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着她和宁熹这一段感情。可是现在,都毁了……
她不但不是与祁珩有婚约的那位郡主,同样,她也不是宁熹心中深爱的那个女人。
祁珩腰侧上的伤口在发痛,可是痛不过他的心。那个曾经对他说出要娶他做相公的女人死了,早已不在人世。眼前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与她同样的容貌,相同的身体,内里居住的却是个陌生的灵魂,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沉静了许久之后,祁珩开口说道:“我去找店掌柜给你们订房间。”
他走了出去,逃离了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
“你们谈谈吧。”萧彧是知道这两个人的感情的,他识趣地跟着祁珩退了出去,掩上房门,将空间留给这对男女。
宁熹绕到桌旁坐下,他紧紧地闭了一闭双眼,又睁了开来,对流光说道:“坐吧。”
流光木讷地坐了下来。
宁熹紧紧地盯着流光,见她坐了下来,说道:“说说你吧。”
流光用手指绞着衣裳。
注视着她的动作,宁熹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的流光,确实不该有这样的动作,她率直,她坦诚,她毫不掩饰地诱惑着她的男人们。难怪,她会喝下那一杯花茶,难怪,她能辨识出各种蔬菜,难怪,她忘记了他们那样亲密的过往。言行的不一致,时不时的惊世之语,遣散府邸里的公子们,这无一处不是述说着她与她的不同。记忆可以遗忘,习惯却是难改,他沉浸在与她的欢爱之中,竟忽视了她们习性的全然不同!
宁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是谁,从哪儿来?”
流光心里一片怅然。事到如今,不如与他摊牌,若是他还念着与她的好,她会跟他回去,以自己的身份,重新再开始;若是他只对那位卿云郡主有情,对她当真只是移情,那……罢了,就当她单恋了一回,自作多情吧。
“这很难解释清楚。”流光开了口,说道:“我不知如何同你解释。”
宁熹想了想,说道:“我这么问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流光。”流光答道,见他蹙起了眉,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姓郁,我的名字就叫流光。”
“那么,你从哪里来?”宁熹说完,又解释了一下:“你家在何处,多大年纪,家世如何?”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流光顿了一顿,想了一下,问道:“时空这个概念,你懂吗?”
宁熹摇了摇头,问她:“与时间有关?”他的确聪明,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嗯,”流光点了点头,“打个比方,我们现在把先皇在世的那段时日,称做历史。我的存在,便是从我们现在,跳跃到了先皇在世的时候。只不过,跳跃的是我的灵魂,跳跃的时日更长更久远。”
“你是说,你来自很久以后?”宁熹想象着她打的比方,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流光又点了点头,“我并不明白我是如何到了这儿,进入了你们郡主的身体里。按世人们的观点,我死之后,灵魂应该进入地府,再世轮回。可是我没有,我以你们郡主的身体苏醒过来,占用了她的身体。”
“你死了?”
“是的。我是自尽而亡。”
“为什么?”
流光明白他问的是她为何自尽,但是,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谈起那段过往。她摇了摇头,说道:“已是过去的事了,追究这些并没有任何意义。”
“她……死了?”宁熹问道。
流光注意到宁熹提起她的神情,带着些许哀伤,和无尽的温柔。
流光忍下心中的揪痛,答道:“我想是的,在德显镇的时候。”
“罢了。”宁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他说的“罢了”是什么意思,是说不再纠缠她到底是不是她,还是她与他之间……罢了?
“我有些累,”宁熹闭了闭眼,对流光说道:“想休息一会儿。”
她懂他的意思,他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流光不愿就此撒手。
她站起身走到宁熹面前,蹲了下来,仰望着宁熹,“我能在这儿陪你一会儿吗?我想同你在一块儿。”
宁熹看着她那双带着祈求的眸子,终究是忍不住点了一下头。
他走到床前躺了下来,闭上了双眼,不再搭理流光。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流光跟着他走过去,侧卧在他的身旁。
曾几何时的甜蜜相伴,成了如今的漠然同床?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不再言语。
流光不愿相信宁熹爱的只有郁流光,她不愿相信宁熹的心里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可是躺在她身旁宁熹的态度刺得她好疼,那样的陌生,那样的漠然。事实即在眼前。她不得不信啊。她与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该怎么办?主动离开他吗?
流光想要努力些什么,挽救这段即逝的感情,她不知从何处着手。曾经的那个男人离去之时说的话语还历历在目,现在这个男人也将要离她而去,她竟什么都做不了!
许久,两个人身处在同一个房间,躺在同一床上,默不作声。
终于,流光伸出了双手,抱住了身前的男人。她对他的身体是如此的熟稔,她想要赌上一赌,或许,老天并不会绝她,就如同在那山头决然纵身一跳,她却并未失了性命。既是如此,为何她不能做些什么?
