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看了月桂一眼,屋里的人都渐渐松了口气,平日里不喜这样见风使舵的人,今日却是帮了大忙了。
正当宁阳略微安心之时,却听屋外又有一人说道:“禀王妃,末将乃是城南护军头领,奉命搜捕行刺护府少尹齐大人的刺客,有人称瞧见刺客往此处逃来,还望王妃允许末将等人进屋查看。”这人的声音沉而冷静,听着就是那种认真办差的人。
“放肆!王妃身份何等尊贵!岂是你们能见的?”小七已经在门外冷喝。
那护军头领却不肯让,说道:“末将并无冲撞之心,只是公事在身,不得不查。这位兄弟想来也是王府的护卫,你我二人同是当差的,想必你也明白兄弟的难处。还望与王妃通报一声,我等只往屋里望上一眼,看过就是了。”
小七听了苦笑起来,搭着那人的肩膀说道:“兄弟,你既然知道咱们都是当差的,就该知道兄弟的难处。若此时王爷在,许还能叫你见上一面,可王妃……这不合适!”他说着话,压低了声音笑道,“咱们帝都里还有哪个不晓得王爷宠王妃宠得跟什么似的,如今王爷身在边关,这事儿若是叫他知道了,那兄弟我还有活路儿么?”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唉!给个面子!这屋里若真有刺客兄弟还能这么自在地立这儿?肯定是没有!你说你们这个个拿着刀满脸杀气的样子……王妃她如今怀了身孕,忌讳看见这些!你们这凶煞之气,若是冲了王妃肚子里的胎……”
小七溜着眼睛把这些衙门的官差和护军看了一眼,便不再往下说了。那衙门的捕头却是抹了抹脸的汗,忙点头哈腰地道:“是是!这位侍卫大哥您说的是!赵头领是刚来的,不懂规矩,您千万别跟他计较!”说罢,便又躬身给那头领求道,“我说赵头领啊,您别较真儿了!这帝都里富贵人家多的是,是咱惹得起的么?再说了,这里头不是旁人,那是端王妃!皇上还得称一声婶子呢!能叫咱见么?这屋里指定是没刺客!若是有,那王妃能和刺客呆一屋里么?你若真想往屋里看上一眼,那你自个儿去搜!兄弟们可不敢陪着你!到时惊了王妃,这罪过你一人扛着!”
那赵头领听了看了看身后的弟兄,果真一群人都求饶似地瞧着他,更有不少已经往后退去了。他看了看这些人,不由叹了口气,为难地想了一会儿,终是望了小七一眼,说道:“那……算了吧,想想也确实不可能有刺客。那兄弟们去别处查了。”说罢,还对小七抱了抱拳,小七还了礼,笑着看着赵头领和那衙门的王捕头带着人转身离去。
屋里宁阳松了口气,屋外的赵头领却忽然停了步子!
四月末的风仍是凉的,二楼廊上的风微微掠过,空气里似乎有些血腥气。
这气味对刀头舔血的人来说很敏感,小七也闻到了,他眼神略过房间的门缝,知道墙后就立着一个人。
赵头领转过身来,神色已变。
却未等他说话,小七也是神色大变,转头冲着屋里就喊:“王妃!屋里可有何事?!为何、为何有血腥味?”
宁阳自是不知屋外的紧张气氛,她原还以为无事了,忽听得小七这一喊,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她本能地往房门旁的墙角看去,那孟姑娘立在那里,脸色唇色已经发白,她原就不止右边胸口那一处箭伤,胳膊腰间亦有刀伤,血顺着她素色的衣袍淌落在地,地上的血虽没太多,然而衣袍已经染红了大片。她听得屋外情况有险,便往屋里的窗子处看了一眼。宁阳一看她的神色就知她想要从窗子跳出去,免得连累屋里人。
若真叫她跳出去,她定然逃不了多远。
正在她步子要动之时,宁阳忽而惊喊了起来:“血腥味?啊!”她做出惊惶的样子,边哭喊着边朝奶娘使眼色:“奶娘!奶娘!我的肚子……”
奶娘也没见过这阵势,却啊了几声,顺口说道:“呀!这这、这是怎么了!怎么流红了呢?”她嘴里说着,回头却往地上呸了两声。良儿却已经朝屋外喊了起来:“哪儿来的不晓事儿的!惊了王妃,动了胎气!小七!赶紧把他们撵走!叫底下人把轿子抬上来!再派个人去把御医请到王府去,快去呀!”她说完话,奶娘忙把着她的胳膊急急地小声说道:“快呸两声!”
屋外传来那捕头求着小七帮忙求情的声音,而后便是一阵混乱,一群人似乎下了楼去,过了一会儿,轿子抬了上来,开门的时候,外面果然已经没了人。
轿子能抬到廊上,却进不得门,宁阳叫府上的护卫守着,另叫良儿把那墙角的血迹清理干净,把孟姑娘给扶进了轿子,而后自己也坐了进去,两个人挤在一顶轿子里,下楼的时候只听奶娘在一旁喊着:“稳着点儿!稳着点儿!”
