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朗月见她面色苍白,眼角处满是血污,一时间也不知她到底伤得如何,只能握住她的手,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躬着身子倒在地面上。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就是一个被拔了塞子的热水袋,温度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接近于冰凉,而身体里的血液就像水一般在源源不断地流走……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明明就只是摔了一跤而已,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抽了几口冷气,缓缓吐息几下,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丝笑容,“骑马还真是个技术活啊……怎么办,眼角撞破了,看不了呢。”一把握住他的左手甩了甩,笑得天真傻气,又加了一句,“我说,这是你吧?”
听到这句话,段朗月的满脸怒容与心疼顿时滞住。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可却没有丝毫反应。他突然感到一股冰冷之气自脚底快速上升,遍布四肢百骸。
华心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对亮亮的眸子睁得极为之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他最不想看见的事,满面惊恐。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转身,用力推开身旁那个同样沉默着的男人,嘶声力竭地喊了出来:“你满意了?是吗?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是吗?”他恨恨地瞪着眼前的男人,恨不得伸出利爪,将眼前这个男人撕得粉碎!
他满意了吧?这样自私的带她走,他终于满意了……吗?段朗月第一次面对这样张牙舞爪的小狐狸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骆小远看不见眼前两个人,周遭的一切似乎被雾气笼罩着似的,一切感官都仿佛在慢慢一点一点退化,她什么都看不见。然而,这却不意味着她什么也听不到了。有些不耐地伸出手去拉扯那个疯狂质问着的少年,说着:“华心,我没事,我不过是摔了一跤。”她真的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如此而已。
华心的衣角被她胡乱挥舞着的手掌抓住,嘶吼声顿时停住,眼泪止不住地流满揪在一起的巴掌脸。然后一滴一滴掉落,坠在她抓着衣角的手背上,灼热的温度让骆小远不禁怔住。叹了一口气,拉过华心的手,轻声安慰:“我没事,真的没事,只要把眼角清理干净,我就看得见了。”
华心心中晃过一阵钝痛感觉,弯下腰,避过她身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哽咽道:“我们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那一声一声的“好不好”让骆小远无从回答。她伤势这么重,如果继续这样失血下去,或许真的会死呢!呵呵……可是,那又如何?她轻笑地抬头,用她辨别不了任何人的眼睛望着华心,轻轻挣开他的手,开口:“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指尖的触感陡然失去,不知为何,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让华心十分心慌。他固执地再去抓她的手,可那样温暖的温度却仿佛一去不返了。就像、就像一件他最为珍贵的宝贝,原以为自己藏得好好的,谁都不可能拿走,可睡觉醒来后却发现宝贝已经在别人的手中。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身旁那个如恶魔的一般的男人夺走了他的同类、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快乐,如今还要夺走她吗?
不能允许,绝不允许!
他猛地站起,动作起落间令骆小远微微一怔,茫然的眼神追随着他仰起,似是不解他想要做什么。
“你执意要走,是吗?”他站得离她不远不近,白皙纤细的脖子微微弯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俯视着她,语轻音冷。
隔着灰蒙蒙的雾气,她只能看见这个小小少年的一个剪影。然后,她静静仰望着他,却隐隐感觉这个刚才还在怀中哭得难以自抑的孩子陡然间似已不是她所熟识的那个少年。负手而立的身姿,微微俯视的双眸,清冷的语调,还有……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是啊,她怎么忘了,眼前的这个少年是白狐一族唯一留下来的血脉,纵然曾经需要她的庇护,那也不过是一时的英雄气短,最终,他还是要成长为一个狐族的领袖的。
只是,这个模样在她看来却更像一只为了守护自己地盘而浑身炸毛的小狗。
她暗叹一声,回望着他,点了点头。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华心安静地站着,还带着稚嫩的眉眼修长疏朗,眸中墨彩流光,宛若一块上好的美玉,不可否认,他已是一个英俊逼人的少年,令人不可忽视。沉寂中,他突然开口:“即便他会害死你,你也一定要走?”
