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贤听得当时笑了出来,点手指向二娘,频频摇头:“你这是又做什么怪?”
这话宝袭就不爱听了,以笺押好书角后,从案几后转了出来:“若今日生产遇难者是二娘,阿兄也如此轻松?”面色愤愤,颇是不愉。温思贤叹了一口气,拉过二娘在身前,温柔低语:“自然不是,阿兄定是焦急难安的。”
“可公主是吾挚友。”朋友有难,自是焦急。
“是是!吾家二娘是真性君子。”还真恼上了?温思贤好笑的捏捏二娘鼻尖,拉手行到外室榻上。棋局已摆,棋谱也已经翻至离时那页。宝袭仔细看了一遍后,按残局模样一子一子的摆在案上。照往时规矩,仍是黑子先走,温思贤一子瞬下,局势更加难言。宝袭看在中间,慢慢入迷,混不觉对座阿兄眸中眼神交错。
一局下罢,解析若干步法,宝袭乖乖听说,一一记下。
而后时候便已经不早,温思贤归院入屋,沐浴出来时,闻墨已然归来。如安领人退下后,闻墨行至了郎君跟前,低语几句。温思贤负手在屋中行来三周后,抬头:“今晚值夜是谁?”
“如瑟。”
是那个侍儿?温思贤没有直接说话,坐到榻里又想了片刻后,叫过了闻墨:“汝今晚亲自去一趟。”
第59章 三样家
梆梆梆!
外面更鼓已经敲过三声。
二更时分,下了一场不大的薄雨,雨珠儿落得不多,天上阴霾仍盛。掩住明月,压得长安内外黯然无光。
寝屋外,如瑟的呼吸均匀,想是已经睡熟。
睁开双眼,帐幔内外无甚差别,伸手出去几乎不见五指。檐上时有时无的滴嗒声,落下有时清脆有时无声。挺挺的在床上装了一个时辰的困睡,身子僵得厉害,可宝袭却不敢翻身。心中疑惑,隐隐不安。为什么温湘娘会在谈及生产之事时,态度那般自若?她不是未嫁女儿吗?大唐这里的闺秀可没有生理卫生课,温家又非医学传世,她如何会晓得催产之事?更不用提前头问的一些,当时聊得正对,事后想来却不免有些奇怪。问得样样对点,有无阵痛,肚腹下了多少?等等等等皆让宝袭感觉不适。可是,也有可能是见过一二,毕竟温大郎和宝袭皆是在她懂事后才降生的。历久疾便成医,看过多少会有些印象。如果再似自己这般,拿着医书观瞧,懂些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阿兄的态度很奇怪!正屋外当时又不是没有侍儿,为什么一向懂礼的阿兄会没有通传,自己就猛的挑帘进来?晚食后没有直接跟来,而是回去换了袍服?都与往日不一。
等等,那时候荆娘似乎曾说:‘娘子与郎君都是疼二娘的,若非当时二娘说话太过刺心,娘子又何至于那般?’当时听不懂,如今想来却味道太过不一了。难不成?
一道灵光闪过,宝袭呼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起得猛了点,加之刚才半晌不动,双腿有些发麻,不由得轻哼了出来。外头如瑟刹时便醒了,忙问:“娘子,可是渴了?”
半天没听到回复,赶紧从外头榻上下来,点起火烛进得里室来。把灯盏放在床边小几上后,挑起了半边纱幔。就见娘子脸色煞白,额上晶晶有汗,试了一下凉冰冰的。忙叫了一声:“娘子?”又没动静,这下如瑟惊到了,赶紧坐在床边给娘子揉气,耳边低呼:“娘子勿怕,娘子归来。”直揉了好一会子,才见娘子缓缓的出得一口气来。如瑟长吁,总算缓过来了。拉了两个迎枕垫在床头,扶娘子靠在其上后,连忙取了温罐中水蘸了帕子拧干,与娘子擦身。
臂儿软软的,无甚力气,可眼神倒是清亮过来了,见如瑟过来,忙问:“刚才可有人敲门?”
如瑟楞了一下,忙摇头,半是好笑的劝解:“娘子勿忧心,公主是有令牌的,若真来接,定进得来。”坊门可管不了公主,令牌一出,自然得开。况:“咱们府临坊门颇近,要有动静,大静夜的一定听得到。娘子安心睡吧,奴予娘子守着。有动静,一定通知娘子。”缓缓劝了几句,语声一句比一句低微,终不至一会娘子睡着了。
梦魇之人最怕反复,是故如瑟没有再到外面困觉,而是点着一盏小灯在床边脚踏上坐下。天色微亮时,悄悄起身,将昨天用过的水端了出去。原本是要倒在屋后空地上的,可行过左角窗下时,却发现,窗角台边上竟有一块干净得不见半点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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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卫所,午食将至前,程处亮已经约好了贺兰共进。食馆便在永昌坊,都不需骑马,步行片刻便在。
邻街的隔间内,地方并不丰阔,四人平桌两条胡凳罢了。
五生盘、逡巡酱、金粟平还有一大盘的巨胜奴。
贺兰楚石看得失笑:“这是做何?”竟都是自己喜食之物。
程处亮捉侠挤眉:“今日不同,有人花诞。”
桌对面贺兰呵呵笑笑,没有多言。只提起壶来,与程二自己斟上美酒。对饮三杯,相对无言。程处亮试探问道:“真死心了?”
