如今,如今是怎么回事呢?他是打算当作不认识她了么?
唉,果然人心薄凉。
死了心吧,你就死了心吧。这些男人,要的不过是你的肉体,为的不过是你的这张脸。那么,你又何必还要坚持下去呢?即使是这个叫做君凌的男子,如今,也不过如此,而已。
可是心里终究是不甘的啊,不甘他就这样忘记,安阳微微的垂下眼眶,何必呢?何必要做出不认识呢?哦,对,他要走了,去那个叫做犬戎的地方。从此以后,就是陌路了呢。
他们都走了。都将离她而去。
安阳啊,你要记得,从此,你是褒姒,真真正正的,叫做褒姒。
褒姒褒姒,一笑倾国,再笑倾城。
请记得,是因为你,灭了这大周。
大周,犬戎,骊山的烽火,王宫,太子宜臼。
简简单单的几个词,成了安阳,哦,不,是褒姒的宿命。
哭吧哭吧,只要哭过了,就可以忘记了。有些隐隐的难过浮现,然后铺天盖地的袭来。那么,就哭吧。可是,怎么哭不出来呢?自己应该哭的呀。
安阳决定再做最后一次自己,最后一次的,做那个叫做姒月娴的女子。
她轻轻的勾勾嘴角,吐气如兰,“哥哥,今日你们便要走了。”
洪德惊喜的看着她,她还是愿意和他说话的!虽然,她叫他“哥哥”。第一次,洪德觉得曾经痛恨的两个字是如此的好听,“哥哥,哥哥”他希望能够一直听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安阳没有错过他的表情,笑的更加甜美,嘴里的话却是三九天的冰:“我希望您能来看我,顺便,带上我真正的家人!”
此言一出,又是一个惊天的炸雷!
真正的家人?诸侯们猜测着,会是谁呢?这个女子难道不是褒国的公主?那她是哪儿来的?唉,罢罢罢,大王的女人,还是大王自己来决定吧。他们,只要守好自己该守护的东西就是了。过了今日,他们也该回国了呢。
这就是周朝的统治,中央集权。
太史伯阳的眼里泛出惊喜的光,今日居然有这么大的收获!看来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太子吩咐过不能动她,那么,查,这总行吧。等他把事实摆到太子的面前,看他还护不护她!到那时,她——总该死了罢!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是啊,有什么话可说,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因为美貌做了王妃,就被妖魔化,就被诬成了红颜祸水,何其公平!
君凌看她一眼,正式的,认真的看她一眼,心里缺失的那一角突然就被轻易的填满,那么软软的,绵绵的,为什么这个女子是那样的熟悉呢?思即至此,他不由得多看她一眼,这个就是太史伯阳费尽心机想要除去的人?还好当初没有成功,还好,还好!
虽然因为这件事他要被派去犬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过,为了她,也就值了吧。
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这个女人还能保住自己的命。
何时是归期呢?他微笑,只要他想,随时都是。花君凌的命运,从不会受人控制。
洪德哀泣的看着她,真的已经变了,再不是那个叫做安阳的女子了。还记得初见她时的惊艳,她眼里的悲伤,她对他的爱。如今,统统不见。
再不是那个美丽可爱的小小女子,他等待她的成长,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可是,他却甘之如饴。可是,等她长大了,可以做他的妻子了,却被他亲手送进这个天下最大的牢笼,永世不得翻身。他和她,相遇在最美的年华,绚烂过后,却再也开不出最美的花。
安阳,若有来世,洪德再也不管他人了。
安阳,若有来世,洪德希望没有这个褒国国君的身份,安安静静的,和你爱一场。恋一场。
安阳,若有来世,洪德希望在遇见你的时候,你我,都只是普通人。
安阳,若有来世,洪德再不负你。
安阳,若有来世,洪德……
他苦笑,怎么会有来世,人活着一世就够了。
再不负你,上一次说这话时候是在十六木间,安阳刚刚告诉他她的来历,自己也是这么说,此生定不负她!
可是,那一世,那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叫做林莫言的男子终究是负了她。
这一世,他,同样还是负了她。
那些曾经美好的誓言终究成为了最荒唐的笑话。
他一次又一次的说:定不负她!可是最终,却一次又一次的,负了这个美丽的女子。
如此,还有什么话可说!
自己终究负了她啊!