一直未开口的段朗月顿时指尖一颤,唇色骤白。
华心笑了。
小小的少年一副了然的神情,笑意中透出一丝希望。他俯□,在距离她的脸仅有半指距离时停下,然后深深地注视着长久以来他所赖以生存的女孩,“他还没有告诉你,是么?”他的双眸复杂之极,不知是该为了事实而悲哀难过,还是应该为找到一个留下她的理由而欣喜。他缓缓地捧起她的脸,告诉她:“骆小远,你会死。”知道了吗?他一直在骗你。所以离开吧。
然而,他还是失望了。
混着泥土的血污自骆小远眼角处缓缓滑落,然后凝结,掩盖住她眸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她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安静地半坐在那,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地回望着他,似乎并不打算回应什么。随着时间的流动,华心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渐渐凝结成了一块冰。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下一秒,不可遏止地抓住她的肩膀,死死的抓住,咬牙切齿却又带着丝丝哭音地低吼出来:“你难道忘了白师父的爹是怎么死的吗?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现在只是瞎而已,那么以后呢?他身上的气息会慢慢磨损你的寿元,让你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你会死,不,不止的死,你还会魂飞魄散不得善终!”他一声声地吼出来,这样似乎还不够,他松开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拥在怀中,摇头哭喊,“不要和他在一起了,不要……”
哈!这个少年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啊,就算是装大人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全蜕变的呀。骆小远心里苦笑了下,像从前一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抚摸小狗似的顺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拍着,直到怀里的少年哭音减弱才轻轻开口,言语间坚定无比:“我一定要走,没有人能拦得住我。”说完这句话,她甚至能感觉到眼前的少年正气得发抖,然而她还是继续说下去,“你也不可以。”
少年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下。
“呐!你乖乖等着我,我会带些好吃好玩的给你。不过……”她顿了顿“如果等不到,就不要等了。”
“骆小远!”他抬起满是鼻涕眼泪的小脸,尽数蹭在她的胸前,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试试看!”
“好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她笑了起来,随手擦去脸上的血污,兴许是碰到伤口了,疼得她龇牙咧嘴的。然后满不在乎地拍拍衣服站起来,踱着步子随便走了几步,但发现自己视力有限,只好伸出手,朝着某个一直不开声说话的家伙嚷道:“段朗月!我们走吧。”
此时天色透亮,漫天的烟霞已完全褪去,露出碧蓝如洗的天空。段朗月站在离她不过几步距离的地方,眯起细长的双眼,看着那朝自己伸出的手默不作声。
“段朗月?”手继续空荡荡地悬在半空。
清风轻拂过他额前的发,遮盖住那双蓝得仿佛天空般颜色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模样。他似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般,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到可怕,“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手蓦地僵在原地。
“你早就知道自己会死,还要和我走么?”他低着头,脸色苍白得如雪一般,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似是在笑,近乎冷酷地笑着,“你是傻子吗?”
伸出的手麻木地举着,骆小远觉得好像只要把手放下,她便会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狠狠掉落,再也飞不起来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每个字她都听见了,可组合在一起她仿佛又完全不明白了。
华心闻言,恼羞成怒地冲过去,使劲推开他,骂道:“你才是傻子呢!你就是个大骗子,是你什么都不说才害她变成这个样子的!你个混蛋!”他挥拳用力打过去。本以为他会躲开,可那一拳毫无偏移地砸在了他的眼角上,逼得对方踉跄地退后了一步,摔在地上。
华心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自己的拳头一眼,对将他打倒这件事感到十分不可信。脸上浮起一丝挑衅的笑意,继续喊着:“姓段的,你给我站起来!是男人就狠狠打一架,谁赢了就把小远带走!”
段朗月捂住眼眶坐在地上,低声笑了出来,直至这笑声再也抑制不住,他竟半伏着身子笑得前仰后合。许久后,这笑声又戛然而止,停下地突兀且恐怖。“可惜呢。”他放下捂住眼角的手,露出那双蓝如海魄的眸子,深得仿佛一眼望不到底,“我却不打算和你走了。”
此言一出,华心愣了片刻,随后突然缓过神般地跳了起来,“此言当真?”显然此问是多此一举了,他也不等段朗月再度承认便急转过身,奔向几步外的骆小远,一把拉过她一直伸出的手,笑意止不住地说:“你听见了吗?他说……”他的话还未说完,脸上的笑意便戛然收住,换上了惊恐无措的神情。
身旁的少女双眸忽地闭上,毫无预警地倒了下去,仿佛一片被萧瑟秋风折磨得已毫无生气的树叶,就那样突然的从树的顶端飘落。他惊呼一声,赶紧在她坠落到地面前伸手将其揽到怀中。交握住的双手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几乎可以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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