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承墨偎到殷碧涵身边,似笑非笑地问,“你用了什么招数把他劝回来的?”
曾经娇憨的少年如今已经二十岁了。他身材纤长面容姣好,不似荼靡年纪越长便越沉静端庄,还带着几分少年时的清新。
“你想知道?”殷碧涵挑眉。
“……不。”才巧笑倩兮的青年眨了眨眼,突然有些落寞,“我先进去了。”
“承墨。”殷碧涵伸手勾住他的下巴,拉起他的脸,让他看着她,“你啊……”
承墨对着她一笑,“我没事。”
“真没事?”殷碧涵置疑,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嗯。”轻点头,承墨看看左右没人注意,双手在她腰上抱了一下,“那边还要事情要做,我先过去了。”
指尖在他唇上移来移去,好一会才放开他,“有客人来的时候过来叫我,我在书房。”
承墨笑得眼睛弯弯的,答应着去了。
“真是世风日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柔软的嗓音。
殷碧涵回头,却见一顶轿子停在门口,有个男人正从轿子上下来。粉面朱唇,行如弱柳扶风,笑若春风缱绻。
“云。”殷碧涵不由微笑,然后伸出手。
“见过殷大人。”流云嘴上说的行礼的话,可是腰却挺得笔直,丝毫不见有低头的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到殷碧涵的手里。
“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想见到我?”流云莲步款款,在到殷碧涵身侧压低声音,“堂堂尚书令,竟然在大街上公然调戏自己身边的小厮。真是——”一边说,还一边摇头。
流云虽然出语调侃,殷碧涵却是毫不着恼的样子。
“怎么会。”殷碧涵轻柔地笑,还是那般温暖,“最近好吗?”
“除夕晚上才见过,今天也不过是元宵。就想我到这个份上了?”流云话里继续调侃,眉眼里却全是喜色。
“嗯,就是想你。”殷碧涵竟然承认得一点都不避讳,“别站在风口里,我们进去说话。”
两人一路从门口走进殷碧涵的书房,随口聊着些不着边的小事。待进了书房,殷碧涵很自然地把流云让到软榻上,先替他脱鞋盖上薄被,最后倒了暖茶送到他手里才算停下来。
流云只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呢?”殷碧涵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她……”流云脸上不由尴尬,却终于还是说道,“说今儿不来了。”
“我就知道。”殷碧涵脸上不由冷了几分下来,“好歹是我亲手写的帖子,这样子还不行?”语气里除了不悦之外,也隐隐带着几分恼意。
“你知道她的。”流云不由干笑,“她就是不喜欢这种人多吵闹的地方。”
“不过是还没下气罢了。”殷碧涵冷笑一声,“不就是她中意的几个全弄下去了而已。户部侍郎的那个位置想要,开口说一声我会摇头吗?犯得着这么处心积虑的……”
“好了。”流云笑着阻止,“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听着烦,不许在我面前抱怨。有事找她说去。”
“抱歉。”殷碧涵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对着流云一笑。
“道歉就过了。”流云在榻上挪了点地方出来,然后示意殷碧涵靠过来,“你我之间,需要这个吗?”
殷碧涵很自然地靠上去,一愣神后失笑道:“我收回就是了。对了,今天到底为什么过来?你不是也讨厌这种事情,就专为替她送口信说不来了?”
“没事就不能过来?”流云低垂下眼睛。
“又有人提亲了?”殷碧涵一眨眼,立刻明白。
流云沉默,显然是她猜中了。
“我有时候想,为什么就没有选你呢?”流云枕在殷碧涵肩上,懒懒地开口。
殷碧涵笑了笑,没说话。
“你想要宠人,就能把人宠到天上去。”流云叹道,“然后除了你之外,眼里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我待你如何?你还不是一样到她那里去了。”殷碧涵淡笑,眼里是明明白白的宠溺。
“这个不一样。”流云抬头,伸手抚上她的脸,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跟了她我是不后悔,但是实在舍不得放开你。”
“别放不就得了。”殷碧涵说,“温柔和宠溺,随时都在这里等着你。你一直知道我在哪里。”
流云看着她,笑了。
“何况如果你要占着两个人,也只能如今这样子。”殷碧涵继续说,“调转过来,只怕一个都留不住。”
“也是。”流云眼珠子一转,“不过你就只能看不能吃,想想就可惜。”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好似看着什么美食一样。
“可惜?”殷碧涵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我是什么味道,你不知道?”
流云顿时一愣。彷佛想起了什么不怎么好的回忆,流云难得地皱眉,“那个……当时我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怎么?”殷碧涵挑眉,“后悔了?”
“后悔倒是没有,当时也的确是不错。”流云眉毛倒竖,“但是之后我可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日。”想起来那酸软的感觉,做人果然不能一时意气。
“姐,有客人来了。”
书房门口承墨一边说,一边推门进来,见到流云却是一呆,然后惊喜道:“云哥哥?”
