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什么估计你心里也应该有数,”望着田苗忐忑不安的模样,章宛缓缓开口,“白天去检查时医生怎么说你也都听见了,你的体质比一般人要虚,年纪也不小了,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你孕期不能做任何剧烈运动,情绪也要尽量保持稳定。你那个工作……”
“妈,我没觉得工作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影响,”田苗急切地打断了对方,“只要我平时在外面多注意,正常的工作生活还是不用耽误的。”
“怎么可能没影响,警局的工作本身就带有危险性,以前又不是没出过事儿,我本来就一直不赞同你继续做下去的。”章宛明显有些不悦。
“可我很喜欢呆在警局,我现在……”
“行了,你现在情况特殊不比以前,什么事儿都得加倍谨慎着,这件事上妈就替你做主了,难道你还怕妈会害你么,”章宛没再多给她解释的机会,“回去尽快打一份辞职报告交上去,你要是不愿意在家里闲着,我就跟你爸说说,让他给你在机关联系一份工作,那边都是坐办公室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薪水领的又高,最重要也好叫家里放心。”
田苗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再继续反驳什么。
她知道章宛是个性格固执、很有决断的人,既然对方现在将话说的这样斩钉截铁,继续硬碰硬地僵持下去只会引发更大的矛盾。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田苗郁卒地躺在床上,苦思冥想,始终也考虑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应对之策。
她爬起来下了地,走到衣柜前打开门,拿出熟悉的制服,手在上面一寸寸掠过。
其实不仅章宛,包括夏小萌在内的很多同事都不能理解,嫁入高干家庭的自己明明有很多更好的去处,为什么还要坚持留在警局。
抱着警服坐在床上,田苗默默回忆着自己在警校度过的三载年华:原本抱憾而去的她到了那里却遇到了许多怀揣梦想的同学,在热情氛围的感染下,自己终于重新树立了志向,拾起了奋斗的动力。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在孤儿院还是来到谢家,无论是嫁给谢清江之前还是之后,她始终都相信,人只有在独立的前提下,才能真正生活得坦然快乐。警局的工作并不风光,但却是她依靠自己的努力跟实力换取的,是她由衷热爱着的,也是最适合她自己的。
以往做过的那些选择中,她总是因着太多的顾虑而一次又一次地违背着自己的心意,这已经是她最后赖以支撑的骄傲,也是她最后一份坚持,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轻言放弃。
打定了注意,田苗觉得心里片刻间轻松了不少,不再像方才那样堵闷不堪。
她想,只要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和道理跟章宛说清楚,事情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当然,她根本没想过要用这件事去烦扰谢清江,最近对方的工作愈发地忙起来,到家时也往往总是困顿不堪的倒在床上直接入睡,两个人之间连最简单的交流也省了。
面对谢清江层层历练后愈发显露的优秀,田苗更觉得有必要坚守自己在事业方面的上进心,不能坐享安逸。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跟对方处在同等的位置线上,而不是处处都要倚仗对方,在庇护下永远矮人一等。
……
接下来的日子里,田苗还是照常上班出勤,对于章宛三番五次的催促,她都草草敷衍过去,想着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在跟章宛好好交谈一次,说出自己的想法,征求对方的理解和体谅。
一周后,还在工作时间的田苗忽然被叫到了顶头上司的办公室。
“我发觉你最近工作总是心神不宁的,这样可不行,咱们的工作比较特殊,不用心可是会出大岔子的。”
“副局长,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田苗啊,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要是真的不喜欢这份工作,有心调到别处去,我绝不会强留你在这儿,耽误你的发展。”副局长刘成走到沙发边坐下,叹了口气。
“您这是听谁说的?”田苗急切地快走两步跟到沙发旁边,“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刘成摆摆手,示意她在对面坐下:“你母亲昨天打过电话来,说了一下你的身体状况,还说家里都有让你辞职的意愿,本来这件事应该传达到上面去,可你也知道,你在局里的表现一直很优秀,往总厅那边提也是早晚的事,现在走了实在可惜,我就自作主张把这件事压下来,先来询问一下你的个人意见……”
田苗垂着头,眼圈微微发红,半天都没应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着下唇,轻声开口:“副局,我不想走,我真的很想留在这儿,求您别赶我走成么……”
刘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吟半晌,缓缓开口:“这样吧,这段时间你先回去放年假,顺便跟家里再好好沟通一下,有什么难处就给我打电话。像你这么有能力的下属,我也舍不得轻易放人啊。”
“谢谢副局。”半晌,田苗终于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毕竟除了这样,她现在也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
傍晚,田苗走到家门前,在包里翻找钥匙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章宛跟小女儿谢安安在外厅的对话。
