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晖点点头,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为我范家立了功,以后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你只要在谢家内院做得了主就行。至于外面的争战,就不与你相干了。”
绘懿还是有些迟疑,“谢顺平,到底是我们姐妹的夫君……”
范朝晖起身走到楼梯口,就要上楼去,只丢下一句话:“也不是让你兴风作浪。只是见机行事,不让谢家太平顺而已。就算谢家有什么事,你是我范朝晖的女儿,还怕不能全身而退?”又回头道:“你不会有你姐姐‘好女不二嫁’的迂腐念头吧?”
范朝晖慢慢往楼上走去,“若是你爹大事能成,你就是公主。皇帝的女儿,还愁嫁……?”
“你在北地待一年。这一年里,会有专人过来教你,怎样做世家‘称职’的媳妇……还有人来教你,认识谢家嫡系各房,了解他们的关系和隐秘……”
范朝晖嘴角噙着一个苍凉的微笑,慢慢消失在楼梯口。
绘懿在楼下想了半晌,终是拿定了主意。
她不是姐姐,她已不是完璧之身,还有个不能曝光的女儿在。
谢顺平无论现在对她如何怜惜,可是新婚之后,却很难说。且她当年困窘之时堕胎,伤了身子,多半很难再生育了。——既然没有儿子,她何必为谢家做牛做马?
而范家,却是她最终的倚仗。若是爹爹真的大事能成,自己就算改嫁,也能嫁得比现在称心如意,不用跟姐姐分男人。
想到此,绘懿就拿了主意,便起身也到灵堂里去了。
灵堂那里,宾客正来来往往,人声鼎沸。
范忠忙里偷闲,正要回去吃晚饭,又有人小跑过来,凑到范忠耳边回道:“大总管,程家来人了。”
范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皱眉问道:“什么程家?”
“就是大夫人的娘家……”
范忠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道:“带我出去迎他们。”
急匆匆地到了外院接客处,范忠看见大夫人的嫡亲哥哥程越文带着嫡妻贺氏和一个一身孝服,娇娇怯怯的小娘子正在等他。
见范忠过来,程越文起身道:“大总管亲自来迎,真是不敢当。”
范忠有些尴尬地答道:“程大爷不是一般人,哪能怠慢?”说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们迎进去了。
程家今日只来了程越文、贺氏和程家二房的庶女,如今依附大房而居的程馨芳。上次程家就企图将程馨芳送进来,结果被范朝敏吓走了。现在听说王爷新娶的王妃没了,加上大家都知道王爷的世子又不是亲生子,而是侄子,就赶紧又将她送过来,势必要将同范家的联姻继续下去,且要让范家以后的主子里,有程家的血统。
程家人到了灵堂。程越文和贺氏都只上了香,行了礼。而程馨芳却三跪九叩,做足了功夫。
则哥儿都看在眼里,也不答话,只同对平常人一样,答了礼。
绘歆和绘懿看见舅舅、舅母来了,也是热泪盈眶,就起身过来说话。
程越文和贺氏乍一见到绘歆和绘懿都在这里,就吓了一大跳。
程越文结结巴巴地问道:“绘歆,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跪灵?”
绘懿担心姐姐又说错话,忙拦在里头,道:“舅舅有礼。我们姐妹担心爹爹伤心过度,特地回来告慰爹爹。且王妃是我们北地唯一金册封妃,我们回来,也是尽为人子女的一片孝心而已。”
程越文就有些恼怒:自己的妹妹,才是王爷的原配正妻,却到今日都没有封号。——现在北地的人说起来,都只知道安妃是王爷唯一的正妃,安家是王爷的岳家。而程家,都不知被忘到哪里去了
想到此,程越文就虎了脸道:“不成体统。——不过是个继室……”话未说完,绘懿就知道不好,赶紧拉着绘歆退了两步。果然一块小木条擦着绘懿两姐妹的胳膊飞过来,啪地一声砸在程越文的嘴上。程越文的嘴立刻肿的如两根香肠。
绘懿见了舅舅的样儿,忍了笑道:“舅舅慎言。如今这里,我们都是仰人鼻息吃饭,若是不知好歹,胡乱说话,会吃更大的亏也说不定。”
程越文的怒气也被这一木条给砸回去了,就含糊不清地道:“知道了。你们仔细些,我们去见王爷。”说着,就拿眼睛在灵堂溜了一圈,便看见在孝子那边,一个披麻戴孝,俊逸非凡的少年,厉目似刀,正冷冷地看着他。
程越文不由打了个寒战,便忙带着贺氏和程馨芳出去了。
到了外面,贺氏拿了帕子拭泪道:“老爷在灵堂被人打了,如何不找范忠过来问个清楚?——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人家还当我们怕了他们范家”
程越文的嘴上火辣辣地疼,又被妻子戳了痛处,面子上过不去,就呵斥道:“妇人之见——我这叫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贺氏不敢再言,便低头跟在程越文身后,到了风存阁里。
