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燃尽了最后一丝余辉,突然来至的铺天盖地的暗将我与他的瞳眸同时黯然,他一动不动地笑看着我,即使我用濒临杀意的眼神瞪住他,他嘴角的笑,依旧是纹丝不乱的妖媚动人。
半晌,深吸口气,我问道:“你既能读心,为何不去读谛听的心好知晓玉玺在哪儿?”
他略扬了扬眉,缓着声道:“这问题,还用我回答么,能让我读不了心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
我冷瞥他一眼,但望住天边黑夜晌久,他亦不再说话,笑眯眯地站在我身边,片刻,星辰升起的时候,我开口了:“说吧,让我帮你什么?”
他笑了,在夜雾中紫裳纷飞、粉发飘动,好不妖娆。
两国夹攻9
我始终不明,这么一个妖娆的人究竟从何而来,虽然他说自己是天玄人,可从未有任何一个天玄人拥有淡粉发色,哪怕是珠华、赤焰亦没有,那么,他究竟是谁?
当晚陪了鹰儿一夜,第二天清晨回来,走至主帐篷,见谛听等人仍围在案旁议事,似是一夜未睡,各自脸上都显了疲惫。
洛成取下信鸽脚上的纸条,转身步进帐篷:“王,探子来了消息,天玄至少出兵十五万!”
“十五万?”帝峻惊愕,想了一瞬又问,“那知道确切的扎营位置了吗?”
“没有,”洛成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只知他们定是藏在云岭山脉,可山脉地势错综复杂、树繁叶茂,根本无法找到他们的确切位置,派出去的探子也都有去无回,估是天玄在山脉各处布下眼线,根本不让我们有机可乘!”
云岭山脉横阻在天玄与南荒之间,天玄欲攻南荒,必过此脉,且山中枝繁叶茂,可以说为天玄大军当了天然的遮风屏。
多咄拍案而起,大喝道:“该死的一群狗杂种,有种出来打个爽快,这样躲着藏着算什么英雄好汉!”
谛听轻点额角,定声道:“他们这是在耗我们的耐力,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输。”
多咄闻言,颔首退了一步。
谛听转眸看向帝峻:“南荒还有多少兵力和粮食?”
帝峻忙道:“兵力八万,粮食……顶多只够吃十日。”
“十日,他们三日之内必逼过来,十日应该能撑段时间,”谛听沉吸口气,闭了闭眸,再睁眼时,目光蓦然坚定,朗声下令道,“帝峻,先把草原里所有牧民全部迁往城内,此事要快,今日内必须完成,我让木达拉与塞善走另道与东洪其他将士会合,估计这两天还能带来二万人马,到时十万对十五万,我们未必会输!无论如何,定要撑够十日!”
“那十日之后呢?”多咄疑问。
谛听淡言:“我自有办法。”
洛成道:“万一赤焰与天玄合攻珠华呢?”
谛听摇头:“不会,如果真有合攻之意,天玄何必躲在山脉中,早该出山与赤焰会合了。”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帝峻面露难色:“可我们并不知道天玄究竟扎营在哪儿,山脉出口众多,兵力若被分散的话对我们十分不利。”
谛听点头:“山脉出口虽多,但真正能容十五万人的出口只有四个,他们知我们兵力少,一定不会分散攻打,你们分别带领人马守住这四个出口,一有动静立即互相支援。”
“是!”众人忙应。
谛听颔首,浅浅一笑:“这次仗怕是有去无回,你们……”
两国夹攻10
他还未说完,洛成已朗朗打断:“我们誓死跟随您,王,有我们一日,任何人也别想踏入珠华一步!”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遍,看过无数遍,我只是不懂,这群总把天下和牺牲挂在嘴边的男人何时才能明白,死并不可怜,而那些爱他们却又被他们留在这世间的人,才是最可怜的。
轻轻掀帘进去,但见谛听转眸看住了我,于是,帐篷里其他人也寻了他的目光,刚才还豪情壮志的气氛就这么被我打散了。
帝峻一步跨至我身边,略带责备地道:“城儿,你昨晚去哪儿了,一夜没回来!”
