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敬惜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人儿,不再刻意微抬笔直的下颌线,没了白天鹅矜持完美的弧度,多了可亲可喜的味道。
恩,像是‘小媳妇儿’的味道。
余敬惜加深笑意,她喜欢这种味道。
“怎么笑的这么奇怪?”他用手背擦拭了下面颊:“我脸上可是脏了?”
“没有。”余敬惜目光柔柔:“只是觉得你笑起来好看。”
仓吉儿露出几分羞恼的神色,用眼角瞥了她一下。
“平日里不笑也好看。”
“恩,我知道。”
余敬惜赞同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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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距离新品纸会还有一日。
雅风街上各个商铺的活动也渐近尾声,热闹的人潮慢慢向雁塔月老祠汇集,十年一度的新品纸会将在雁塔月老祠外的广场举行。广场现在已经用黄色帛绢圈围起来,还有些戎衣皂裤的军士维持秩序,能见到一个个青布棚顶的小摊被搭起来。
“纸谱榜只有三十个位置,但这新品纸会的摊子有超过百家。”王掌柜用手指点:“外围的摊位会租给一些没有上榜的人,也不拘得纸坊大小,只要你能出得起钱自然能租到。”
“便是不能上榜,也是提高自家纸坊知名度的途径。”余敬惜点头,这种宣传会上的广告摊位前世也常见。
“除了麻纸,一般总会归分南北两派。”王掌柜道:“这些租兑摊位的纸坊大多规模不大,但却有些自己的特色,在纸会上露露脸如若被严蔡两家看上,谈价也有些底气。”
“谈价?”
“是啊,出售自家的技术,虽说制纸的流程差不多,但是一招鲜吃遍天么。我记得上一届新品会严家花了三千两买了久阳一家纸坊的纸法。”
“久阳那家不知在里面加了些什么,居然能让纸在夜里发出淡淡绿光。”王掌柜扶额:“她家好像姓久?”
“不是,她家是姓阳。”一个脆生生的嗓音接口说。
余敬惜回头一看,是个粉嫩嫩的小正太,十二三岁还不到挽发髻的年纪,披散的发丝中有用彩珠编缠的发辫,鹅蛋脸大眼俏鼻樱桃嘴,眉间点了一点朱砂显出十分娇俏。上身是烟霞色的云锦广陵合欢衣,陪着水雾草绿百褶裙,腰间一厥蝶戏水的裙压玉色泽斐绿水头十足。
“严小姐。”余敬惜看完小正太便向跟在他身后的女子见礼,看来这位严家小姐偏爱竹,这次一袭云纹绉纱袍上绣着飘零的竹叶纹饰。
显然严袖水没料到余敬惜居然认识自己,神色间带出几分诧然:“、、余小姐。”
余敬惜只在仓祖祭祀上见过严袖水一面,而后还是通过小苹果的指认对号入座的,但是严袖水却是将余敬惜的身家背景打听了个通透。按说以余家现在的式微和北宣是北纸的属派,南纸严家应该是不入眼才对。但作为有官方背景的严家,比一般的商家都关注朝中的风向,刘贵君在高圣夫后诞辰之后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多留一日在石窟寺作画,据说是因为余家献上新纸颇合心意。
衡江公主回洛阳走动频频,连严家也接到询问是否收藏有北宣,这一切都说明宫里有人近来偏爱余家的北宣。
余家的北宣能高居纸谱榜第五自然是好纸,但是北宣的产量委实少了些,以往每年八十张北宣还没有真正流入洛阳的市场,便被各家瓜分收藏。一张双螺北宣的价格等同一张相同面积的银箔,而皇宫里收藏的那张单丝纹北宣的价格已经超越了同样大小的金箔。
余家出新纸自然广受关注,严家也不例外的派人打探,余敬惜儿时呆傻突然好转、梅精油纸伞的绮丽传闻,浮水不沉的神奇熟宣,最近在小业市传得沸沸扬扬的皱纸,还有前几日余家木管事出现在博雅墨斋诗会的消息。
看着手中整理好的信息,严袖水比对当日仓祖祭祀上的各人。
“看来就是当日与衡江公主,在秋意亭喝茶的女子。”
“有点意思。”她轻笑道。
“什么有点意思?”坐在书桌对面描红的严惜儿抬头:“仓家哥哥请假不去书院,最近金园里没意思透了。”
严袖水有七个弟弟,只有严惜儿跟她是一父同出自然偏疼无比。
“那这几日你也告假,新品纸会跟我出去走走。”
男子十五绞眉梳髻后就不能随便抛头露面,想想这几日姚侍君那边为了三弟陪嫁要同帘纸坊吵得乌烟瘴气,自己也该早为小弟准备才是。
恩,如果能谈下余家皱纸,小弟以后无论是嫁到谁家都有底气。
作者有话要说:
☆、双鲤笺
严家不产麻纸,无论白麻纸还是黑麻纸。
虽说麻纸价格低廉,但架不住销量大啊,所以即便是蔡家的纸坊,白麻纸依旧占了全年产纸量的百分之四十,而其他的纸坊不只是生产白麻纸,连黑麻纸也会生产,余家纸坊兴盛时,白麻纸和黑麻纸的每年获利与普通宣纸相当,加上少量北宣,这三部分相加便是余家一年的总收入。
但是严家只产竹纸,因为光是朝廷专供和印书局他家纸坊就忙不过来呢。
