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他又把眸光投向了殿前,那明黄色的衣袍下,殷红的鲜血仍旧不停的往外渗着。
这伤口,应该早已愈合才对啊。蹙眉再偷偷扫了一眼那血染的伤处,虽然真正的刀口被外衫盖住了,可这却并不能影响十年前便已被世人供为医神的他所下的判断。
所以,当龙椅旁边侍立的小太监再度想用丝绢给离王拭擦伤口的时候,那双手还没触到皇帝的衣袖,人却已经被突然从殿下窜上前的宰相一把掌打到了一边。
“这块帕子有问题!”紧紧拽着从太监手里夺过来的丝绢,谢及悦甚至没有看上一眼,便以肯定。而之后传来的阵阵好似柠檬的清香,也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脸色苍白的宰相低头瞪大着眼睛看着仍旧默然不语的君王,站得那么近,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滴滴透明的液体不断地从那过于白皙的额头上不断渗出,可即便这样离王却仍是垂眸端坐在那里,一动未动:“这冰檬产于陵都以南,不但会防碍伤口愈合,汁液遇到血还会……”
说到这里,谢及悦突然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警觉地侧头一看,目光却正好对上了屏风之后的福禄。他也知道了吧?看着福禄那双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眸同样死死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帕子,谢及悦的嗓子似是进了千斤的沙子,再开口的时候,原本温和的音调竟变得丝丝做哑:“……为什么?”
“朕并没有让你平身。”离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而淡然,那微垂的眼眸,甚至懒得抬下去看一眼身边的宰相:“朕也没允你开口。”
猝然间,刚才还雷厉风行的他似乎被抽干了力气般,连站着的两只腿看上去都有些不稳当。此时的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东西,那带血的黄袍在谢及悦的眼中无限地扩大着。若此刻他还有往日半点的敏感,便会发觉殿下跪着的叶子澈和屏风后的福禄正无声地用眼神做着交流,然而现在谢及悦眼睛里除了血,却是什么都容不下了……这种僵持,一直持续到殿门外传来王福那万年如一日的轻捶。
“皇上,人找到了。”那与外表和年岁截然不动的嗓音对于此时大殿的众人,无疑是天籁般的解脱。
“宣吧。”
正门徐徐打开的时候,除了离王之外,殿中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到了门外,跟在王福身后的女子身上。似乎是感觉到了大殿里那过于沉重的气氛,女子的脚下有些慌乱,一直望着红毯的脸更是未敢抬起,甚至连呼出的气也有写不稳……屏风后的福禄在开门的瞬间便认清了来人,那雕刻出来的五关不由愈发地深沉了。
“民女楚梦云参见皇上。”初次亲睹圣容,楚梦云显然有些无措,更莫说身旁那几个好像是大官的男子齐刷刷地把视线都投到自己这里……
这一回,离王眼睛总算微微抬了起来,目光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战战兢兢跪在递上的女子。
“启禀皇上,这女子也称自己是楚梦云,奴才在御膳房寻来的,这……”
“砰!”一声重捶狠狠地砸在了殿中央的毯子上,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却是由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的叶子澈,
“那个女人在什么地方?!”素来以文雅著称的他,此时似乎已忘记了一切的礼节。
大家元宵快乐——^…^
望天番外之离国篇 正文 离王2
章节字数:4104 更新时间:07…10…22 18:52
谢及悦徐徐抬眸,望着突然从自己身边窜起的男子,那双向来不含半丝人间情味的冰眸在一瞬间轻轻的动了一动。的59
他还是了解叶子澈的。
一个你即使无缘在他胸口上捅上一刀也未必会生气的人会失态至此,其中的原因,他或许已经可以猜到了。纤长的十指暗暗收紧,那比女子还要细密的睫毛不由地垂得更低了。
“你既然不敢上前来质问朕,又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奴才?”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终于从大殿的上方传来,略闲疲惫的话语比起叶子澈方才郑郑之辞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这却是圣旨,二十年来从未有人敢违背的命令。
叶子澈有些恍惚地抬起头,他的君王仍旧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一如很久以前的那个早晨……
有很多事情您或许已经忘记了,但臣却一直记得。二十年前您举手投足,对臣说得每一句话,臣都不曾忘却过。
臣记得您那时散发着逼人的霸气的眼睛,那眼睛,却同时又如秋日的江水,静默而深沉的眼睛;它的目光冰冷犀利,坚若磐石……只是一眼,便感觉有如一把烈火,灼烈的火烧尽了全身。
如今……
是什么让它黯伤,是什么让那曾经摄人心魄的傲气慢慢地蒙上一层又一层化不去的霜,结不开的冻?
