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愣住了,傻傻地瞪着我,我微笑,将松果送至她面前:“不过,我可以请你帮我个忙么?”她未点头,也未摇头,但看着我,我又道,“把它养大好么?别看它现在这么小很不值钱,可等它长大后,它就会成为最坚强最高大的树,我想让它长大,不想让它死在我这儿,帮我养大它,好么?”
女孩儿看了眼松果,问我:“姐姐为什么不自己养?”
我笑笑:“姐姐做过太多坏事,可能,活不到它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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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的眼中忽然露了悲伤,片刻,她接过我手中的松果,牢牢握在手中:“我会养大它,可是,姐姐到时候一定要来看它啊,我不觉得姐姐是坏人,姐姐,只是个悲伤的人。”
女孩儿转身跑了,但留那两字给我。
悲伤……
我定在原地,望着女孩儿离去的方向,不知不觉在口中呢喃,甚至没有发现,有个人,正在慢慢向我靠近……
“悲伤,我怎么可能悲伤呢?我明明一直在笑着啊,哪里悲伤了,胡说,我一点也不悲伤,一点也不,绝对没……”
边说,边转身朝着原来的方向走,所以,才会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正好撞进他淡淡的目光中,如同虫儿的蝉翼,如同清淡的阳光,他黑玉般的瞳眸,我曾一直眷恋着的瞳眸,忽然,又映满了我的面容。
人来人往的街流,我们如同两块相对的石头,阻在街流当中。
他望着我,我望着他,他望着我,我望着他……我如此贪恋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一边说,一边期盼着,不要停下,不要停下。
当我数到第十二遍的时候,他淡声问我:“玩地开心么?”
我怔住,垂眸,摇头。
他轻轻笑了,伸手,在我的右手前迟疑一瞬后,牵住了我的左手。
“做什么?”
我惊恐地想要收手,却被他更紧地抓住。
“为什么不开心?”
“我……”
“我陪你,你会开心么?”
我怔住:“你陪我?”
他笑了:“我陪你。”
转身,牵起我的手,逆人流而上,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走相反的方向,可是这种感觉,我却是那么喜欢,就好似在顺行的时间中,我们一起往回走,一直往回走,一步步地回到从前的时光中。
……丫头,明年七夕,我陪你,好么……
“好。”用如同蚊呐般的声音述说,述说这个迟了整整四年的回答,不知他听见了没有?谛听哥哥,没有回头的你,究竟听到了没有?
丫头,在回答你啊……
走过花灯的灯铺,看见少年郎将花灯交到心仪女孩的手中,谛听向我笑笑:“要么?”我摇头。
走过胭脂的粉铺,看见女孩们兴奋地为自己挑选一罐又一罐红妆,谛听又看向我。
我依旧摇头。
几乎每一次,他的回眸都会与我的目光正好接触,他并不知,那是因为我一直都在他身后痴痴地看着他,只是那么喜欢被他牵着,那么喜欢走在他身后,那么喜欢看着他不染风尘的背影,然后,突然回眸,眸里倒映着我。
“这个也不要么?”他又问我。
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但寻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他身前那竿子糖葫芦。
没等我的回答,他牵我走至卖糖葫芦的老头面前道:“给我支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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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一愣,突然笑了:“两位不是耍我吧,都多大了,还要糖葫芦,我的糖葫芦只卖给孩子,不卖给大人糟蹋。”
“我就是要买给个孩子,”他也笑了,不染一丝风尘的笑容,“一个爱吃糖葫芦,任性,不听话,只知道逞强的孩子。”
他将竿子上的糖葫芦看了个遍,那么认真……
他终于找到了最饱满的一支糖葫芦,笑容,那么单纯……
他转眸将糖葫芦递给我,问我:“可喜欢?”
他见我久久不说话,眸如同黯了的星辰……
“可是因为不是灸舞送的,所以,你不要?”
“不是。”
他苍白地笑笑:“那是为什么?”
我握紧拳头,忽然抬头,生气地看向他的眼睛:“我不是孩子!”
看不见他瞳眸里有任何一丝波澜,我更生气了:“我不是孩子!我不是孩子!”
“你就是……”
笑将我的手摊开,他将糖葫芦放入我手中,又盖住我的五指,让我牢牢握住。
“你就这么想让自己改变么?你想变走你身体的哪一部分呢?是灸舞喜欢的那部分,还是我喜欢的那部分?”
我没有说话。
良久,我似才懂得发声:“是你曾经喜欢的那部分。”
“因为你很喜欢灸舞么?”
