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丹凝沉默的听着,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认连城却突然话锋一转道,“对了,既然你来了,上官家主应该有不少银子吧,借点给我如何?”
上官丹凝看他一眼,默默的拿出一个分量不小的绣袋。
“谢啦,”认连城立即眉开眼笑,“等我回来再和你聊,再晚美人就要走掉了。”
说完转身就走。
留下上官丹凝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
“什么自私的人……你只是个傻瓜而已。”
◎◎◎
认连城由侍童领着,一路分花拂柳的行来。
一醉居的主人背景深厚,在金陵城内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盖了这偌大的樱园,十分不惜血本。林中处处是穿花回廊,客人一般由童子领着到预定好的坐席饮酒吃菜。这些坐席都在樱树之下,由于樱园占地广阔,林苑设计又十分巧妙,不同筵席的客人彼此看不到,让人有独享这满园红樱之感。
而今晚,这是一醉居一年一度的盛会——落樱之夜。
认连城一路走的东张西望。
领他前去赏樱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口齿伶俐,人也十分机敏,见他心不在焉,反而为他介绍起这园中的典故,又说些时下的文人墨客谁又在此题了些什么诗词。
认连城偶尔听进去了,也是但笑不语。
可那童子一见他笑了却十分高兴,于是说得更欢了。
他见过的客人不少,达官贵人也有许多。
可眼前的这位虽然粗布衣衫,可就是让人莫名的想亲近,一见他笑容,自己便会想要是自己有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正想着,身后的人却猛地的顿下了脚步。
童子别过头,只见认连城还是朝他笑着,一边问道,“不知你可知道离雪城的沈城主赏樱的坐席是在哪处?”
“知道,就是我领他去的啊。”童子也笑着应他,兴许还有些玩闹的意思,“可是却不能说。”
“为何?”认连城一怔。
“居主规定的,说是要让客人不被打搅。”
“对谁也不能说么?”
童子点点头,“是啊。”
认连城又问,“什么情况下也不能说么?”
童子好笑的又点点头,“是啊。”
“这样啊……”
认连城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可是……如果我就是想问呢?”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
只一瞬,那语声不再是方才的亲切柔和,如水的温柔仿佛在瞬间被冻结,凝结成了黑色的坚冰。
说出的八个字,轻而渺,绵而硬,幽幽的,冷冷的,仿佛从地狱传来
孩童不由自主的转过身体,可一见那人的脸,却又连连后退了几步,坐倒在地上。
认连城临风而笑,唇边勾起的却是嗜血的弧度。
双眼中褪去了明亮的神采,只剩一片无垠的幽深。那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黑暗中是一片纯然的墨色,空空荡荡,竟是至黯到极点的清澈,只剩一派纯粹的残忍。
斜飞的眉梢,也不再是潇洒与跳脱,而是带着深沉的煞气。
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孩童想站起来却发觉双腿无力已经无法动弹。
认连城俯下身子看着他,面上是轻描淡写的杀意,“说,还是不说?”
他笑着,却分明让人觉得,杀人于他,也许已是如呼吸般自然的事。
弹指间,夺人性命如拂落花。
孩子颤抖着。
认连城唇角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双唇一颤,孩子哭了出来,“我说我说,你顺着……这回廊一直往前走,遇到路口……往东折就是了……”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他几乎抽泣的要喘不过气来。
认连城出手点了他的穴道,放下手时又恢复了往常温和微笑的样子。
“唉唉,吓坏你了吧。”他拍拍孩子的头,却发觉那童子还是抖得厉害,“是我的错,不过也是时间紧迫没有其他的办法,唉唉,我知道这么吓你是不对的啦,只有这一次而已,不要再哭了哦。”
孩子的眼泪却还是不停的掉下来,仍然恐惧的望着他。
“这下可好,我最不会哄小孩了。”认连城只好点了他的昏睡穴,又掏出怀里的银针扎下,“乖乖的,醒来就会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了。看来认连城还是不要出来的好,出来就会吓坏小朋友。”
他叹了一声,把孩童靠在一棵树后,又脱下自己的外衫帮他盖好,这才施展轻功照着孩子刚刚说的路线驰去。
没过多久,那个人的身影便出现在花海中。
认连城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又看了看,发觉那人身边并没有带上其他的随从,而是一个人独坐在樱下,自饮自酌着杯中的美酒。
那神态,却仿佛是半醉了。
夕阳渐隐,晚风袭来,乘着风撞击花朵的声音,认连城飞身上了那棵最大的樱树。
树下,是这一年都在想念的那个人。
浓密的花枝掩盖了彼此的身影,只咫尺天涯。
于是,便这样同赏花开吧。
玉兔东升,朵朵的樱花在冰轮般的月色下显得朦胧,粉红的花瓣像被镀上了一层薄银,与那满城的梨花真有些相似。层层叠叠的花翻滚着,涌动着,如同夜间银浪汹涌的大海。天空在明亮的花海下显得黯淡,深不见底,月亮如同漂浮在黑水中孤灯。
徐徐的风在园中掠过,柔软的花枝被撩动得款款摇摆。
枝条招摇间,成片的花瓣落了下来。
如雨如雪。
如往日的繁盛在一夕凋零。
满怀的落花熏得一袖暗香,认连城想起那日最后终于说动了那人答应陪自己一起去看一醉居落樱的美景。
他有些想拨开密密实实的花枝,看一看树下的那个人。
但最终还是没有。
白云苍狗,物换星移。
世事本就是无常,又何必去强求本来就不存在的永恒。
也许只要有这年年的落花就好了,年年岁岁,落花总是相似的。
也许今生注定不能相守,但我们今日同赏了这花落花开的盛事,或者来生会再相逢。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如今我与你能同赏这落花时的景致,也算是有缘了吧。
认连城屏息躺在树上,听着夜风的低徊和落樱的声响,看着月上中天又月落西山,直到东方透白。
直到那人离开。
展开轻功,认连城踩着满园□□的枝条跳出了一醉居,墙外,上官丹凝正等着他。
眼见上官丹凝要开口,认连城抢先道,“丹凝,我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
上官丹凝似乎还没消气,并不搭理他。
认连城便自顾自的道,“我决定改名,再行走江湖,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过于意气风发的言语让上官丹凝挑高了眉,终于问道,“你想怎样?”