皇上,在很久很久以前,您就不止是臣的皇上了,您是……
看着他,叶子澈的眼眶不由的湿了,温热的泪水从他的脸颊上一道道地落下,您是臣的生命……
“如果您要……为了那个女人再次抛下一切……撇下臣等……那……那就……”说到这里,叶子澈突然停住了。他咬牙含笑着抬起头,转过身往谢及悦的方向望去。四目相对,没有话语也无需话语,十几来都不相来往的两人,却从来就比任何一个人更加明白彼此。
谢及悦垂头无言地望向了深红色的地毯,十指死死地掐着地面,此时望过去,那抹白到近乎有些透明的身影居然隐隐有些颤抖。
感觉叶子澈的衣袖从自己身旁庞拂过的时候,谢及悦突然感觉心中有一块地方破碎了,紧闭的嘴唇早在不自觉的时候被牙齿咬破,但即使当鲜血在口中化开,从唇角滴落,他仍旧没有一点的感觉。
这只是一瞬的时间,或许还不够眨几下眼,但对他来说,却是人生中最长而又漫长的等待。那一眼,叶子澈分明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谢及悦发觉自己的神智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如今的他只能跪在地上等待。
“若朕让你失望了,你会如何呢?”望着双目擒满了泪水的臣子,风冥司破天荒的抬起头,正视起殿下紧握双拳不断颤抖的他。这一生,从相遇到至今,他都未用如此认真而严肃的目光看过叶子澈:“你会不会就这样一步步到朕面前,一刀寡了这个让你失望了一生的人呢?”
“皇——上?!”
“子澈你自己做不到,然何朕能做到?”在叶子澈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瞬间,离王便笑了。那看似淡然的笑容中有了然,更多的却是无奈:“叶子澈……你高估朕了。
你想说的朕全都知道,所以朕提前便告诉你,不用白费唇舌和力气。若能下得了手,朕早动手了……哪里还会落到今天?”今天……被自己最得力的臣下,以死相逼的地步……睇了眼左手愈发糜烂的伤口,离王的眸光愈发的深沉了,黑不见底的瞳孔如同冬日的离江,静寂而萧瑟。
若他不是离国的皇帝,他便不用走上那条血腥又充满了诱惑的道路,不用背负起那沉重却又充满了挑战的责任,不用经历每个帝王都逃脱不了的人生和宿命。一世荣耀的代价,便是一生被禁锢的自由。
若上天能让自己回到从前,那他不会在这段感情还懵懂的阶段就伤害她到如此深的境地,以至后来无论他如何弥补,那道心口上的裂痕都永远无法愈合。
若他是一个傻瓜,那他就不用每每在头一眼便看出她眼中的惶恐和拒绝,从她每句话,每一个字,都明白了两人的情分已经走到了绝路……那或许到了今天,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继续追求,等待下去……可是……
冷无双,朕一直笑你是个傻瓜……自己喜欢的人,竟如此轻易便松手。
朕错了,错了。
“你们杀了她,朕也不会活下去。”先一步,他抢了叶子澈将要出口的话。英俊的脸庞含笑着凝望着僵立的众人,那瞬间,离王的神态看起来竟有一丝孩子脸上才能找到的淘气,还有……央求……
望着殿前的众人,风冥司已经无法再感觉到左手上的那伤处了,比起心口的那阵快要糜烂掉溃痛,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但这些,也远远及不上那时……四年前那场死别的伤痛,他不想再经历了。所以,所以……
“朕会放手的,若儿,你放心吧。”
殿内的气氛如若被水银浸透般的沉闷,叶子澈僵硬站在原处,好几次猛然抬头,却转而又慢慢垂下。谢及悦跪在那里,双手快把地上的毯子给抓破了却终究也没吱一声。福禄笔直地伫立在一旁,脸色变化过几许,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最后,老迈的总管只能用那细声的咳嗽重新打破了那快要令人窒息的死寂。
“皇上,那这个楚梦云……?”直到王福用眼神微微示意,众人这才发觉殿中原来还有一个女子。看着这一脸青白的秀女,谢及悦的眼睛慢慢幽深了起来,而福禄则默不作声地把左手搭在了剑把上。
“皇上饶命!”此时的气氛,莫说是自小在官场中长大的才女,就是条狗也嗅出了空气中的杀意:“臣……臣妾……”
“你走吧,朕不会为难你。”用眼神示意殿下的众人,离王的脸色早已恢复到了往日的温和:“只要你答应朕不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臣妾发誓。”离王的承诺无疑是最有效的救命稻草,看着那和鞠的笑容,楚梦云感觉那急得快蹦出的心不由一松,泪水一下子便跟着掉了出来:“臣妾发誓……”
“给她重新安排个身份,带她出去吧。”意识又有些飘离了,离王略略抬了抬手,王福便会心地上前把女子给领了下去。
直到沉重的殿门又一次合上,一旁的福禄终究忍不住迟疑地抬头:“皇上,万一那女子……”
“朕不想杀她。”身体好像越来越沉了,感觉有些眩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