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可笑之至,不过楚楚别的本事没有,随遇而安总是会的。她索性天天闷在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倒叫任元起了疑心,竟然亲自给她端一日三餐。
楚楚可不管五毒教众女怎么惊叹,头也不抬,管自在那里逗小蓝小黑。可惜自从少华不在,它们就吃得很少,有次林老爷子离开了一会儿,端来的饭菜就逊色良多。楚楚还没觉得有多难吃,两鼠对着它们那份一嗅,马上不屑地昂头走开。
看来鼠比人还有骨气。楚楚不禁笑起来,心想我还要再将就几日。却不知萧宁远的一诺千金,兑现时会不会掺杂水分?
天一日日的热了,但早晚还是清寒。楚楚从来怕热,每日开了窗安寝,直到第三个夜晚,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强撑了眼一看,却吓了一大跳,但见一条黑影朦朦胧胧,正俯了身来看她,冰凉的手指,就快触到她的面上。
她悚然一惊,顺手从枕下抽了流光剑,寒光一闪,已被轻轻弹开,却听一个声音含笑道:“是我。”
她猛然清醒过来,居然见得萧宁远立在塌前,面上风尘仆仆,显然是远行方归。
也对,任元差不多将此地布置成了铜墙铁壁,怎么会放不相干的人进来?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胸口,道:“莫非我记错了,七日之期已到?”
便听他恨恨道:“也不问问我作什么去了,尽惦着你的璇玑心法。”
楚楚笑道:“就算我问你了,未必你就肯说,还不如不问好了。”
他想了一想,微微一笑道:“也对。”
楚楚打了个哈欠,道:“尽扰人好梦,我要再睡了。”正待蜷入衾中,却见他凤目突然盯住了案上,突然声音有些异样,道:“这是什么?”已顺手将其拿了过来。
楚楚这几日业在准备行装,因没有想到他这时回来,东西倒是乱丢着的。她开始还担心是易容之物被他发现,不觉心里一紧,忙向他手中看去,却见分明是块素绫方巾,暗松了口气,又一看,竟是那梁小珑的汗巾,因这几日未得闲,还未将其奉回,不觉面上一红,伸手去夺,口中道:“自然是女孩子之物了,你少在这里东张西望,不合适。”
谁知他居然避了开去,仔细瞧着,目中光芒闪烁了很久,问道:“我自然知道不是你的,你实话跟我说,这是谁的?此人来历如何?”
楚楚欲待胡诌几句,被他凤目一盯,心想算了,还是不要费那脑筋,懒懒道:“这个是颖州有名的富商梁百万的独生女梁小珑的,这个嘛……是她送给我的,你认识?”
他又问道:“此人长相如何?”
今儿真正是怪了。楚楚索性实话实说:“长得五大三粗,十分魁梧。怎么,你感兴趣?”
但听他低笑道:“感兴趣。”竟然伸手将那方巾收到怀里,若无其事道:“这个不错,就送给我了。看来,我还要出去几天。你放心,我定然准时赶回。”
楚楚心想也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嗤笑道:“你自然是要回来,不然如何赶上你和素女的大婚呢?这日子可定好了?”
凤眼登时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低声道:“我确实还没来得及说,就在七日后………你在乎?”
怎么是来不及,根本就是存心不想说。但楚楚又何必去戳穿他,笑道:“在乎,在乎,相当的在乎,萧盟主满意了否?”
但听他笑道:“是句假话,但哄得我好欢喜。”凤眼中波光荡漾,突然靠近来,低声道:“青儿,除了璇玑心法,还有什么能表示我的诚意?就是,可以将你留下来的诚意?”
楚楚楞了半晌,看着面前人面容半隐在夜色里,神情难辨,只当他是说笑,存心要耍他一下,笑道:“这个也简单,据娘娘说,在她们那里,男人若爱上一个女人,就会跪下来向她求婚。怎么,你想试试?”
她只想早点打发了他,好躲回被中,正准备去拉那锦被,只听他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本来就没有想过这种事可能会在萧宁远身上发生。她微微一笑,已将锦被拨开,突觉一只手拉住了她,温暖如春,她呆了一下,已看到绝不可能发生的一幕:但见他将下摆一拂,已从容半跪在塌前!
心头猛然一震,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伸手去拉他。他却反手紧紧握住了她,凤眼一瞬不瞬,定定望着她道:“青儿是玻璃心肝,宁远是江湖草莽,此番委屈了你,若能叫你欢心,纵然跪上几个时辰,又有何妨?”