“因为你曾喜欢的那部分,害死了人。”
我的声音开始颤抖,眼睛开始发酸,所以我不再看着他,转而低头,看向手里的糖葫芦。
一滴水突然滴在了糖葫芦上,是泪么?我惊心。不是,是雨,我心安。
人群里爆发出阵埋怨的声音,有人开始跑着回家,有人开始避雨,惟独我们,相对站在街头,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
“倾城,一直很想问你,可以回答我么?”渐响的雨声里,犹如雾般飘渺的,是他的声。
我依旧低头,不去看他。
他见我如此,继续道:“告诉我,为什么当年,洛成把你的白木簪从我胸口拔下后,我就活过来了呢?”
我紧咬住下唇,咬地很疼很疼!
“告诉我,你是真的想杀我么?”
将糖葫芦死死捏在手中,我想逃,真的很想逃,于是,微微向后动了一步,我欲转身,却被他更快地箍在了手中。
“想去哪儿?想逃么?那为什么当年不逃呢?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不离开宫城?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为什么要逼你自己呢?为什么要改变自己?为什么要穿红妆?为什么要存心不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地这么累?为什么?都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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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僵住了身体,但把头低地更低,于是,他用更确定的语气问我:“是因为我,所以你才这样的么?”
我呆呆怔住,但听他一遍遍地问我:“是么?是么?”
“不是!”慌忙中,我艰难地挤出那两个字,“因为你不是珠华,你不能当王的,不是珠华就不能当王,所以我不能让你当王,你不该当王的!”
我如同机械似地努力重复那些话。
而他忽然更紧地箍住了我:“那珠华是谁呢?灸舞么?”
我摇头,亦点头。
“倾城,你在说实话么?为什么不敢看着我,为什么要把头低那么低,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要对自己做什么?!看着我!看着我啊!”
他用力摇我的身体,明知我根本不会去看他的眼睛,我怎么会去看呢?我不会说谎啊?看着他的眼睛,我根本就连说谎的力气也会失去的。
于是,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双手,我是那么惊慌,那么无措,就像只不小心被人抓住的野猫,一心想着要逃,要逃,直到手里突然落了空,直到眼角忽然划过一道红,我蓦然抬头,那一瞬间有水从谛听的眸心闪过,我知道那一定不是雨,没有雨,是会从我的瞳眸流下的。
然后,“啪”地一声。
伴随心脏停跳了一拍,糖葫芦摔到了地上,那么用力,用力到碎成了烂泥。
为什么呢?
因为我曾以为你是被我锁住才会失去了自由,因为我以为你根本不想当王,因为我不想把你一个扔在宫城中,因为我以为你很寂寞,因为我知道你很护很护我,因为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因为,我想给自己一个原谅自己的理由。
可是,你却说你是想当王的,你从不曾被我锁住。
到头来,连最后一个依托也只是对你更深的伤害而已,这样的事实,你让我怎么说的出口?
轻闭了闭瞳眸,再睁眼时,又露了灿烂的笑容:“你看,被你摔坏了呢,你会赔我么?”
他深深地看住我,而我却一瞬不瞬地看着糖葫芦。
“算了,才不要你赔呢,反正每次我想珍惜的东西都会很容易地就消失掉,失去时很痛苦的,所以,不如从来不要给我,知道么?”
“倾城……”
“不要再说话了!求你不要再这样和我说话了!什么都不要给我,哪怕是一丁点希望!一丁点温柔!统统都不要再给我!”我捂住耳朵,背对着他,死死看住地上被雨水半淹的糖葫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变坏了?你在想我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才对你做这些的,你就是这么善良,善良到对自己的敌人都会有恻隐之心,不可以!知道吗?不可以!因为我是真的想要杀你,我没有任何苦衷,我对自己发过誓,我再也不会哭,再也不会任性,再也不会软弱,我不是个孩子了,再也不是了!!!”
我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哗哗的雨声,我多么希望此时谛听是真的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就像从前那样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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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一直笑么?”他只是这么问我,“所以,你才要穿红色的衣服,一遍遍地说自己是坏人么?”
我怔住,呆呆站在雨中,但感觉眼前一片黑暗,竟是他的手,将我的眸蒙住。
“那么告诉我,这是什么呢?”
略带一丝痛意的,他问我。
“为什么流在你脸上的雨水,会是烫的呢?”
又问了个我回答不出的问题。
我苦笑,该回答什么呢,难道说,因为我的谎言,纵然能骗过千万人的眼,可在你面前,却从来都成不了谎言么?
雨中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是洛成的声音,略带惊疑的一顿后继续道,“刚有飞鸽传书说,他回来了,我们要不要立即起程赶去他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