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婉媚再次拜倒在地,凄凄楚楚道:“爹爹明鉴,今日紫竹轩一事,确实是女儿无心之失!如若爹爹不能原谅女儿,女儿便只能长跪不起了!”
苏老爷面色不定,沉吟着摸起了胡须。他知道婉媚随了她的生母,一向颇为自重,不将寻常事端看在眼里,加之身体柔弱,轻易不会跟人起冲突。眼下她更是郑重其事地前来请罪,不管对错如何,起码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苏老爷这般想着,便就离座而起,不容抗拒地扶起婉媚,语重心长道:“婉媚啊,爹爹我还没有老糊涂呢!俗话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这边和你二娘那边,我都会问明白了再作理会,你暂且还不必如此!”
婉媚点点头,含泪道:“爹爹圣明!我就知道你能理解女儿的苦衷!”
这话似有所指,苏老爷微微一怔,放松表情,和缓道:“那么,婉媚,你既说冲撞了二娘和婉嫣、婉娇,能否将事情说来听听!”他相信自己态度中立,不偏不倚,不管是潘氏母女因故未来,还是婉媚自说自话,他都能明辨是非。
婉媚脸色微红,羞涩垂头,“爹爹,你有所不知,今日之事乃是……乃是起自于一个祥梦!——昨日我在妙音庵观音殿许下三愿,没想到当晚便梦到了观音大士!”
“哦?真有此事?观音大士有何开示?”苏老爷表现得很感兴趣。
“大士说,我原本寿元不长,昨日本当应劫而死!全赖爹爹你仁义为怀,仗义疏财,多年来修路架桥,扶危济困,而女儿我又心怀仁孝,为爹爹诚心乞寿求子,这才感动了神佛,将我的生死薄改动了过来,留住了我的性命!”
婉媚如此说话,倒也不是信口胡诌。苏老爷富而好仁,乐善好施,确实是实有之事。而帮她回魂重生的娘亲徐氏,在她心目中,可不就等同于观音大士么!
苏老爷对于神佛之事向来抱着“可信,但不尽信”的态度,此时听婉媚说得煞有其事,却也有了几分欣喜和自得,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喜色。
老实说,他这些年来行善积德,虽是本性使然、义不容辞,但也还是会不自觉地心怀期盼,希望自己多福多寿、多子多孙……
苏老爷老脸微红,笑着摆手,“呵呵,婉媚,依我看哪,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梦见了观音大士!不过,与人为善,爱财有道,乃是我苏家立足之本,爹爹我布施救济,可不是为了图什么回报哦!”
婉媚抿唇一笑,心里乐开了花。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爹爹这般精明的商人,平时事务繁忙,而且还要奉承内务府的那些太监和御药房的那些医官,心中不知几多憋屈!如今他被自己的女儿变着法儿恭维,怎能不打心底里感到甜蜜,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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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平衡
苏老爷何等人也,哪能真让婉媚忽悠了去。他肃了肃表情,如常笑道:“嗯,婉媚,这个梦跟你泼水有什么关系?”
婉媚略有些尴尬,“是这样的,爹爹!昨晚在梦中,观音大士念我一片孝心,开示我说,我这几年的大运有些晦气,须得在佛前供奉净水,以此水洗手洁面,洒扫庭院,方能事事如意!所以我……”
苏老爷点点头,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所以你便供奉了净水,后来洒扫的时候,不小心洒到了你二娘她们身上?”
“啊,对对对!还是爹爹最了解我!”婉媚小脸放光,嘟嘟哝哝道:“都怪我不好,一心只念着观音大士,没看清二娘和妹妹们……我知道她们都很生气,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老爷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声音是愧疚的,但是神情却一点儿也不慌乱。
他霎时明白了,这个鬼丫头,竟然并不掩饰她在撒谎,好像在等着看他到底会不会罚她!
苏老爷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浅笑。
奇怪,这丫头赌对了!他真是有些欣赏她这份小聪明的!起码她闯了祸以后,能自己想法子去补救,讲出来的故事还能自圆其说!
苏老爷目光转深,笑了一笑,“好了婉媚,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问明了你二娘她们,再做理论!”
婉媚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便也释然笑道:“那好,如此便谢过爹爹了!”
她正打算告辞,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呵呵,老爷!你怎地还在忙啊!”
除了六姨娘柳依依,谁还敢在仰贤堂如此大发娇嗔?苏婉媚嘴角微弯,几不可见地一笑,饶有兴味地看向门口。
果然,门外转出一个珠圆玉润、风姿绰约的身影,正是一身石榴色的柳姨娘。
她笑得轻轻巧巧,婀娜地走到苏老爷身边,飞着媚眼,软软地撒娇,“老爷!你都累了一天了,怎地还不歇息!人家难得下厨一回,做了几个拿手小菜,专等着你回来用饭!等了大半个时辰,左也不见你,右也不见你,饭菜可都凉了……”
美人在前,顾盼生姿,苏老爷很吃这套,立时将整天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眯眼笑着,把柳姨娘拉到身边,拍了拍她的手,“呵呵,依依你亲自下厨啦?好好好,我这里很快就忙完了,过会儿就去绛云楼,尝尝你的手艺,一饱口福!”
