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沉(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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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沉(父子)-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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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

    现在还会这样叫他的也只有那一个人了,慢慢的转过头,澹台瑾冲着迈进门来的人点了点头:“你来啦,瀛洲。”

    寒瀛洲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过是十几日的功夫,那人就憔悴成了这个样子,可蟠龙殿里那位,这次也是狠了心,竟然咬紧了牙关不闻不问,一个是倔强到骨子里的人,另一个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此时都不肯让步,叫他这个加在中间的人左右为难。

    “殿下,您近日身体可好?”

    澹台瑾挑了挑眉毛,并没有理会对方这句明显的没话找话。他的身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真真是多此一问。

    “殿下身边也没个贴身的人,我给你找了个人来。”话音落地,暗一的身影出现在清凉殿的门口,不过他显然比寒瀛洲更加尴尬,抬起脚,又收了回来,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当初在皇帝和太子之间,他选择了皇帝,最终失去了那个人的信任,把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此刻他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那人的面前呢?

    “殿下,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伺候着,总是好的……”寒瀛洲在后面推了他一下,暗一才缓缓的迈进清凉殿的门槛,一言不发的垂头跪在地上。一束明媚的阳光,顺着敞开的门缝,投射进来,无数的灰尘在光束之中乱舞。

    暗一此时的动作,令澹台瑾没来由的想起萧郎,那个人自认为惹他生气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木雕泥塑似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除非他开口,否则就算是跪死了也不肯起身。——萧郎,怕是尸骨无存了吧?

    当初暗一同他双双坠崖,一个是侥幸获救,自然无恙,另一个则是着着实实的跌了下去……

    “罢了,你起来吧。你知道的,你们总是这个样子,让我……”疲惫的挥了挥手澹台瑾,走上前去,拉起跪在地上的暗一。

    这一刻,暗一觉得他的手异常的冰冷,身体里最后的一点而生命力,也像那股暖意似的,褪淡的几乎看不出来。他知道对方的温柔并不是因为自己,怕是通过自己想起那个蓝衫的人了吧?

    自打从北关回来,他就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他当初毫不犹豫的选择听从了臻帝的旨意,寻了个机会,除掉了萧郎。

    可是在他们双双坠崖的一瞬间,他看到太子殿下悲痛欲绝的脸,心中边开始动摇了,那份悲痛,不仅仅是为着萧郎,还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这样的人,他如何忍心把他推进绝望的深渊?

    谁料就在那最后的生死关头,萧朗竟然将‘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殿下和他身边的人,总是这样的令人猜不透。

    “殿下医术通神,为何不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呢?”

    “调养了又有何用?”澹台瑾挑起眉毛,眼角眉梢尽是浓浓的讽刺。寒了心,如何挽救的回来?反正现在他的生命本就是一个错误,不如早死早脱身!

    “殿下,不可放弃希望啊!人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希望?我的希望又在哪里呢?眼下海清河晏,四海升平,皇上必会名垂青史,暗香嫁给宗臣,也算是有了归宿,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希望!谈什么希望?自己这十几年来殚精竭虑,换来的又是什么?一时义愤,澹台瑾看向暗一,语气是不曾有过的咄咄逼人。

    大概是许久不曾如此激动,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澹台瑾呛咳不已,一口血沫喷了出来,看的暗一的心登时缩成了一团。

    萧朗,你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我,只为了让我替你照顾好殿下,可是现在,我却眼睁睁看着殿下这个样子,无能为力。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惩罚我后半生的时间都活在懊悔和愧疚之中?

    举手挥开暗一递上来的水杯,澹台瑾挣扎着靠坐到了椅子上——事已至此,也许真是到了不得不走那一步的时候了。

    虽然那是一步——死棋。

    
 

日升月沉 正文 第六十九章(完结)
章节字数:4702 更新时间:09…09…07 19:41
    皇帝坐在书房里,心不在焉的翻看这眼前的奏折,如今天下安定,契丹王耶律宗云登基,许诺与大夏朝通商,通婚,一百年不兴战事。此时此刻,可谓是天下太平,连那些大臣上的奏折都渐渐开始唠叨起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甚至有人竟然敢上书说什么现在国富民强,要他立后——鬼知道国家强盛跟皇帝娶老婆有什麽关系?

    按理说,如今四海升平,多年梦寐以求的夙愿终于实现,但是,但是他为什么并不觉得高兴呢?——想到那个人骑在马上,惨白了脸紧紧捂住胸口,强撑着坚持到整个欢迎仪式结束,从口中呕出的鲜血浸透了一层一层明黄的锦袍,又染红了里衣……他的心便痛极,瑾儿,都是为了他啊!