“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说了多少遍的话都当成耳旁风,还得我亲自把电话打到他们局里,瞧瞧多不让人省心。”章宛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我看嫂子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您用心良苦的为她好,她还成天把您当成阶级敌人似的,哥怎么也不说说她。”谢安安忿忿地附和。
“你哥工作够忙的了,哪有时间顾这些,再说他知道了也没用,他对媳妇儿那可真是护到骨子里去了……”
“我就不明白哥为什么非得娶她啊,媛媛姐哪比她差了,方方面面都强出太多了,这要是换了媛媛姐嫁进咱们家来,哪用得着您现在跟着操这份心啊。”
“袁媛现在的确是不错,姑娘比从前稳当了不少,怎么瞧怎么让人觉得稀罕……当初我也是不赞同清江跟苗苗在一起的,不过你哥他自己喜欢,我们做父母的还能反对到哪去。再者苗苗怎么说也是咱家一手看大的,原本感情基础就摆在那,可结婚后她是越来越让我失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让清江给宠坏了,跟她说什么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就说说她在警局的工作吧,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也不知道傻乎乎地在哪坚持个什么劲儿,传出去让人知道咱们谢家的儿媳妇儿怀着孩子还冒着风险跟人到处跑,心里指不定都会怎么想,万一孩子再有个什么磕碰,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田苗站在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抖着手将钥匙插入锁孔,打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章宛跟谢安安显然被忽如起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来人,章宛起身挤出个匆忙的笑容:“回来了,厨房炖了汤,待会儿我叫李嫂给你盛了端上去……”
“妈,”田苗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头,金属钥匙的戳得掌心一阵阵刺痛,“警局的工作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辞掉的,也希望您别再往我们局里打电话了。”
章宛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慢慢垮下来,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你是铁了心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不是您想的那样,”田苗觉得心口一阵阵窒闷,脚底都开始有些不稳地打颤,“妈,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再说……这也是我的自由,我不希望别人干涉。”
“怎么,你这是心里存着怨气,埋怨家里这么多年都限制了你,没给你自由?”章宛似乎真的有些动怒了,“我平常怎么待你的,清江是怎么待你的……你这孩子怎么好歹不知啊!”
田苗才要开口,谢安安一边站起来扶着章宛重新坐下,一边插话帮腔:“嫂子,你少说两句吧,妈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你好,看你把她气的……”
“我跟妈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儿,记清楚自己的辈分。”田苗打断她,凉凉地撇过去一眼。
谢安安被堵得气结,一双眼睛恨恨地瞪过来。
田苗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之下将话说的太重,但她忍这个小姑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章宛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肩,别过脸去一眼也不看她。
田苗努力提醒自己保持镇定,垂下眼轻轻说:“妈这段对我的体贴照顾,我都一件件记在心上,可工作的事儿往后您就别管了,您放心,我自己会把握好分寸的。”
强忍着晕眩不适的感觉,转身快走两步上了楼,回到房间以后,田苗将自己整个人都抛到了床上。
她并不委屈,只觉得无奈,这种无奈似乎从出生起就如影随形的陪伴着她,在她以为可以解脱的时候却越发深重,压得她完全透不过去来。
身体上的疲倦跟内心的乏累同时袭来,这一刻,她只想将眼前的乱局和所有的烦扰都抛到脑后,好好地睡上一觉。
……
这一觉田苗睡得并不踏实,整个过程中她总是反反复复做着自己记不清的梦,然后带着一身的冷汗数次从梦里惊醒。大约是先前在外面吹了风,额头跟脸上的热度都高的不太正常。口很渴,杯子就放在床头,她却连伸手的力气也没有。
到了晚饭时间,也没人过来叫她下楼。估计章宛还是对她有些余怒未消。田苗也没多在意,反正她现在精神恹恹地,也没什么胃口。
等到再晚些的时候,昏沉中,田苗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谢清江回来了。
田苗很快清醒过来,空落落的心就像是终于抓住根救命稻草一样。
她正要开灯下床迎出去,谢安安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田苗停下动作,静静地听着。果然,刚才发生的“事实”经由这个小姑子的嘴添油加醋地对他三哥讲述了一遍。谢清江只是随便应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见解。
依着以前的性子,田苗毫不怀疑自己会冲出去辩白一番,据理力争。但她这会儿并不想这么做。她很想知道谢清江此时此刻的反应,特别想。
很快,谢清江推门走了进来。
床头灯开着,田苗不动声色阖眼躺在床上,眼睫却由于紧张而颤个不停,手心也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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