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夫人见外人在场,先给女儿行了国礼,才将手递给女儿。莹琇忙将那拉夫人让到自己对面。见母亲偏身坐了,自己也坐了,“额娘先歇歇,等我问完了这起子事儿,咱们娘儿俩再好好说话儿。”又命自己的大宫女锦澜给那拉夫人端了热腾腾的参汤,方又向那官员道:“这事儿主子说什么了?”
那官员恭恭敬敬的回说:“主子并没说什么,只说这些不过都是些琐事,不必报与他知晓,请主子娘娘自己裁夺着就是。”
莹琇垂手站了听完那官员复述了乾隆的话方才坐下,“各处孝敬的也就罢了,几个皇庄的贡物造册就是,回头你送了来我再细看。你回去只让盛京、黑龙江那边再猎些熊,熊胆要赶在冬至前送来;还有广州、福建那边,另贡些蛇胆上来,且去吧。”
那官员一一听了,行了礼方才躬身退下。
莹琇笑着对那拉夫人说:“粘着这些事,皇上是个甩手掌柜的,不理事。大节下的,吃得好,动得少,最是容易虚火上升的。更兼冬日或有雨雪,也要蛇胆祛风除湿的。到时候有老臣们上折子求药,若是没有,看他不急眼,到时候又要给人脸子瞧。”
那拉氏夫人听了这话险些魂飞魄散,自家这闺女几时这般有“胆色”了?“娘娘,怎么口没遮拦的。”说着还四下一扫。
莹琇命内侍、宫女退下,身旁只留了容嬷嬷伺候。
“额娘可知道皇上认了个新格格的事?”
那拉夫人心间一凛,“恍惚着听说了些。前些日子传得盛,说是什么‘沧海遗珠’,这段时日倒不大显了,只说是个义女。”
莹琇正色道:“实不瞒额娘,正是个‘沧海遗珠’。”
“啊?”那拉夫人大吃一惊,“神天菩萨!这是怎么说的……”
“额娘莫惊,我只是疑着这事儿有更见不得人的地方呢!那新格格和她额娘,和皇上完全是两样儿性情……”
“什么?难道是个……‘狸猫’不成?”
莹琇听那拉夫人说的有趣,笑了笑,“纵然她是个‘狸猫’,被换下的那个也万不能是太子的。我寻思,这格格也不是个安分的,横竖会有马脚。让我哥哥并两个大侄子多听、多看。”
“是。”
“还有,”莹琇带着景泰蓝指甲套的手指轻轻敲着炕桌,“前些时日,令妃管事儿的时间不短,我想着,她在我这坤宁宫里必然是由动作的,我不放心。前儿这认格格的事儿,这几天兰馨的事儿,都是先从她那儿刮起的风儿。内务府,可有咱们家的人?”莹琇觉得她今世的这个家族是有点低的,生父不过是个正黄旗的四品佐领。上一世他阿玛佟国维可是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恰管着这些事儿的。
那拉夫人仔细想了想道:“这倒是便宜,现如今内务府里管着宫女、太监遴选的会计司郎中洛赫德正是咱们家出来的包衣奴才!”
莹琇点点头,乌拉那拉也是满洲著族,虽不若自己前世门庭显赫,和孝敬宪皇后也是有点亲戚的,办这单事也是相宜的。
“查。给我从根儿上查,我倒要看看令妃给我这坤宁宫的花盆里撒了些什么种子!”
“是,娘娘放心就是。让洛赫德去查这件事,再妥帖不过了。”
他们母女说了一会子话,就听外间过来回话,说是皇上晚间要过来,问娘娘可有什么要添的菜。
莹琇看窗外飘起了雪花,遂问道:“下雪了?”
锦澜过来回道:“是,下的并不大。”
“晚膳时添一个火锅,不拘是什么配菜,烧的热气腾腾的,祛祛寒气。”
锦澜忙应了下去吩咐,过了片刻过来回道,“娘娘,咱们小厨房送了些新做的点心饽饽,娘娘可要用些?”
“摆上来吧。”见莹琇应了,宫女们抬过一张小几,放了几碟精巧的点心酒食。莹琇看了,见是沙琪玛、奶皮饼、玫瑰饼、鸡油饼并几色饽饽。遂指着沙琪玛、鸡油饼和一碟子奶饽饽道,“这几样儿给十二阿哥和兰公主送去。”自己却只拈了玫瑰饼上的一颗青梅吃了,笑道:“也不知怎地,最近身上懒懒的,竟是还喜欢这些酸口的。”
那拉夫人却是笑得眯了眼:“娘娘,娘娘该不会是……是喜吧……”
有喜了?……莹琇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自己才在那拉氏身上活了没几天啊……难道,她的活在那拉氏身上的时候,那拉氏就已然怀孕了?她不是不得宠么!在那拉氏的记忆当中细想了一回,发现一个多月前十月十五那晚,乾隆可不是宿在了自己这里!难道,就那么巧?不只是重生在这儿,还要再“白捡”那拉氏一个留在腹中的孩子?
正在发呆,却见毡帘一挑,乾隆走了进来。众人见他进来,忙跪在地上请安行礼。莹琇起来欠了欠身道:“我寻思皇上还要再晚点才能过来呢,外头的事儿结了?”