殷碧涵回头看了看流云,有些歉意的样子。
她话还没出口,流云便道:“有事就去忙,把砚儿留下来陪我说话就行了。”
殷碧涵点点头,起身整了整衣服就出了房门。
轻松得好似在自己家里一样,流云向承墨招招手道:“砚儿过来。”
眼神跟着殷碧涵走到门外去的承墨,流云唤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他回头,看着一脸促狭的流云,不由脸上一红乖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你啊……”流云看着他,无奈道,“就是这个样子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承墨眼神又飘向门外,绽开如花笑颜,“待我挺好的。”
流云看着他,知他说的并非违心话,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云过复清朗
绿茗收起桌上几乎没有碰过的茶水,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沁雅阁。
门口,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莽撞地从游廊里冲过来,差点撞到绿茗身上。绿茗一手托住盘子,一手拎住女孩的衣领,低声喝道:“眼睛长哪里去了!这么毛躁,怎么做事!”
女孩吓得一抖,连连说:“绿茗哥哥,别生气别生气。我去厨房替殿下拿东西了……”
绿茗听着只有更气,戳了戳她空着的手,“那你拿的东西呢?”
“啊呀”一声,女孩一拍额头慌慌张张地又回头去找。
本来想骂的,绿茗看着绝尘而去的女孩,突然叹了口气。
原来哪里需要他来担心书房里的事情?就是那个毛躁的承墨,服侍起殿下却是十分用心,没出过什么岔子。
可是这个孩子,竟然就这么去了。绿茗想起来,也不由唏嘘。
回头,看了眼关起来的门。
殿下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绿茗知道,他对承墨的事情也是伤心的。
人非草木,相处过就会关心,就会牵念,也会因为离去而伤心。
但是那个人为什么可以轻易地背叛皇子府,背叛殿下,绿茗到现在也想不通。如果说承墨过世只是令人伤心,那个人却令人措手不及。
短短十几日里,那个人成了府里的禁忌。没人再提起她,甚至连她曾经存在的痕迹也被清除得一干二净,彷佛她根本就没出现过一样。
那个人……
殷碧涵。
外间传说,殷碧涵为了入仕才利用殿下。
但是绿茗却不相信。就算她如今成为户部的官员,他还是不信。因为她为李玥吟做的事,绿茗都看在眼里。
调解他同路悠总管的,是她;为府里找来侍卫副统领的,是她;平时做事尽心尽力,甚至彻夜不回的,都是她。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虚情假意?
但是如果不是虚情假意,她又怎么会背叛殿下?
殷碧涵的确做了,那么轻松地毫无芥蒂地,背叛了。
“绿茗,你没有看见她的眼睛吗?那不是一双甘为人下的眼睛。”当他忍不住去问路悠的时候,路悠这样回答他。路悠的语气里,遗憾、后悔和羞愧混合在一起。
曾经是她至交的流风,整日里也拉长着脸。谁在她面前提起殷碧涵,脸阴沉得更厉害。
于是,由不得绿茗不信。
“绿茗,怎么了?”身后的门突然打开,李玥吟站在门里问。
“没什么,是绿茗失仪,扰了殿下。”绿茗捧着盘子行了一礼。
他抬头看着李玥吟。
这位他从小服侍到大的皇子,仍然和以前一样矜持内敛、雍容优雅,说话声音永远平和稳定。
但是就是这样的皇子,在她走之后,将自己关在房里很长时间。
关于殷碧涵,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偶尔一次,绿茗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少了点什么。”
绿茗抬头时,看见李玥吟的目光落在书架前。当时阳光正艳,从窗口照进来,所以书架前的一片地面都是亮堂堂的。
少了点什么。
少的,不是“什么”。
是一个,穿着浅色棉布袍子,笑得很温暖的人。
那个应该站在身后,只要回头就可以看见的人,为什么不在那里了?
那一刻,绿茗凄然。
“嗯。”李玥吟应了声,转身朝里走。
“殿下……”绿茗看着李玥吟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
“嗯?”
“为什么……”绿茗知道自己不该再提起那个人,却还是忍不住,“为什么放她走?”
府里的人怕惹他不高兴,已经不知多久没在他面前提起过她了。
李玥吟一怔。
“是绿茗多嘴了。”看着那双宁静的眼睛里,暖色一点一点溜走,绿茗突然自责起来,慌忙就要告退。
“不知道。”李玥吟说。
绿茗猛然抬头。
不知道?
“我不知道,能不能让她留下来。”李玥吟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表情,让我觉得我抓不住她。”
看了看自己的手,李玥吟似乎又想起当时的情况,有些出神。
“殿下……”绿茗看着他脸上露出些许茫然无措的表情,不由开始心疼,“是绿茗不好,提起这些事情。”
李玥吟摇头,“是我留不住她,怎么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