等轿子到了旺子茶楼底下,四周已经围了许多百姓,衙门的王捕头满头大汗地带着人在前面开路,这才一路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时,那御医院的徐老院判已经来了。小七派去叫御医的人是个会办事的,没太张扬。南街上的骚乱这会子还没传进王府,因而下人们一切如常。
轿子一直抬到寝阁外头,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宁阳和孟姑娘扶出来,一进屋里,倒把徐老院判吓了一跳。一屋子的丫头见这阵势没人敢多问,宁阳说道:“老院判且莫要询问,快帮着看看这位姑娘的伤势!”
孟姑娘在屋里的软榻上躺下,宁阳见御医已经在为她止血诊脉,便来到外屋对子陌低声吩咐道:“派个人去宫里一趟,请长公主来一下。”
子陌走了之后,奶娘忙扶着宁阳坐了下来,说道:“今儿可太折腾了!王妃可有觉得身子不适?奴婢已经叫人熬了参汤,一会儿您喝些吧。”
宁阳点头说道:“是挺心惊的,只还未觉得有何不适。倒是今儿我拿动了胎气做掩饰,这事儿怕是迟早要传开,往后几日少不得要把这戏演下去。屋里的丫头虽是能信得过的,奶娘也得与她们说说,到时若是有人上门来看望,都别叫人看出破绽来。”
“那……孟姑娘该如何安置啊?”
“等长公主来了再商量对策。”
这时良儿进了屋,说道:“禀王妃,轿子里头已经叫人清理了。小七说轿夫和护卫那头儿交给他来办。”
宁阳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一口气吐出来又想起另一事来,吩咐道:“月桂方才带着虎子回了统领府,上元之事她不清楚,你这就去统领府上一趟,就说此事改日我再与她详说。另外知会她一声儿,若无人去找她也就罢了,若是有人在她那儿打听问起今日之事,请她务必帮我圆过去。此事我自是信得过她,只是虎子年纪尚不大,需得细细与他说过。”
良儿得令立刻去了。
把能想到的地方都处置了,宁阳这才觉出累来。青儿拿了只软垫过来给她垫在椅子后头,宁阳却恨不得融在里面不起来了。直到奶娘端来热乎的参汤来给她喝过几口,这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御医还未从里屋出来,子陌却回来了,进屋就说道:“禀王妃,长公主来了。呃……”她四下里看了看,终是来到宁阳耳边小声说道,“皇上也来了,正在前院儿花厅里喝茶呢,长公主正与皇上说话儿,一会儿就过来。”
宁阳闻言愣了愣,心道:皇帝怎么来了?
正想着,诸葛绫笑眯眯地来了寝阁,一进屋就说道:“那天底下最傻的刺客在哪儿呢?兄长叫我来瞧瞧可还有气儿不?”
幸亏宁阳这会子把参汤放在了一旁,不然准得喷出来,只是还未说话,诸葛绫已经走了过来,一脸担忧地问道:“皇婶今儿没真动了胎气吧?”
“没有,只不过有些累罢了。”宁阳拍着她的手看向里屋说道,“御医正瞧着呢,孟姑娘中了箭伤,身上还有几处刀伤,瞧着有些重。都小半个时辰了,御医还在里头呢。”
诸葛绫听了皱了皱眉,说道:“哪有大白天街上行刺的?我那哥哥说她是天底下最傻的刺客,可一点儿都不假!今儿若非是隐卫把她引到皇婶在茶楼里,她一准儿落在齐家手上了!”
宁阳听了一愣,这才知道还有这回事!她一直以为是误打误撞,这么凑巧就遇上她们了呢。只不过……皇帝倒是有心,竟把隐卫派到那孟姑娘身边。不知这其中除了她的身世外,可还有其他心思?
正想着,诸葛绫又问:“本以为皇婶在屋里,没人敢查,没想到遇上赵江那个愣头青!皇婶当真无事?”
“当真无事,等会儿御医瞧好了孟姑娘,再叫他帮我诊诊脉就是了。只不过那赵江虽今日惹了许多波折,但瞧着是个认真办事儿的人。我拿动了胎气之事做幌,可别真叫他受了上头的连累。”
“皇婶放心,此事会交代下去的。”诸葛绫忙安宁阳的心。宁阳点了点头,往里屋瞧了瞧,御医仍未出来,她心里有些着急却不敢进去打扰,于是便只能耐着性子坐着,这便又问诸葛绫道,“既然有皇上的隐卫看护着,怎不早些拦着孟姑娘?”
诸葛绫一听这事就叹了气,郁闷地说道:“隐卫回宫说,见她大白天地出来,还以为她是提前踩点子,于是便只跟着未曾阻拦。谁想到、谁想到她就动了手呢?隐卫无法,正巧见到皇婶在南街上,便把她引过去了。”
宁阳听了摇头笑了起来,倒是能体会隐卫看见她动手的那一刻郁闷的心情。只不过笑了起来却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便忙又敛了。
过了一会儿,御医从里屋出了来,一见到诸葛绫在就忙行了礼,说道:“那位姑娘的伤势已经包扎妥当,伤势有些重,却还不至于伤至性命。微臣开了方子,姑娘一月之内不得大动。”
“知道了。”诸葛绫点头说道,“御医快来给皇婶诊诊脉吧。”
御医忙又上前给宁阳诊了脉,说道:“胎气未有不适之象,只是王妃这几日仍需精心修养,下官开一副养神补虚的方子,王妃按方调养就是。”
虽未觉不适,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