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茹闻言愣了愣,殿外灯盏比之殿内昏暗了许多,她低着头,神色难见,胸前起伏却似一窒。
诸葛绫一瞧,心中大喜,忙说道:“那日皇兄在庵堂中与姑娘有些意外,虽非有意,也算不得轻薄,然而他却对姑娘从此上了心。姑娘以为那日行刺齐家二公子,怎那般巧合就逃入我皇婶所在的茶楼雅间里了?实话与姑娘说,自从那日皇兄看破姑娘乃孟老将军之后,便派了身边隐卫于庵堂前后,护卫姑娘周全。他这般心思,一来是体恤忠臣良将之后,二来便已是对姑娘有意了。只是此事他一直不许我对你多言,只是不想叫你以为承人恩情,心里过意不去罢了。姑娘可想想,皇兄登基五年,若想立后早就立了,朝中权势大的家族有多少?他却直到遇上了姑娘才动了立后的念头,他对你这般心思,难道你真忍心拒绝他?”
孟茹低着头,心中情绪翻涌,一般,一般,皆是莫名。从未有过的情绪,叫她一时难言。
宁阳趁热打铁道:“孟老将军乃是忠君为国之良将,他虽如今不在了,可若得知女儿后半生有此依托,想必也是欢喜的。女儿家的婚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孟老将军如今健在,姑娘也是要听父命嫁人的。与其嫁个毫不相识之人,倒不如嫁与皇上,姑娘在朝上见过皇上的圣明之处,由此可见皇上的品性也自是上乘。姑娘便是冲着皇上对孟家的这份恩情,也请先接了圣旨,莫要与皇上难堪才好。”
孟茹闻言缓缓抬起眼来,见诸葛绫将圣旨递过前来,上面的金线行龙于宫灯下泛着微微的光,似乎像她此时难以辩明的心情。她望着那圣旨许久,脑中却嗡嗡回响着诸葛绫和宁阳的话,不知不觉间手竟慢慢伸了出去,缓缓接了下来。
圣旨已接,便为后宫之主。
皇帝似乎想赶在北戎王来朝前便完成大婚,因此,第二日一早,孟府上便收到了内侍府送来的纳采之礼。有大雁一只、文马八匹、宝剑四柄、鞍辔十副、甲胄十副、宫缎两百匹、布两百匹、金银各两千等等,并赐了宫女和太监一百来府上服侍,教导规矩礼仪的宫正是皇帝亲自挑了的,脾气秉性皆温和有礼。
三日后,钦天监便选定皇帝大婚各项礼仪举行的黄道吉日以至吉时,时日就定在二月十八。
日子定下来之后,宁阳便被命为送嫁命妇,以孟茹的娘家人常过府陪她,并为她操持嫁妆。难得的闲暇便给她说说诸葛锦旭总是偷溜进王府的趣事,开始时孟茹还有些惊讶,后来想想诸葛锦旭对自己做过的事,也便信了宁阳不是哄骗她。听得多了,她有时还能笑上几回。
纳征那日,皇帝亲命的正副使节来到敬德殿前跪听皇帝宣布的“以礼纳征”的诏令,然后三跪九叩,率仪仗从东华门出,抬着丰厚的大礼前往孟家府邸。二百八十八抬精心打造的龙头大抬里满满当当的金银古玩、东珠簪翠、珊瑚玛瑙、琳琅玉佩,另有大渊的宝马,大夏的宝剑,大周的织匹,从孟府花厅正堂摆到了门外。使节亲自将凤玉交与孟茹,三跪九叩,大礼三呼千岁。百姓们纷纷驻足围观,皇帝聘忠良之孤女为后的美谈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二月十八,大婚那日,孟茹身着大红织金云龙祥凤礼服,九龙四凤冠,点珠翠,披九色垂织金云龙文霞披,腰挂凤玉,手执七寸玉古圭,由宁阳带着的一众命妇陪着端坐与闺阁之中,她仍是觉得恍然如同梦境。
礼官带着金册、凤印来到府上,宣读迎娶皇后的制文,宫中礼官引导她至拜位前三跪三拜,接过金册凤印。吉时一到,孟茹在宁阳等人的服侍下再披上龙凤同合袍,戴上大红的瑞凤盖头,坐上十六抬的凤舆大轿向皇宫进发。
一路上,宁阳带着文康二位王妃,四位一品国夫人、四位郡夫人、二十位朝中命妇乘车随行,凤轿由銮仪卫以及皇后仪仗领着过东街大道,一路铺着红毡,由礼部、内侍府大臣在前,御林军在后,打着牌子,吹锣打鼓自东华门而入。
与此同时,街上贴出皇帝诏书,天子大婚,天下大赦。百姓见了欢呼同庆,燃放鞭炮一路送皇后仪仗至东街尾,其热闹堪比年时。
这日,宁阳与诸葛端云都在宫中用了喜宴,两人很晚才回到王府,第二日一早便又盛装入宫拜见帝后。百官于朝上跪贺帝王,命妇们入中宫大殿跪贺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孟茹身着大红的礼服头戴凤冠坐于中宫大殿之上,命宫人高呼免礼。宁阳起身,缓缓抬眼望去,只见得孟茹端坐着,宽大的袍子把她的脸蛋儿衬得极清秀,她面容依旧冷淡,眼底之色却也平静,唇角甚至还有些微微浅浅的笑意。
宁阳见了垂眸暗叹,不免有些感慨。脑海中一年前上元节在上林庵上遇见的道姑似乎还犹在眼前,如今大殿之上坐着、位主中宫的女子已是另一重身份。
人生如梦,人生如戏,也不过如此。
直到离了宫,回到王府,宁阳仍是沉浸在这番心情里很难解脱,诸葛端云回来见她如此,便叫下人退下,坐于她身旁问道:“何事如此?”