严家自称是洛阳洛水侯府的分支,洛水侯府那是能追诉到前商朝的老牌贵族,因为在周朝建国立都时站对了队,洛水侯府吃着这从龙功底在洛阳低调的生活着。族中有人做着不大不小的官,有人做着不疼不痒的生意,竹纸严家算是洛水侯府分支中最出挑的,但这亲戚攀扯有些太过遥远,所以平日里并不时常走动。
但严家的根在洛阳是事实,所以严家共三房总有四十七个大小纸坊都分散在洛阳周边。严袖水出自严家正房,严母除了正君还纳了五房侍君,不过只有早年正君生的这一个女儿,后面连串儿出的儿子她都不怎么上心,在她看来儿子最大的用处莫过于为家族拉拢外援。所以严袖水的庶出二弟嫁给了江城袁家大小姐为侍君,袁家大小姐去年刚刚订为下任家主并接手了袁家印书局,严母也不小气将二条纸坊给了二儿子做了陪嫁,虽说是陪嫁但是江城毕竟离洛阳远了些,纸坊也搬不过去,不过是将每年的收益送去罢了。
严袖水的三弟还是庶出,年后刚订下了礼部一个姓王的通置郎,五品小官却是管着礼部采买的实缺。老三嫁过去是正君,姚侍君自觉腰板挺硬,这几日纠缠着严母让她一碗水端平,将同帘纸坊给儿子做陪嫁。
严袖水冷眼看着,自是知道以母亲的精明是万不能答应的,那二条纸坊名义上属于二弟的私产,却还是严家的老人打理的,将来想要收回不过多出些银子给二弟罢了。但是王家就在洛阳,同帘纸坊被三弟带去一定会换成王家的人打理,岂不是真正成了别人家的东西?
严家的四十七个纸坊在严母心中比儿子贵重多了,当初若不是三房那边争权将华林纸坊搅得败落,严母也不会答应严袖水拿它出来与仓吉儿打赌。外人只见仓家赢到了华林纸坊,却不知严家亦从这赌局中取得巨大利益。
严家四十七个,哦,现在应该说四十六个纸坊中,有八个名义上归二房打理,三房有五个。却还有三个在严家夫主的名下,严家夫主身出名门,当初严母迎娶他时也是下了血本的。这三个纸坊严夫主曾对严袖水说过,将来留与严惜儿做嫁妆,严袖水自是没有异议。但她了解自己的母亲,如果这三个纸坊真的交到小弟手中被带离严家,那么严家的排挤、打压将会不惜余力,就像洛阳附近除了严家纸坊,再没有一家竹纸坊能立足一样,母亲的手段一向铁血。
仓家接手华林纸坊后以生产白麻纸为主,这五年的经营慢慢将老家那边洒金纸的生产中心也移了过来,严袖水一直赞叹仓吉儿是个聪明的男人。即使是白麻纸利润薄弱,不足以维持华林纸坊运作时,他也不曾将手伸进严家的竹纸市场里,所以母亲对华林纸坊的存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要从母亲手里保全这三家纸坊,那么只能效仿华林纸坊退出洛阳的竹纸市场,但是华林纸坊有仓家的洒金支撑,她又拿什么来维持这三家纸坊呢?
这时候老天将皱纸送到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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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见过梅花精吗?”小正太托着腮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没有。”这是第二个询问自己的人了。
“那你家花园里是有一株古梅吗?”
“是。”小院一角确实有一株老梅。
“你会给它撑伞吗?”
“、、不会。”
“你觉得梅花精是穿梅红色衣裳的吗?”小正太挺固执。
“如果有梅花精,大概是穿梅红色衣裳吧。”余敬惜耐着性子:“但我家小院的梅花精我没见过。”
“他送油纸伞给你是个好妖精呢。”小正太感叹道,压根就没打算接受余敬惜的解释。
“但他再好你不能娶他做夫君。”小正太肃穆着小脸叮嘱:“因为大姐说人妖殊途。”
余敬惜将视线转到一旁跟王掌柜闲聊的严袖水身上,她回了一个清淡的笑容。
“奇人每多奇闻,坊间传说也无恶意。”她执壶为余敬惜添茶以表歉意。
“余某哪里算得上奇人。”余敬惜略湿了湿唇,这严家小姐气质清贵面带傲然,一看平日就是个颇为自负的人,能这般婉转表达自己的歉意已是难得。
“刚学习制纸便有油纸、熟宣和皱纸这样的杰作,余小姐还能自谦不是奇人?”
王掌柜心底咯噔一下,她就知道这打着偶遇招牌的偶遇肯定不简单,严家小姐在洛阳也算是个名人,谁不知道她最可能成为严家下任家主?同样出名的还有她清冷的性子,除了必要的官宴,从不曾见她应酬过谁。
王掌柜在洛阳混迹多年自然也清楚,所以她厚着脸皮顶着明示暗示硬是跟来了,虽不知余家小姐和公子谈的合作如何了,但还没有签下合约她是知道的。这严袖水是打算挖墙脚啊!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已经传信回去,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