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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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蓼-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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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双

  在赤月朝,只要说起“青州曲央”就会让人联想起上官这个姓氏来。
  其实曲央的县令也不过从六品上的小官而已,比布衣百姓虽是不同,但是这官阶到底是从下往上数的。曲央也不是特别富足或者安靖,县令的治理能得一句“不过不失”的评语算是不错了。
  但是,曲央县令上官大人却几乎为天下所知。尤其是寒士中,说起上官家母女几乎没有不推崇景仰的。
  只因为,上官家两代是通过科考才成为官吏的。
  谁都知道赤月为官只有三条路,其一,女承母业,世袭受职;其二是举荐;其三是科考。继承自不必说,举荐也因为有个连带的责任,所以有资格的都不肯轻易举荐。当今陛下登基到现在二十多年里,由举荐入仕的也不过才十来个。看似只剩下科考一途,但是科考之难,之费时费钱,成者不说寥寥,是比举荐更少。
  也由此,才更显出上官家的特别。
  上官勉出身商人之家,足足用了二十三年的时间,才终于成为曲央的县尉。此后,其女上官勤又用了十六年的时间也通过科考,成为曲央县令。
  个中酸是苦没经历过的人不能想象的,母女两的毅力已经让人感佩,何况还成功了,所以受学子景仰,当成希望的明灯也是理所当然的。
  
  清晨,上官府内。
  上官府就置在曲央县衙的后面。上官勉已经过世多年,所以如今上官府的主人是上官勤。府里的人口也不算复杂,只有她,父、夫并一双孪生儿女罢了。此外还有一个年方十六的侄子,乃是上官勤的胞兄前年过世后接过来一起住了。
  前几日的春雨竟然绵绵密密地连下了好几日,昨天晚上才放晴,所以今天太阳还没有出来,空气里的寒意已经转成了湿润的清凉。一清早的,枝头不知名的小鸟就开始鸣叫,声音宛转清脆,让人听起来觉得心情舒畅。
  骆双轻手轻脚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黑发绾起,身上穿着半新的浅蓝色半臂和灰色襦裙,全身上下除了绾头发的褐色桃木簪子外竟然什么首饰都没有用。不过这样的他看起来清爽柔和,比那身艳红要顺眼很多了。
  他站在青石台阶上,然后转身走上楼梯。
  他的脚下,锦鲤在水中慢悠悠地在荷叶的残茎里游过。
  上官府里有一个很大的池子,上官慕这边的屋子有一半是在水面上的。夏日里莲花盛开的时候,楼上书房看风景正好。隔着池子相望的那片屋子是客房,而沿着游廊朝东面走,经过北亭就是建在假山上的大书房了。
  骆双走进书房,先打开两面的窗子,然后走到书桌边,开始收拾桌子。自从到了上官家,他就自己把这些事情揽了过来。上官慕也曾阻止过,说过几次不听就随他去了。
  骆双把散落的几本书放到书架原来的位置上,摊开的书夹上书签合拢,然后摞齐放在右手偏上的位置。
  然后他清了香炉里面的残烬,取出装香的盒子,按照上官慕的喜好挑出来,点燃。
  之后,他坐下来,拿起墨和砚台慢慢地研墨。
  手上研着墨,骆双的心思却不在墨上。他一双眼睛毫无兴趣地掠过满屋子的书,最终却被桌脚边一点白色吸引了注意力。他没停下手上的事情,弯腰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一张纸,上面写着五个大字,慕清辉,牧清。
  慕清辉三字清隽有力,而牧清的右边有好几滴墨迹。应该是写的人对着纸发楞,让笔上的墨滴落下来,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唉……”骆双看着纸,叹了口气,“表哥……”
  这几个字的意思,骆双是知道的。
  他的表姐上官牧,字清洲,而表哥上官慕,字清辉。
  其实想起来,这里虽然说是说姐弟两共用,也确实是凿破墙壁就通了的,但是真要走起来要绕屋子走过大半圈才行。骆双前年刚来的时候总觉得奇怪。不过想想,两人即使孪生,总是男女有别,大了自然没小时候那么亲近了,于是就放下。但是,时间长了才知道,原来还另有原因。
  骆双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纸仔细折好,收进口袋里藏好。
  “双儿!”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突然蹦进书房,大声叫他。他是夏雪,上官慕的贴身小厮。
  “夏雪,怎么了?”骆双夏雪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手里研磨的墨汁溅了几滴出来,落在袖子上。
  夏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快步走到骆双身边说:“上次叫你打的络子呢?今早服侍公子起床的时候,公子问起怎么旧的还不换掉呢。”
  “那个放在表哥房里了,床边上那个柜子里。”骆双一边答,一边拿手巾擦拭袖子上的墨迹。
  “哦。”夏雪听完,眼睛一亮,然后又嗫喏着,“还有,那个……”
  “我知道。表哥面前我不会说的,就当是你打的就是了。”骆双善解人意,立刻说道。
  夏雪立刻高兴起来。
  他看着骆双平静的侧脸,歪了歪脑袋,突然说:“双儿,你跟公子真不一样……”
  “嗯?”骆双停下手,低头看墨的浓淡,并不怎么在意,“什么?”
  “公子很那个……那个叫什么?但是你就完全不一样……”
  “你这么说谁听得明白?”骆双失笑,“你想是说表哥长得好看是吧?那是当然的了。那样的人品相貌,哪里有几个及得上的。”他说得温温柔柔,一点都没有介意的样子。
  “不是不是。”夏雪摇头,“我虽然从小在上官家,但是我也知道我家公子是不一样……啊,对了!高高在上,我想起来了,就是高高在上!”
  骆双伸手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什么高高在上,不懂还胡说。表哥那是高贵优雅,怎么到你嘴里变成高高在上了?”
  “有什么不一样……”夏雪猛地瞪大眼睛,捂着额头向后跳了一步,“公子说话总是很有道理,总让人觉得不听是不对的。但是你不一样啊,谁叫你帮忙你都肯,叫你双儿你也不生气。怎么说你也是公子的表弟,主人的亲侄子啊!整日倒和我们这帮子下人混得多些,而且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夏雪自顾嘴快,却没发现骆双的脸色越来越僵。
  “夏雪,”骆双突然笑出来,“表哥的早膳用过没?”
  “哎呀!我忘了!”夏雪惨叫一声,也不顾话说到一半,飞一般地窜出去了。
  夏雪才一出门口,骆双用双手捂住脸,因为这样子谁都不能看到他的表情了。
  良久,他才摇摇头,放下手,“姑母和表哥待我那么好,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对,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这是我该做的事情……”某种即将破茧而出的情绪在他彷佛耳语一般的话里渐渐地平静下来,然后消失不见。
  好半晌,当骆双终于放下手的时候,脸上又是那种温和柔软的微笑。他看看砚台,“嗯,这样子就差不多了。”
  