“我想做个医者,然后名字嘛……”他看一眼那满园的残花,“就叫谢无花好了。”
“谢无花?”上官丹凝皱眉,“佛偈有云:一树一菩提,一花一世界。谢无花……真不是个好名字,做什么?你想自尽?”
“唉唉,你就不能有点好话吗?”
“什么好话?昨天我还以为你就要死在这一醉居里面了,这笔帐我们还没算呢!”
“说算帐啊……丹凝你是不是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上官家主不需要嫁人。再说,这也不用你来管。”
“唉唉,我好歹也算你的长辈吧,怎么能这么说?”
“你哪点像长辈,认连城还马马虎虎,什么谢无花就算了。”
“哎?我说丹凝,话不能这么说……”
“……”
两人斗嘴开始。
这时的认连城,或者是谢无花,还不知道,也许他和那人还有再相逢的时候。
这时,离那日在路上注意到那屡勾魂的眼波,还有两年。
——番外篇《同赏花开》完——
番外篇之二:
朝梦夕拾
之一 秋
认连城拆下发冠,及地的长发垂下来。银色的发丝,在月下仿佛能放出光华。
近月阁上凭栏而立,他抬头仰望着空中的明月。
冰鉴朗朗,桂宫袅袅。
又是十五夜。
他叹息一声,招来下人搬过躺椅,和衣在躺椅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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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堇怒气冲冲赶来,看到的就是如此情景。
那个一贯锐利的男人睡着了。
以前从未见过他睡去的样子,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幅模样。
极长的衣裾从榻上一直拖到地上。银色的头发沾了些露水,几缕贴在脖子上。领口松开了些,露出锁骨处玉色的皮肤,修长的眼睫晕出浅灰的阴影。
似乎是刚刚喝过酒,下唇上还有晶莹的水光。
沈念堇脱下外衣,欲给他盖上。想了想还是放下,却不由自主的伸出拇指,轻轻把那点的水渍从薄红的唇上抹去。
极柔软的触感。
温暖而撩人。
认连城睁开眼睛。
沈念堇急忙要缩回手却被牢牢捉住,他使劲挣了挣,奈何那人的手铁钳一样,箍得他动弹不得。认连城手上真气微送,沈念堇立即觉得半边身子一麻,整个人倒下来,被认连城紧紧抱住。
“叫了你许多遍,为什么不来?”认连城抱住怀里的人,面上虽然笑着,眼中却透出寒光。
沈念堇冷道,“你叫我来我便来,你当我是什么?”
“当你什么人?我们早已成亲,自然是夫妻。”认连城一手探进沈念堇的领口中,轻轻的揉弄着。他手法特殊,意在用内力冲击人体内与□□有关的穴道。
不过片刻,沈念堇已经有些微微的喘息。他死命的咬住嘴唇,生怕自己漏出一星半点声音。
看着他倔犟的表情,认连城忽然双手一放,自己向后倒去,重新枕在躺椅上。
他的姿势慵懒而倦怠,极是无力的样子。随手拉住自己银色的发稍把玩,眼神甚无辜的看着沈念堇,“唉,等了你好久都不来,我亲自下厨做的好酒好菜,可菜都凉了你还没到。今天是中秋夜,我却还饿着肚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认城主的肚子马上十分不雅的响了响。
认连城垂下眼睛,表情哀怨,看起来很是可怜。
沈念堇却还是硬着声音道,“所以你就把我逼过来?不惜折了我的剑?!”
认连城把那缕头发由唇间拉过,漫不经心道,“一把剑而已,我再送你一把便是。”
“你!”沈念堇抽出腰间的断剑压上认连城的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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