我俏皮一笑,撒娇着道:“陪了陪鹰儿,没调皮呢,我保证。”
转眸看向谛听,他已弯身研究地图,脸上依旧一脸漠然,我心中苦笑,径直走到他案前,看了眼上面的南荒版图,又望向图上的三色旗子。
以前爹爹在的时候,我也常陪他看图,所以看南荒版图对我而言并不陌生,那时,爹爹是用红旗子来代表赤焰军营,白旗指的是珠华自己,那么新冒出来的黄旗……
“这个是指天玄么?”我拿起黄旗转了转,谛听未回我,但怔了一瞬后抬眸看向我。
我笑了笑,但听帝峻道:“城儿,别胡闹,回你的帐篷去。”
我看他一眼,未答话,弯身扫了眼版图,片刻,将黄旗插到云岭山脉的脉末森林处:“天玄的军营在这儿。”
众人一惊,帝峻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都说我昨晚没去调皮了嘛,”我扬起下巴,露了得意的笑,“我让鹰儿派它的臣子去查的,查了一夜呢,一定不会有错,”转眸看回谛听,我又道,“信不信由你。”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谛听,谛听皱眉看我半晌,忽道:“你……”
“我不是要帮你,”早已料到他要说什么,我淡笑着又拿起一面黄旗捏在手里玩弄,“太后之所以不给援助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还活着,她不容许,她要的是你的命,却要全南荒来陪葬,换言之,只要交出你,南荒就得救了。”
“城儿!”帝峻喝令我住口。
我反狠看向谛听,笑意骤冷:“可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允许,帝峻哥哥更不会允许,他把你看的比什么都重,比我重,比紫裳姐姐重,比这个家重,所以我要救的是我的家人,而不是你,你要死我不会拦,可我不允许我的家人出任何事情。”
帐篷里忽然静地可怕,众人但见我与谛听直直对视,不知如何反应,片刻,还是洛成先破了沉默:“臣曾听说先朝有名将养雕为探,鹰与雕乃同类,又飞地高远,不易被箭射落,且倾城的鹰非比寻常,是草原兽王,与倾城又亲近,依臣看,这情报可信。”
两国夹攻11
连多咄也跟着点头,毕竟事出紧急,谁也无暇顾及从前宿怨,可谛听依旧一瞬不瞬地紧盯住我,冷声问道:“天玄来袭之事是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心中一落,强扯嘴角:“你在怀疑我窃听你们机密么?你还是不信我。”
他皱眉,淡把目光移开。
我笑叹了口气,将黄旗缓缓插入云岭山脉中:“我说过,我不想再失去任何我所爱的人,我失去不起。”
转身离去,从他的面前淡然离去,我垂眸,只觉脑袋昏沉沉的,昨夜为找军营所在,我和鹰儿忙至天明,如今,该说的说完了,倦了,困了,想睡了,也该睡了。
可方欲掀帘,帘已被人掀开,我抬眸正见荧惑站在外面,看我一瞬后又一步绕过我进了帐篷:“有救星了。”他但道几字,忽将整个人心都吊了起来。
谛听皱了皱眉,问:“塞善和木达拉回来了?”
“是。”荧惑笑答。
多咄忙问:“救星?难道他们带回来很多兵马?”
“不,兵马只两万,”荧惑摇摇食指,“但是,他们带回来了‘太后的援兵’。”
他说“太后的援兵”这几字时,突然别有深意地把眸转向了我,我下意识地一阵警觉,但见他眸心笑意越发诡异,忽然心中一紧,原本一片空白的脑海但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帐篷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叫嚣,我忙掀帘冲出帐篷外,但见尘浪滚滚中两万人马徐徐行来,为首的是塞善与木达拉,而他们身后,正用马车拉着一只巨大的铁笼。
“王!”塞善与木达拉同时下马,向不知何时已走到我身边的谛听颔首。
谛听略点点头:“辛苦了,”目光也移向了铁笼,“那是什么?”
塞善与木达拉相视一眼,面露难色。
荧惑笑盈盈地从众人中间走了过去,走至铁笼边停下,但掀起那布的一角说:“这可是能够换取南荒千万人性命的筹码呵。”他笑着,将那笼子上的布一点、一点缓缓扯下,“我以军师的身份保证,有了他,太后的援兵怕是不想来,也得来了……”
他说话声音慢悠悠的,却让全军营的人都兴奋激动起来。
军营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为有援兵来到,为塞善和木达拉的归来,而我却怔怔看着那只铁笼,除了面对我的那一面,铁笼三面被布遮起,挡住了阳光,里头黑洞洞的,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蜷缩在角落,而那个黑影……那个人……
两国夹攻12
一股风浪从草原尽头吹过我的身体,呼呼的风声蓦然灌满了我的耳畔,还有手腕铃铛脆动,如同泉水般的丁冬渐渐敲醒心中如雾般的迷惘。
于是,我上前一步,又上前一步。
“城儿,你怎么了?”帝峻问我。
我忽然心中涨痛,全身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冰冷了我的身体,身体,开始颤抖,帝峻想扶住我,但听我口中痴痴低喃出一个名字:“小五……”
……倾城,我等你……
又想起我离开宫城时他所露的笑容,在清晨的薄雾,比阳光更明亮,更温柔……
“小五……小五……”我茫然向他快步走去,却见荧惑眸心的笑意,突然一浓。
“呼哗——!”布被他全部掀下,漂浮在空中,又落到了地上。
于是,道道阳光涌射进铁笼,笼中人突然一惊,哀号着在笼中四处逃躲,可无论他往哪里躲都逃不开阳光的照射,终绝望了,他缩回笼子角落尽力蜷缩成一团,嘴里发出野兽受伤发怒时的呜咽声。
我的胸口如同被人狠捶了一下,怔得脑中全然空白,但听谛听冷问:“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