乾隆道:“可不是!兆惠大捷!朕心里高兴!”走到那拉夫人跟前儿,将那拉夫人搀了起来,“夫人起来吧,朕跟前儿不用这些虚礼,越发显得生分了。”
借了屋里的灯亮,莹琇方看见乾隆的外袍已经打湿了,忙亲自上前将他的外袍脱了换下,又把自己的坐垫整了整,蹲下身子服侍他脱了靴子,让他在炕上坐下。
“我的爷!怎么拣这雪正紧的时候过来了!锦澜,去小厨房把给我热的那碗参汤端来先给皇上用。”
乾隆笑道:“看你这蛇蛇蝎蝎的,这才哪儿到哪儿!朕当年还是宝亲王的时候奉先帝旨意出去办差,路上还淋过冰雹呢!险些砸了个脑袋开花!”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一时外头过来回话,晚膳得了。乾隆便命摆膳,又留了那拉氏夫人一道用晚膳。
入了席,那拉氏夫人谢了恩方才坐下。
莹琇却起身给乾隆并那拉氏夫人布了一回菜,那拉氏夫人见她起身,也忙站了起来。莹琇见状忙道:“额娘坐着就是,我给额娘布菜也是该当的。”
“正是呢。夫人坐着吧!皇后这也是带朕孝顺的。”
见乾隆发话,那拉氏夫人方又坐了,战战兢兢的领了莹琇给布的菜。
乾隆提箸尝了尝莹琇给他布的一道炸麻鲢,口中赞道:“皇后这儿新来的这个厨子果然不赖!不似御膳房那起子黑心的,除了温火膳再制不出别的了。皇后也尝尝!”
高无庸忙给皇后布了这道炸麻鲢,这道菜往日莹琇也是喜欢的,今日提起筷子却怎么也吃不下,勉强夹了一筷子送到口中,觉得一股腥气直冲脑门儿,登时一扭头扶了桌案,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第十二章 有喜
乾隆撂了筷子,一面揽着皇后,一面吩咐:“宣太医!”
那拉夫人见女儿吐了,心中也是又喜又急。和容嬷嬷一道将皇后移到寝殿里的床上躺了,锦澜锦秋几个大宫女已捧了茶碗、漱盂、手巾之类东西上来。莹琇漱了口,一抬眼看见乾隆满脸焦急的坐在自己床沿,忍了腹中不适,笑道:“方才皇上还说我蛇蛇蝎蝎呢,这才是风水轮流转,也轮到我说皇上了呢!约莫是今儿吃的东西不大对,胃里有点难受倒是真的。”
说话间,已有两个太医呼呼歇歇的赶了过来。
宫女放下床帐,又拿帕子掩住莹琇的手指。一个太医上前请了脉,摸了胡子,一脸的难以置信,一连诊了五六遍。又换另一名上来细细诊了一阵,到底没说出个所以然,两人又下去嘀嘀咕咕一阵儿。把乾隆、那拉氏和寝殿里大大小小的奴才急了个不能行。过了半响,外头回禀太医院院判孙之鼎来了,孙之鼎进来给乾隆请了安,又给莹琇细看了一回,向容嬷嬷问了皇后的起居,方开口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却被乾隆止住,看了眼莹琇的帐子,道,“去外间说吧!”说罢便起身去了外间,几个太医躬身跟上。
“你……只说你主子娘娘的病症可治不可治吧。”
孙之鼎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愣了,讷讷的答道:“不妨事,断是无碍的。”
乾隆听了顿时大松一口气,“细细说来吧。”
“嗻,回主子,主子娘娘这是……喜脉啊……”
那拉夫人听说,自然是喜上眉梢,乾隆更是高兴的红光满面:“当真?你主子娘娘有喜了?”
孙之鼎一打马蹄袖跪下:“是,臣给主子道大喜!恭喜主子、主子娘娘!”
乾隆却又想到了他们方才诊脉的事,“既是喜脉,这喜脉是再平常不过的脉象,怎么你们方才诊了那么久?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唬的朕还当你主子娘娘是得了什么大病!还特特把你们叫道外间说这事儿。还有,怎么前些日子你们天天过来给娘娘诊脉反倒没诊出这喜脉呢!”他是后悔的,早知道皇后怀孕,他说什么也不会前几天因为认小燕子的事发作皇后,再“失而复得”的女儿还能越得过自己嫡出的孩子不成?
孙之鼎磕了个头,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皇上,主子娘娘如今受孕一月有余,本就不大显。又因着娘娘大病,脉象不平,倒把个喜脉的脉象也掩住了些。如今娘娘大安,越发的显出了喜脉了。”
孙之鼎说的笃定,乾隆却是皱了皱眉:“那……皇后前些日子用药,会碍着孩子么?将前几日娘娘的方子拿来给朕看。”孙之鼎听了,忙取了前几日皇后的脉案并药方双手捧给乾隆。乾隆见上头有桔梗、防风、紫苏,又有两味竟是枳实、麻黄,心中一惊:“这麻黄和枳实都是辛寒通滞的,果真于胎儿无碍么?”
孙之鼎这才笑道:“不碍不碍,索性太医院平素为娘娘用药向来谨慎,计量不大,中正平和为主,于胎儿是无碍的,只需再用几剂温和的拉一拉,稍作调理就是。”
乾隆这才放下心,抚掌大笑:“好!这事大喜事!你们几个各赏一百两金子!这几个月你就专门儿伺候你主子娘娘!” 说着也不等孙之鼎谢恩,就去了寝殿。一进门就瞧见莹琇笑着看着他,眼神已有了些神采,只是脸色白的厉害。想是已经有人给她报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