初遇

  上官府的书房建在东北角的假山上,是府里视野最开阔风景最好的地方。
  上官慕从书房里走出来,轻轻靠在朱红色的栏杆上,抬头看天。
  阳光下,纤密的睫毛在他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一片阴影。靠在栏杆上的身体纤长匀称,即使是独自一人时也不过身体略略前倾,姿态优雅曼妙。只是这个容貌比起后宫的君侍也毫不逊色的人却有着一双睿智深沉的眼睛,一双绝不该属于男人的眼睛。
  “清辉。”上官慕的身体传来一声轻唤。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书生常穿的青布衣衫从书房里慢慢踱出来。她看着上官慕的眼神,是得意。
  “老师。”上官慕转身向身后的人低首致意。
  “清洲才写到一半,你竟然做完了吗?”被上官慕称为老师的女人,是上官府的西席。她姓岳,名凌,字云霄。
  “是。”上官慕答得恭顺,声音却沉郁着,没有一丝得意。
  岳凌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感叹道,“一直都是这样。术数也好,骑射也罢,你总是比清洲出色。我有时想,为什么偏偏你是男她是女,如果颠倒过来……”
  “老师。”上官慕伸出纤长嫩白的手指,将鬓发拢回耳后。他突然抬起眼睛,眼里隐隐燃烧着某种热切。
  “什么?”岳凌接触到上官慕的眼神,心里打了个突。
  “为什么要颠倒过来?”上官慕一向平和稳定的声音里,如水面的涟漪般开始晃动。那里面透露出来的早已经不是困惑,而是不甘。
  岳凌明显一呆,强笑了下,说:“这……这不是明摆着的嘛。男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
  “但是当年说我不读书实在可惜的,是您!”上官慕的声音提高了些,“况且本朝男人也可以做官,为什么我不可以?”上官慕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低吼出最后一句话。
  “你想做官?”岳凌不由瞠目,“清洲你可知道,男人做官要付出什么代价?”
  “不就是终身不得嫁人生女,与情爱绝缘。”上官慕眼里的执着和热切,将世人视为畏途的事说得简单又轻松。
  岳凌一噎,顿时无语。
  她不是没有发现自己得意门生的想法。她也不得不承认,撇开男女的问题,上官慕无论怎么比怎么看,都比其胞姐更适合为官。
  只是他身为男子,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以上官慕的资质,通过科考并不困难。但是之后等待他的绝不会是顺利。不得升迁会被人讥笑。如果得到赏识,又会被怀疑以色侍人。同僚不会对他有好脸色已是肯定,如果心怀叵测另有所图……
  “清辉,你真的要想清楚。你不是女人,不必承担那种责任。寻个好人家嫁过去,相妇教女才是你该有的幸福。你现在说得简单,将来一定会后悔……”岳凌苦口婆心,想要劝他放弃。
  上官慕抿紧了唇不说话,他虽然没有反驳,却显然不同意。
  岳凌像不忍心看到上官慕凄凉的未来一样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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