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半点声息,可是她还是怕推开门后不仅是满目萧索,还可能……是血迹斑斑。
末了,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青画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虚掩的大门,门上的灰尘掉落到手上,
有一点点的痒,她握紧了拳头,把心一横迈进了第一步:相府前院内杂草丛生,地上的青砖上已经长满
了青苔,画廊小声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只有院子里一棵青松依旧茂密如往昔,岁月独独没有在它身上
留下痕迹。
树下系着一匹马,青画惊讶得迈不开脚步,这是一匹活生生的马,缰绳就系在青松粗壮的枝干上,
它正低着头啃着树下丛生的杂草,此时此刻,会有谁在相府里面?她屏住呼吸,穿过破败的院子,绕过
紧锁的主屋,撩开已经半人高的野草慢慢到了后院,后院……居然长了芦苇,她还记得原本后院倒确实
有个荷塘,只是这几年没人料理,大概是塘堤坏了,本来装点门面的芦苇就滋长成了一片芦苇海,那芦
苇比她的个子还高,隔着丛丛苇絮,她总算是见到了那个不速之客。
他静静站在那儿,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他的目光落在后院的一处偏僻角落里,如秋天的落
叶一般澄净。
青持!青画呆呆站在原地,上辈子的宁锦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他只是个不错的玩伴,她出门闯
江湖总爱拖着他,这块木头总是那么的方便实用,打架了他顶上,闯祸了他背黑锅,被爹爹罚了他陪着
跪……他总是习惯站在她身后,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他;而这辈子做为青画,她却见了不
只一次,宁锦的墓陵、摄政王府的西院、还有宁府的废墟,他出现在每一个微妙的地方,然后静静地站
在那儿发呆,他的目光如秋叶,像是隔着那些死物直接看到了成为青画的她。
“谁?”青持倏地转过了身。
青画毫无防备,就这么隔着层层的芦苇对上了他的目光,一瞬间,她有几分慌乱,她不知道该怎么
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宁府,怎么解释很多事情……
“青画?”青持眼里的戒备慢慢卸了,他诧异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宁伯伯以前的家。”青画记起自己之前与宁府世交的托词,险险接上了话。
青持不再问话,却也不再多理青画,他只是绕过丛生的芦苇到了后院深处,那儿,曾经有个藤木编
织的秋千架,六年的风雨侵蚀早就让它化为了尘土,早就不见了……
“太子……”
“青画,你见过宁家的小姐吗?”青持轻声问她。
青画一愣,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未了,她只是轻声回:“我听说过。”
青持的脸色有些奇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跨过拦路的芦苇到了墙角,凝望着墙角的那一
片天,低声喟叹:“我曾经跟着她,整整六年。”
“嗯。”
青持苦笑起来,“当年,我其实可以带她走的……可是我不甘,我想让她彻底死心,结果,到头来心
死的却是我……那是我唯一一次自私,却一败涂地。”
青画从没有想过从别人的口中去听那一段地狱般的生活,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一段过往,更不知
道如何去安慰青持,她只是站在那个沉默的男人身边,静静地听他难得的敞开心扉,她听到他犹如叹息
哀求一样低沉的声音,为这次倾诉划下了句点。
他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冒险了……青持的声音暗哑,在空旷的后院里散入风中,很快
,就被芦苇的沙沙声给淹没了,青画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只想找个地方蹲下抱着膝盖,细细琢磨着心尖上
那一丝微微的疼痛,这个隐忍温柔的男人,她原来已经把他害成了这副模样,可是今生的青画能拿什么
去偿还这份情债?她只有这条命,仅此而已啊!
“太子,逝者已矣,您节哀。”
“逝者……”青持笑了,仰头盯着那一方天空叹息,“如何节哀?宁臣这辈子,再没可能忘了……”
青画以为自己早就够坚强,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剩下流泪的能力,六年前的宁臣尚且会替她哭泣,
六年后的青持却是青云的堂堂太子,他早就没了眼泪,此时此刻,他分明是笑着的,只是那笑苍白而绝
望,倒让看的人先哭了,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依稀还是那个宁锦,满心满身的不知所措,只能狼狈地转
过身不去看他,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什么都不做。
那天,青画不记得是怎么走出宁府,只记得出门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雨不大,落在身上也只是略略
有些潮湿,这潮湿的雨惹得她心烦意乱,上辈子墨云晔送“思归”的时候,也是这么个阴雨绵绵的天气;
那时候她还是宁府的少小姐,扯着自家丑仆宁臣出门,迎面撞上了面色如玉的墨云晔,他浅浅笑着,递
了个梨花木雕刻的红漆小盒上来,嗓音如三月春风,他说,这玉世间罕见,本王留着要送我家夫人,你
收下了就得跟我回家,锦儿,敢不敢收?