宁阳笑了笑,说道:“今日拜见皇后娘娘,有些感慨罢了。”
诸葛端云见她垂着眸,唇角微微弯着,神色有些怅然怀念,不免微微扬眉,说道:“有话便说,何需瞒着本王?”
宁阳微微抬起眼来,柔柔地笑道:“宁儿知道这话不该说,女子既然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了。可是……可是这些日子在孟家陪皇后娘娘,见她凤冠霞帔嫁入皇家,身边却连个亲人都没有,难免觉得她孤单可怜。心里难过之时,便就想起父皇来。今日见皇后娘娘坐于中宫大殿,富贵已极,却不知为何感叹起人生如梦来。心中思念父皇和外婆亲人的念头便越发重了起来。”宁阳摇了摇头,眼竟有些红了,说道,“不过,女子嫁人,自古便是如此。宁儿也不过触景伤情,想想也便过了,还望夫君莫要笑话……”
诸葛端云定定望着她,只把宁阳瞧得当真有些不好意思,这便起身笑着要去看儿子。诸葛端云却先站了起来,说道:“回北关之前,不如且先去趟大周探探亲吧。”
宁阳闻言愣住,许久才笑道:“夫君莫要开玩笑,此事岂是说着玩的?况且大周大夏本是两国,岂是想去探亲便去得成的?”
诸葛端云说道:“此事自当请奏皇上,你甚少有何心愿,为夫自当叫你达成。”
宁阳闻言一愣,望着诸葛端云,许久,眼眶一热,竟流下泪来。
她不知诸葛端云怎样与皇帝请奏的,大约十日后,诸葛端云下朝回来,对她说道:“自你嫁了本王,从未有空带你出游,这番咱们便一路游山玩水,先去大周探亲,再由大周赶回北关,所走的便是你出嫁之时的路线。”
宁阳闻言愣了许久,张着嘴儿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诸葛端云看她一眼,哼道:“怎么,不高兴?”
宁阳忙摇了摇头,泪珠断了线似的。诸葛端云微微蹙眉,拿出帕子在她脸上胡乱擦了擦,说道:“别哭了!难看!”
宁阳破涕为笑,扑入他怀中说道:“谢夫君!”
虽是定了去大周探亲,然而在大周的时日最多只有半年,宁阳算了算来回的路程时间,觉得探望亲人的时间最多只有十日。日子虽短,她却已经觉得知足了。
这日过后,宁阳便兴奋了起来。她忙着叫丫头们帮着准备路上用到的衣衫物件,布置马车,准备银两等等。
奶娘来说道:“王府咱们走后也得留着,刘总管得留下看着王府,另有几个管事的和丫头小厮家中在此,也请王妃把他们留在这儿。剩下的一百来人跟着一同往北关去。王妃回大周省亲,路上丫头不必多带,平日屋里的那几个就够了,再带着府中侍卫便可。剩下的随安大将军一家子带着北关大军且先回北关安顿下来。”
宁阳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事儿不是一早就定了么?奶娘何苦再来说一遍?”
奶娘却支吾了一会儿,问道:“奴婢想来请过王妃,不知……那杏儿和巧儿两个丫头如何处置?良儿她们几个可不太喜欢这两个丫头,王妃不会想叫这两个跟着回北关吧?”
宁阳闻言一愣,这才想起这些日子忙得忘了她俩的事,想了一会儿说道:“此事我早有主意了。她们两个说来不太安分,留在身边也不好,只是这两个丫头也算对我有恩,我说过不会亏待她们自然不会食言。她们两个模样都是好的,又是大府里服侍的,管家手段都是有的。不如便挑个好人家嫁了吧,嫁出去过自个儿的日子,总比在府里服侍人要好。”
宁阳叫奶娘出去打听一些不错的人家,结果奶娘一打听,还真有不少。宁阳细细看过,挑了几个有些小官小职、又没有不良嗜好的。这才把杏儿和巧儿两个丫头叫来,说道:“这上头是我这些日子挑的人家,都是有些官职的。从帝都城门的侍卫、副尉到一些衙门里的录事、主簿,年纪都与你二人相配,品性也是好的。我想把你二人嫁了,你们可愿意?”
杏儿一听傻了眼,她还以为王妃会好好提拔自己呢!怎么到头来是要嫁出去呢?她忙摇头说道:“奴婢只想服侍王妃,求王妃别把奴婢嫁人!”
宁阳闻言说道:“你可想好了,我如今就要与王爷回北关了,虽说把你们带回去也终有嫁人的一日,可边关的文臣武将比不得帝都,我给你们挑的这些人都是好的,别看如今**品的小官,日后也不一定未有出头之日。你们若是不愿,我自不会强求,只望你们能想好了再回我。”
杏儿听了犹豫了,巧儿却说道:“回王妃,奴婢愿嫁。奴婢经过这些日子,也都想开了,与其留在王府里配小厮侍候人,不如嫁出去。王妃找这些人都是好的,若无王妃做主,奴婢一辈子都嫁不得官家。因而奴婢谢王妃恩典!奴婢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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