    圈禁太子的时间已经超出了三个月,他花了最大的自制力,忍住不去看望他,可是人虽不去,心却系在了清凉殿里,他知道那人过的不快乐,他知道那人的寂寞,他知道他病了,受了伤。可是,他却不能心软。不能让步。那个孩子终究是要当皇帝的,他必须要教会他作为一个帝王,必须掌握的铁血手腕,不然,那个心软的孩子如何驾驭得住那群虎狼般的大臣,如何能在朝堂这个大漩涡里把稳了船舵,不至于倾覆灭顶……

    飘远的思绪被御书房之外隐隐约约传来的的吵闹声拉了回来,他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沉声喝问道:“何人在外喧哗?”

    随着他话音落地,御书房的门被一个年老的太监推开,只见对方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侍卫。臻帝看来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紧紧锁起了眉头——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还四处乱闯,宫中的人几时都这样没规矩起来?

    他还未来得及发怒,地上的人忽然膝行了几步,扑上前来,以额抵住御案的桌角,泣不成声道:“皇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薨了……”

    澹台臻只觉得眼前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周围静止不动的景物忽然间晃了一下,再晃了一下。冰冷彻骨的寒意渗透到骨髓里。他愣了片刻,缓缓的,有些吃力的张开口,声音却是意外的平静,甚至还带了一丝疑惑,仿佛没有听明白那老太监方才的话:“你说什么?太子他怎么了?”

    “太子……太子,薨了……”

    澹台臻放下手中的奏折,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轻声道:“胡说。”他的语调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柔和的反驳,好像是对一个恶作剧的孩子的无可奈何“瑾儿,定是恼了朕,与朕开玩笑的。”

    “皇上……是真的……老奴今日早上进去送早膳,……都……都已经冰冷了……”

    “啪!”七尺长的御案应声从中间断开,桌上的奏折连同笔墨纸砚散落了一地众人只觉得眼前的有人影一晃,再抬头御案后的皇帝已经不知所踪。

    暗香已经远嫁契丹,萧朗已死,再加上太子被罚闭门思过,所以诺大的清凉殿连一个下人都没有。暗一垂着头跪在床前,不言不语。听见脚步声,回了一下头,见是皇帝走进来,竟然也不行礼,旁若无人的一动也不动。连皇帝走到他身边,也仍旧是无动于衷。

    皇帝也不多话,袍袖一挥,暗一整个人就横飞了出去,撞到屋中的朱漆蟠龙柱子上,吐了一口鲜血。臻帝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自己方才的动作不过是扫开了一片灰尘,径自上前掀开了床帐。

    澹台臻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人苍白的脸,沿着柔和的面部曲线,抚上那紧紧闭合的唇瓣,像是零落的莲花花瓣,不再柔软嫣红,完全惨败,失去血色和生命力的冰冷。

    “瑾儿……”,这个青年,是大夏朝最杰出的皇太子,他的儿子,他一生中最初以及最终的挚爱。

    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这个人犹如一朵在污泥之中盛放的洁白莲花,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一步一步的接近,最终掠夺占有。其实他已经将这朵莲花采摘到手,只是…… 只是没有珍惜。“瀛洲,你说得很对,我……太自大……”手抚了抚有些发晕的额头,澹台臻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悲痛至极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

    他不能相信,他的瑾儿,他的莲花已经凋谢,如今留在这里的只是委顿于地的残荷。外面的天空上乌云厚重得几欲塌陷,整个清凉殿空荡荡的,殿外四角的风铃“哗啷,哗啷”发出零丁的叹息。风将殿内白色的帐幔吹得四散飘起,仿佛漫天的大雪。空旷的大殿,没有人的踪迹,气数散尽,满目萧索。

    还记得灯影下,那人轻蹙了眉,对他道:“臻,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一个适合当皇帝的人,因为我学不来你的铁血无情,作为统治者,这是最大的弱点。”

    他说:“臻,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尽力为你办到。”

    他说:“爱如捕风,你如何能留住那注定要离散的风?”

    他对他淡淡的微笑,他对他说过很多话,他为他付出的,多到他无法想象……可是,如今,他已离去,不再回来……

    我不要你再为我劳心劳力,我不要你再为我流血流泪,我不再逼你迫你,你——可愿回来?低声的呢喃,字字如杜鹃啼血,可那人却是千呼万唤,唤不回。

    从今以后,还有谁能与我并肩而立?还有谁,能伴我指点江山?

    弦断有谁听……

    这一年初冬,大夏朝失去了他们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皇太子。

    史书上,太史令用工楷一笔一划的记载:臻帝二十四年,太子薨。谥号“昭明”。帝大恸,亲自扶棺于皇陵,以帝王之礼葬之。举国服白,备极哀荣。

    “皇上,您休息一下吧。”寒瀛洲走进御书房,毫不意外的看到一盏孤灯,等下皇帝正埋头在奏折上写着些什么,叹了一口气,挥手屏退了侍立在一旁,垂首打瞌睡的小太监,端过一盏热茶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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