柳姨娘却不依了,嗔了苏老爷一眼,倒向管家李德福抱怨道:“唉呀,我说李管家,今日到底是为了何事呀,把老爷折腾到如许时候?”
李德福的腰明显地矮了一矮,他太识时务了,一味地垂着头,并不接话。
苏老爷最满意的就是李德福为人有分寸。他开颜一笑,点着一旁的婉媚,叹息道:“呵,还不是因为这丫头么?她泼了她二娘和妹妹们一身水,怕是要害得她们卧病了。这不,她自己也知道错了,正在这里请罪呢!”
柳姨娘用香帕捂住嘴唇,扑哧一笑,“唉哟老爷,才多大的事儿呢!这件事嘛,我也有所耳闻。可巧赶上了这趟,老爷若不嫌弃的话,我倒想多说两句,也好为你分分忧嘛!”
苏婉媚默然而立,笑意加深。眼前的这一幕,正是她和柳姨娘事先合计好的——她先上演苦肉计,柳姨娘适时充当援兵。只不过柳姨娘巧笑倩兮,舌灿莲花,比她想象的更为得力。
苏老爷颔首而笑,“都是一家人,依依你有话就说吧!”
柳依依这才正了正面色,含笑道:“多谢老爷!其实今日早间在紫竹轩,我偶然见到后堂的观音像前供了浅浅的三盘清水,心里感到好奇,便随口问了大姑娘一声。大姑娘心情甚好,说是她昨夜做了一个吉梦——唉哟,那个梦可真真是好!……”
她说话的时候眉眼生动,明眸善睐,总带着几分夸张,但苏老爷偏生就是爱看。
他听到这里已是勾起嘴角,捻着胡须,微笑着打断道:“是了,这个梦我也听说了,便是观音大士在梦中开示了这丫头,对么?”
柳姨娘讶然挑眉,“呀,原来老爷你都知道了啊!”
苏老爷和婉媚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柳姨娘眉头一放,“啊,那就好!哪,我当时就说了,大小姐当真是个有福的,今生投了老爷这么个爹爹,生她,养她,疼她,爱她,护她,怜她,不仅我们凡人看得清楚,就连天上的神佛也历历在目,这才会有观音大士的再生之德……”她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沉绵软,当真是感人至极。
婉媚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间一抖,再一次触动了心怀。说起来,苏老爷这个做爹爹的,对她这个女儿虽然并无专宠,但也算是予取予求,呵护备至,并无任何失职……
她心头一热,不禁双目炯炯地望向父亲,眼中有浓浓泪意。
苏老爷也微微湿了眼角,略有些不自在。他是孤儿出身,从小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最清楚没爹没娘是什么滋味。他曾经暗暗发誓,将来自己有了孩子,一定要让他们每一个都过得好好的,绝不会有亲情的缺憾。
对于婉嫣和婉娇,他可以说自己做得很好。
但对于眼前的婉媚,他毕竟还是失言了……从前,他没能守护住她的娘亲,昨日,他又差一点没能守护住她本人……他欠这个孩子的,终究还是太多了!
柳姨娘寥寥数语,却把父女二人都说得险些落泪。她急忙顿住不语,小心地看了看这二人的面色,这才更加灿烂地笑道:“啊哈,老爷,大姑娘,你们看我,净瞎说些什么呢,呵呵……总之今天的事,其实是一件吉祥的事,至于那些别的,我看都是场误会!”
苏老爷笑笑地望着柳依依,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婉媚一眼。到了这个时候,他就算再傻、再粗心,也已经看出这两个女子是在一唱一和——柳依依来得如此之巧,乃是借着找他之机,特意来给婉媚帮腔的。
他即时心念电转。都说女人多了是非就多,他还记得琢玉去世以后,潘怜儿一开始还安安分分的,但没过几年,府里的姨娘们却都死的死,走的走……说起来还不是因为自己的纵容,才造成了她一人独大、一手遮天的局面?
他想到自己十几岁出道,有幸跟随岳丈徐老爷子学习名玉和名药之道。徐老爷子告诉他说,君子爱玉,皇室尚玉,是因为玉性温润中正,不与金革争锋。而医药之用,更在于平衡二字,强者抑之,不足者补之,不贪一味才能兼顾全局……
这二十几年,他将绝大部分心思放在尚玉斋和怀仁堂的经营上,绝不乱出风头,很少有失分寸,这才能在强手如云的京城稳稳扎下脚跟。
而在家事上,从前有琢玉帮他打理,他几乎很少操心。在那之后,他自己也没功夫认真理会,如今看来,已是走了不少的弯路,是时候用上平衡抑扬之术了……免得他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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