又怎么敢再奢望来世,两世的爱恋最终都成了最深的伤,安阳,我该怎么办?伤你一次又一次,真的,我也无法再说爱了。无法再说,爱你。
032。无辜
然后,他听到太子宜臼的冷笑声:“请问褒君能为本太子解说一下么?什么叫做真正的家人!”
唉,忘记了,忘了这里不是褒国,这里是大周,姬宫涅父子的地盘。这两父子恐怕是天下最奸险的人吧。太子宜臼本来不得姬宫涅的宠爱,他的母亲也是那个男人最不喜欢的一个女人,可是,依旧是被立了太子,这么多年,宜臼没有一个兄弟姐妹,洪德可不相信是姬宫涅或者他的宠姬们有什么“毛病”,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当然是被下了药。
不难看出,申后的嫉妒是很可怕的,姬宜臼和姬宫涅又是最阴险的两个人,把月娴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子留在这个步步艰险的王宫,恐怕迟早是会被他们害死的吧。
月娴,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又该怎么办呢?你又该怎么办呢?
那样单纯的一个女子,却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母亲,一步步的被逼到了这样路上。她何其无辜!
月娴,如今我们都该怎么办呢?
毕竟一切都回不到当初了,最终,最终,我们终成陌路。
宜臼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答,他又说一句:“或者,是由瑶夫人来为我们解惑呢?”
幽王显然也想知道这个原因,不过,当然不是现在。他的女人,当然只能由他自己去了解。他可没有兴趣从他的儿子嘴里问出来,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毕竟那不过是一个不得他欢心的儿子罢了。
他一摆手:“宜臼,瑶夫人可是你的长辈!这些话是你该问的么?给寡人安安静静的做好你的太子,别哪天寡人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你还不知道!”
呵呵,要废了我这个位置么?你也不问问,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有这种能力么?即使那个位置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也是不会允许你从我的手里拿走!
太子太子,太子这个位置有什么好?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母亲,更没有关心过我!你这样的父王,让我怎么去爱你呢?何况,你是恨母亲的吧?不只恨母亲,连带着也恨我吧。我也想过要认认真真的做一个好儿子呢,可是,你早让我寒了心。如今,你还能管的住我么?这大周,终究有一天会是我的!不出十年,一定不会出十年的。
而你身边的这个女人,他看一眼安阳,这个女子最终也会是我的。当日你不是拒绝把她送给我么?那么,就由我自己亲手抢好了。毕竟,抢的要比问你要的要有趣的多,不是么?宜臼这样想着,面上却答道:“父王说的是,是孩儿的错,请父王责罚。”
安阳没由来的心头一慌,怎么呢?姬宜臼的眼神太过热烈,让她莫名的心跳,绝非爱,而是……该怎么说?是危险的味道?
幽王微微的眯眼,“罢了罢了,你也是好奇,就这样算了罢,不过,此事休要再提!”
“诺!”居然就这样放过他了?宜臼有些不信,再看一眼那个被封为瑶夫人的女子,心下有些了然,他毕竟快老了,有些事情,也没有再了解下去的兴致了。虽然他的父王还不到四十,可是心真的老了呢。
宜臼偷偷的想着,这个父王,终于有了一个能让他一举击破的弱点呢。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太史伯阳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么,如果除了这个瑶夫人的话的确是一条很大的捷径啊。不过,现在的他还不打算这么做。毕竟,这个女人很成功的……吸引了他。
幽王挥挥手,“寡人累了。”
偌大的关雎宫瞬间空空荡荡,只剩幽王和安阳两人。还有些宫人来不及撤下的菜肴和美酒。
编钟的声音尤其清楚,宫人们敲的正是那首著名的《关雎》。行云流水般在耳边留连。
安阳依偎在姬宫涅的怀里,他轻轻的摆弄着安阳的如云般的头发,宫人们早上就为安阳梳了夫人的髻,只在脸颊两侧留了一点点点的长发,更显一丝温婉。她是他的人了呢。认认真真的有了这个想法。她只能是他的人。
他把手覆到安阳的小腹上,轻轻的问她:“爱妃可以告诉寡人是怎么回事么?”
“什么怎么回事?”她疑惑的看着他,不能理解。
“就是刚刚你说的那句:‘真正的家人’寡人不能理解爱妃所言呢,所以,请爱妃为寡人解惑呢。”唉,还得让他问一次呢。
“诚如大王所见,”安阳微笑,“褒姒并不是褒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