流光将手伸进宁熹的衣襟之内,宁熹制住了她的手,回过身来看着她。流光拨开宁熹的双手,探进他的胸膛里头。她迷蒙的双眸凝视着看向她的宁熹,看到这张眼前绝爱的容颜,她呜哑地出声祈求:“宁熹……求你……”她的声音已然带着哭腔,透出一股子断然和绝望。
宁熹任由她的双手游走在他胸膛之上,只是凝着她。良久,他止住那双游移的手来,倾身将她覆于身下,吻住那一双娇艳欲滴的红唇。
流光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从眼角,流到耳侧,淌落于枕间,滴进心里。
第二卷 怨恨别离 第一百零一章 认同
是夜,出云镇的百姓们大多俱已安寝。流光估摸着身旁的宁熹已然熟睡,轻手轻脚地摸索着起身,穿好衣衫,轻轻掩上房门,走出了客栈。
床上本该熟睡的宁熹待她掩上门后,睁开了双眼,久久地,凝视着那扇房门。
流光出了客栈,走近门柱,仔细地看了看白日里祁珩刻留其上的标记。那是一枝百合花,她紧紧地闭了一闭眼,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流光。”自她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叫住了她。
流光转过头来,是萧彧。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脸上带着笑容,对她说道:“你去那里,我便去那里。”
“你……”流光说不出话来。
半响,她抬目直视萧彧,问道:“为什么?”
萧彧笑了一笑,那笑容里,有几分温柔。
“我不管你究竟是谁,”萧彧说道:“我感激的是你,吟儿喜欢的也该是你。”
霎时,泪意涌上了双眼,流光很是感动,她想要哭出来。萧彧,是唯一一个只因为她是她自己,接受她的男人。他不在乎这抹灵魂究竟是谁的,他喜欢的,本就是这抹不知名的灵魂。
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流光为萧彧的话而动容。
“哭什么?”萧彧的笑容在星空下和煦如春风,温暖扑面而来,他走近流光身旁,执起她的手来,笑道:“我租了辆马车,就在前面等咱们。”
流光一抹眼泪,绽开出笑颜,看着眼前的萧彧。
“莫非你懂如何求生存?”萧彧笑问流光。
流光思量了一下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萧彧牵着她的手,说道:“那便跟我走吧。”
“好。”流光大声地应了一声好,跟着萧彧走了。不管他会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他是这个世上,唯一认同她的人,她胸中的空虚感,霎时被他填了个满。
他们上了马车,车把式一甩马鞭,不一会儿,马车便驶出了出云镇。深夜安详地官道上,马匹啼嗒的奔跑声,带起阵阵灰尘,在夜色里,黑雾沉沉。
流光倚在马车里发着呆,萧彧从车上一角拿出一套女装,递给流光,说道:“把衣衫先换了吧,这是我托车把式在镇上买的,你先将就着穿。”
流光的外衣早已破破烂烂,斑斑血迹在上,中衣倒是完好。她这个样子,若非她长得花容月貌,气质沉稳,非得让别人给认成乞丐了去。她和祁珩从山脚下来到出云镇上的出云客栈之时,只忙着请了大夫,说话间宁熹和萧彧他们就到了,根本不及另外购置衣物来更换,晚上她出来时又怕惊扰到了宁熹,除了兜里的银子外,她什么都没捎上,如今萧彧让人备置的这一套寻常女装,倒是替她解了困。
流光接过萧彧递上的女装,也不避讳他在场,脱掉外衣,拿了衣裳就在萧彧面前换上。萧彧也没计较她避讳不避讳,他随了她出来,便没将她再当成那位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郡主,只作了寻常朋友,知己红颜。
“我们这是往哪儿去?”流光一面穿着外衣,一面问着萧彧。
萧彧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我了,就这么跟着我海角天涯。”
“随口问一问罢了。”流光穿好衣衫,坐了下来,背倚着车厢内壁,说道:“是你追着我要走的,总之我赖上你了,去哪里都没关系,反正你跑不掉了。”
流光斜对着萧彧,微微笑了笑。她那笑颜,明摆了赖上了萧彧。
“哈哈,”萧彧笑出了声来,对着流光说道:“还是这般模样更像你。”他这话,是指的流光的笑容,她总是快快乐乐地,自在地过日子。
“我都不知我该是什么样子才对,”流光敛下笑容,垂了头盯着车内地板,片刻后,她抬起头来看向萧彧,“你还没告诉我,我们这是去哪里?”
“周山。”萧彧答道。
“什么地方?”流光问萧彧,“你该知道我对这个世界一点儿都不熟悉。多亏了你们在我身边,我才能随性地享受这里的生活。”
“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