范朝晖在顶楼听说程家人到了,本不想见。可范忠悄悄说,程大爷在灵堂出言不逊,被世子教训过了。就又改了主意,道:“让他们在楼下等着,我一会儿就下去。”又吩咐范忠,准备饭菜,今日来的这些亲戚和族人,都要一起吃一顿饭才是。
范忠忙领命而去。
程家人在一楼等了半天,范朝晖才披着大氅缓缓下楼。
程越文赶紧起身行礼道:“见过王爷。”
“坐。”范朝晖随手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自己就在上首坐下。
程越文点头躬身坐下,又殷殷勤勤地叙了寒温,方才在灵堂里的怒气,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范朝晖一言不发听他恭维完了,才颔首道:“费心了。等会儿一起去吃顿晚饭,都是亲戚。”
程越文有些欣喜,马上答道:“应该的,应该的。”说完,又把程馨芳叫过来,对范朝晖道:“王爷,这是我们程家二房的庶女芳姐儿。”
程馨芳就羞答答地飞快拿眼角斜睨了范朝晖一眼,便起身屈膝福礼道:“小女子程馨芳,见过王爷。”莺声呖呖,很是娇俏。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旧人 上
※正文333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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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礼。”范朝晖低头端了茶杯喝茶,并没有看程馨芳一眼。
程馨芳的脸白了一白,就向程越文求助似的看过去。
程越文见程馨芳的姿色没有入范朝晖的眼,有些诧异,便仔细打量了程馨芳一眼,见她一身月白,头上也是素白银器,粉白的小脸,细长的丹凤眼,红润的樱桃小嘴,怎么看,都同当年的小程氏一模一样。便有些不甘心,咬牙道:“王爷,如今听说王妃新丧,唯恐王爷哀戚过盛,伤了身子倒是不美。小妹芳姐儿,极是仰慕王爷,愿意给王爷端茶送水,相伴终身。”
范朝晖只在心里冷笑,便放下茶杯道:“我们是亲戚,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家小姐,来我们范家做丫鬟?”
程越文涨红了脸,忙道:“王爷要是不舍得芳姐儿做丫鬟,封个侧妃也使得。”
范朝晖似笑非笑道:“这怎么敢当?程家的庶女做侧妃,实在是太委屈了。且我的年岁,比这位姑娘,要大上一轮还多,实非良配。你们还是给她另择佳婿吧。”又道:“王妃新丧,我当为她守孝三年。这些事,就不必再提了。”
程馨芳本来对王爷没有更多的想头,只是她依附程家大房而居,迟早也会被大房将她送去给人做妾,或者做填房。与其将来不知流落何方,还不如找一家地位最高的。
如今听王爷说要为大婚三天就去世的王妃守孝三年,就让程馨芳怦然心动。——似这样位高权重,又有情有义的男人,实在太少了。
程馨芳就鼓起勇气道:“王爷若是不嫌弃,芳儿可以等王爷三年。”
范朝晖抬眼看了看她,温和地笑了笑,道:“程小姐有心了。——还是不耽误小姐的终身了。”
程越文和贺氏对视了一眼,就起身对范朝晖道:“还请王爷包涵,我们想起还有些事要同绘歆和绘懿姐妹俩说说。”说完,两人就赶紧前后脚出去了。
屋里自然就只剩下范朝晖和程馨芳两人。
范朝晖见状,起身也要出去。
程馨芳鼓足勇气,一下子跪在范朝晖面前,声泪俱下道:“求王爷救救我程家二房已是没人了,我如今已成孤女,程家大房也是看在我长得像馨妙姐姐的份上,才收留了我。若是王爷不要我,我不知道他们会将我如何处置”
“我并不敢求王爷纳了我。只希望王爷能让我进王府,摆脱程家大房。——就算是在范家做个丫鬟,只要能侍奉王爷左右,我也是愿意的。”
范朝晖低头看了看她,见她伏在他脚边,哀哀哭泣的背影,跟安儿有几分相似,不由心生怜悯,喃喃地问道:“这一次,我能救得了你吗?”
“能一定能——只要王爷开口”程馨芳大喜过望,忙抬头看向范朝晖。
范朝晖一见她笑逐颜开的样子,立刻清醒过来,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程馨芳还想再表现一下,却见王爷抬脚就走了,不由有些讪讪地。
阿蓝在旁边屋里偷听了许久。如今见这程家的庶女被晾在这里,阿蓝就觉得心情舒畅:没人能替代王妃在王爷心里的位置
程馨芳慢慢起身,转头却看见一个婢女站在她背后,笑嘻嘻地看着,不由涨红了脸。有心想说两句,又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婢女,若是得势的婢女,她也得罪不起,就闭了嘴,也匆匆出去了。
阿蓝就在后面大声道:“程家的小姐出去了,你们可得跟着她。万一弄丢了,可是你们的罪过”
几个婆子就赶紧跟在程馨芳身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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