有什么不敢的?当年的宁锦用干笑掩饰羞赧,卷起袖子挑眉接过了那个盒子,转身就抛给了身后的
宁臣,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宁臣的脸色;而现在的青画,却在一丝丝回忆着当年没有看到的东西,
苦涩异常,甚至连和青持待在同个院子的勇气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她抬头望天的时候,“思归”从腰间侧袋里滚落下来,掉落在门槛上,又
跌跌撞撞地向外滚到了草丛里,叮叮当当一路响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青画愣愣地看着它湮没在半人高的草丛里,一寸、两寸,已经算不清她和它的距离,也没有弯腰去
捡的力气,终于,她咬咬牙,转身去牵了缰绳,一步一步牵着马离开相府,只身一人回宫。
这一趟宁府出行,终究是无功而返,废弃成这样的院子,哪怕当年曾经有过些什么,怕是早就被人
砸过了一递,否则后院也不至于成了个芦苇滩……时隔六年,朝中的大臣已经换了一轮,留下来的人似
乎就只剩下柳叶了,或者,也可以去查查宫中史官记载的史录。
天色已经近晚,宫门口点起了宫灯,宫门口站着个人,紫衣如云,快要融入夜色之中。
墨云晔!青画几乎是在一瞬间把方才所有的脆弱都收了起来,浑身紧绷牵着马路过他身边。
见她摆明不想搭理自己,墨云晔埋头低笑,轻声道:“哭了?”
青画咬牙握紧了拳头,回过头勉强扯出一抹恶劣的笑道:“天黑了,王爷眼睛不好使。”
墨云晔用摺扇指了指她的眼,微笑道:“都红肿了。”
“王爷这是特地要等我回宫?”青画被激起了一丝怒火,眼里不知不觉带了几分痞气,“王爷莫不是
怕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亲自来送礼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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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云晔看着已然露出本性的青画不语,只是“啪”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摺扇,笑靥如春,她这副模
样,少了几分阴沉,反倒露出几分天真恶劣来,渐渐黑沉的天,她的绿衣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剩
下一双眼衬着宫墙上的宫灯,闪着些许星亮的光芒,明明有些红肿的眼睛、明明是满满的敌意,此刻看
起来却……很是鲜活,就像春天嫩叶上带的露珠儿,一碰就会滑落,都是最容易消耗殆尽的东西:然而
也就是这个人,表里何其不一,让他结结实实吃了好几次暗亏,逼他不得不正眼相看,就像一只猫儿碰
到个机灵的老鼠,它总是想知道它跑得有多快,它的巢穴在哪儿?痴儿、忠臣女、郡主、未来的太子妃、
帝师司空的爱徒,他想知道,她究竟有多少个不为人知的面目。
至于为什么,他不想去深究,也不需要去深究,猫儿什么时候会吞下猎物自然是饥饿或者需要的
时候,他轻笑:“郡主这真实的性子倒有几分像云晔一位故人。”
“故人?”青画回了个笑,“已故之人吗?”她没想过他会用上“真实”两个字,青画的真实性子是
什么样呢?她扪心自问,却只觉得嘲讽,“已故之人”,这个称呼来形容青画和宁锦,倒真的是贴切无比。
墨云晔的脸上收敛了笑意,眉宇间的神色几乎淡得看不见,他沉默了片刻才轻道:“郡主说笑了。”
墨云晔用不轻不重的四个字一笔带过了方才的沉默沉闷,只是短短一瞬间,他脸上又是如沐春风一般的
神色,不见半分焦躁。
青画不以为然,回了个揶揄的笑,不再和他一般计较,牵着马进了宫门,时候已晚,宫门在她身后
徐徐关上,她有意无意地回了个头,最后见着的是墨云晔绛紫的长衫被黑夜染得看不清颜色,明明夜色
黯淡得连面目都看不清,却不知为何,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眼隔着短短十数丈的距离,和煦如暖风,
只是衬着夜色,暖风也吹不散寒冷,他的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带了一圈寒意。
“高处不胜寒”,青画突然想起这么一句,站在宫门里面对着他露出了最后一丝嘲讽的笑,墨云晔,
你费尽心机得来的江山大权真的给你换到什么东西了吗?形单影只、怨声载道,时时刻刻影卫不离身的
日子,换来的不过是大权在握而已,这权利吃不下、穿不得、暖不了,值不值得,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
道。
闲庭宫里的灯早就亮了,采采带着几个宫女等候在门口,一见到青画的身影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直叹:“郡主你可总算回来了。”
难得见到沉稳的采儿焦躁的神色,青画疑惑问:“怎么?”
“陛下在里头等你。”
“等我?”
采采笑了笑,“是啊,郡主好福气,让陛下都记挂着。”
青画愣了些许,刚刚放宽的心又提了上来,说到底她和墨轩也不过是相互依靠,有共同敌人的合作
关系而已,前几日想容落水他大发雷霆迁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