“已立重誓!”说完见程二不解,便把上元节晚上在永兴坊遇到温二娘之事说了。开头也就罢了,待听到温二娘居然软逼着贺兰立下那般重誓时,程处亮手劲抖得洒了半盏酒出来。贺兰见后长吁一叹:“这样也好,本已对不住她,再行拖累是如何也不能够的。”
竟是完全死心认命了?
程处亮嘴角抽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到盘面净了一半,才总算是想出话来:“那楚石今后如何?”侯氏自陈国公被诛后,便病倒。一转几年,几近掏空。尤其前年听闻温湘娘归来长安后,更是沉疴。上月竟昏厥了三次,太医早放下话来,让准备后事了。最长不过三个月去了。侯氏一去,府内中馈空置……“说句不中听的,老夫人那里怕是有心思吧?”
案后男子没有成言,只是大口抿上了酒浆。程处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既是如此,就更不能无所打算了。”这两年里老夫人不能动,是因为侯氏还活着,家里产业大半记在侯氏名下,动是好动,动完可就不好收拾了。可一旦侯氏病故,各人阿娘如何,贺兰心里最是清楚。
“那汝说如何?”
“马上相看一个!”程处亮说得一本正经,换作往常楚石定会笑骂过来。可今日却似乎听进去了?“汝不会真要另娶吧?”
“不然如何?”贺兰很清楚阿娘性情,只要侯氏一故,定会借机寻上门去。介时非旦誓言将毁,就算湘娘那里,又如何解释?只是思来想去,实无半个相宜的。若门弟不配,阿娘那里是第一个不应的。
“老夫人不知温家家规?”程处亮起话怪异,楚石却未觉,只唇齿轻冷:“温氏如何?别人如何会放在心上?”
真真是句大实话了!
程处亮无语,夹箸进食。那厢贺兰想了半天也没有个合宜的人选法子,抬头欲问程二,却忽的停住了。语气艰涩,十分愧疚:“别只说吾,汝嗯?”外头人都道公主驸马和好了,府上灯笼又是连歇不断了。这事处亮不曾提及,却瞒不过贺兰。“公主那边还无动静?”日子拖了好几日了,可就是没动静。
这家三勒浆甚有名,香、烈、醇,灌入口中一股热辣而下,端是爽快。
“吾已托了温二娘帮忙。”
贺兰讶异:“她肯?”那小娘子年纪不大,牙口却甚尖利。客客气气的说话,就挤兑得人没处钻。且上次事故,温二娘那意思可不象瞧驸马顺眼的。贺兰与那小娘子虽只三面之缘,却觉得温二娘不是甚以德抱怨之辈。
程处亮看向杯中酒,笑容诡异:“吾自是无那面子的。”
“那是?”贺兰心头似乎有些活络了。程处亮看之大笑,拍了一肩掌过去:“就这模样还想骗吾?”
贺兰甚不自在,扭过脸去看窗外行道:“吾与妆不同。温氏家训,又有前怨,着实是不大可能的。”
“别只管那些,汝只说,想与不想?”
苦笑回头:“怎会不想?”
“可想又如何?吾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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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入值,傍时归家。程处亮等了三弟一同往居德坊去,并辔二骑,马速轻快。路上多是行人,有相熟者或点头,可停下打歇两句。过辅兴坊时,恰遇上了巴陵公主车驾。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这阵子程家之事,已经传得长安无人不知。巴陵公主知清河有孕后,几番想过门去探看,皆被驸马报阻。理由说得清楚,清河那人最是孤傲,驸马家出了那等事,此时上去岂不是找她难看?巴陵只好忍下,又恰逢这些日子阿家身上不爽,便也忙忘了。这日碰上程处亮,自是有话要说:“清河那性子,汝也不能一昧由着她。尤其这几日,更是紧要。若是东宫无甚大事,在家歇几日也是无妨的。”
程处亮自是一揖:“敢不从命。有谢公主关怀,回去定予公主相讲。”
巴陵听了好笑:“罢了吧,清河那性子……吾原也不是为她来的。”顿顿,眼风扫向了旁侧程家三郎,想起一事来:“三郎可有相者了?”
“还不曾。公主有意?”眼见这位妹夫眼里放出光亮,巴陵公主喜悦:“只是觉得相配,待过了这两月,再说不迟。”
“既是如此,还有劳公主费心了。”又是一番客套后,各自道别。
程处弼马头离二哥本不远,巴陵又故意放高了些声量,自是没有听不到的。不过相较于那事,程处弼更着急的则是:“二嫂今日看来是还无动静。”不然隔着一墙,那边一动,这府里肯定会有人来送信的。心中有事,面上不免忧急,话声才出口,就被二哥利光一扫。收紧面仪,待回得府中,钻入二哥院中后,才接着说话:“要不劝劝公主,试试催生之法?”不然这么拖下去,若闷坏了孩儿,岂不可惜伤悲?
这回,二哥没有说话,闭目靠在榻上,剑眉拧成重结。程处弼是知晓二哥处境的,这些日子天天晚上过那头去,可却是歇在前院。二嫂管束家奴极是厉害,不管前头后院个个忠心为主,待二哥想来也不会恭敬体贴。可就这般,二哥每日上值去,还要做出一脸和睦喜乐出来。其中辛苦,程处弼甚不是滋味。
“要不,吾去与温二娘说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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