假作真时真亦假,是是非非却如何?楚楚用力将他拉起来,定定望着他,却是无语。最后道:“你走吧。希望在你大婚之日,我能够有力气为你张罗。”不再看他,只管缩进了被窝去,仿佛这样,就能把此刻的心乱,完全隔离在外。
淡淡的兰香散去,他终究是走了。
她此后总是睡得不踏实,或许是这晚太过震惊,所以往往到半夜就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她默默数着日子,直到第七日。那晚她本想坐等,连衣物都没宽,一直坐在灯下,后来终于抵挡不住睡意,趴倒在案上。
迷迷朦朦中,一股兰香袭来。有人叹息了一声,低低道:“若是等的是我这个人,该有多好。”
拥抱,爱抚,一样不缺,仿佛就是最亲近的恋人。直到他终于将她扶开了一手之地,喘息道:“再下去,就不能开始了。”
这步骤本来彼此都已熟捻,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楚楚拒绝想得太多,但竟然没有意料中的欢喜,只觉强劲的真气自各大穴奔流而下,势不可挡。
她在冰魄功的清寒中端坐,感觉真气毫无滞涩,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关口,回转周天,通畅无比,浑身都飘飘欲仙。
丹田内气流温热,随心所欲。她引着真气,替萧宁远打通重重大穴,但觉这股力量越来越猛,但完全可以控制,最后一分为二,重汇入了她体内。
两人盘腿打坐,都觉体内真气企及到了不能想象的充裕。明明是梦寐以求的时刻,楚楚却觉得心神突然无法凝聚,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对面。却见云雾中,少年人凤目向她深深凝视,声音疲惫,笑道:“青儿如今开心了么?”
她终于忍不住,第一次满怀感激,伸手去牵他宽大的手掌。他欢喜地将她小手合拢在手中,将她搂在怀里,低低道:“青儿,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
将来只是海市蜃楼………然而她不知道是人累,还是心累,静静依偎在他怀中,苦笑道:“你答应我,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恨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三)
红缎灿若流霞,将聚贤山庄的每一处都披上颜色。红红翠翠,朝朝又复暮暮。
小离几次偷看楚楚神色,均不得要领。她闲来只是打坐,静静翻看那卷轴。萧宁远来来去去,她也不在意,偶然还抬起头向他笑笑。庄内若干等着如夫人醋海翻波的,还真失望得很。
唯有翌日清晨,小离才奉了盥洗之物过来,突觉冷锋扑面,但见一条白影一闪入内,长剑如虹,已刺至青娥教主面前。小离失声惊呼,后者眼睛还停在卷轴上,头也未抬,宫袖轻挥,便将其从容拂落。
已见得房内铁多了一秀美无俦的男子,一身行装还未更换,正是楚天行。此刻明眸喷火,怒瞪着青娥教主。门口人声鼎沸,已是任元赶至,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看楚天行冷笑一声,右手轻挥,早将失魂引发挥到极致。房内劲风扑面,一干物什滚落在地,任元左扑右抢,叫苦不迭。
虽然众人都知道青娥教主今非昔比,但真正看到她出手,还没有几次。但见她宽袖如流云般飞舞,身形婀娜,在狂风中兀不为动,无论楚天行怎样逼近,都神色悠闲,看着卷轴笑容微微,惹得他怒发冲冠,玉面上渐渐浮起晕红,右手已然为掌推出。房内劲风一阵强过一阵,所有家具都在不停颤动,任元被甩出圈中,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叫:“楚门主不可!”
楚天行哪里肯舍,清叱一声,将内力逼到十成。众人但见他手掌如玉,眼看就要击到青娥教主肩头。
电光石火之间,但见黑影一闪,青娥教主面前已多了一人。那掌全部击在了此人前胸,惹得他浑身一震,嘴角不禁溢下一缕血丝来,犹要笑道:“天行的修罗掌越发精进了,只是怎能向嫂子身上招呼?”
楚天行气得浑身发颤,指了他道:“小柔每日里为你焚香祷告,你就给她这个结果?看看这个丑女人,比之小柔,简直是寒鸦较之凤凰。萧宁远,你的眼睛长哪里去了?”
萧宁远向后看了一眼,见她置若罔闻,只顾瞄着那卷轴,心里一声长叹,笑容不改,对楚天行道:“天行莫要再出言不逊,我已经说了,青儿以后就是你的嫂子,你不得对她无理。你若一意孤行,就只好连我这个大哥也不要了。”
只见得楚天行手指都在微微抖动,蓦地发出一声狂笑,环视四周道:“你们都听到了,他岂止是眼睛瞎了,根本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好,既然如此,我回修罗门便是,也省得看着你本性全失!”
他拔腿就走,却被萧宁远按在肩头,方待拨开,却瞥见他嘴角那缕鲜红,不觉心里一软,口中还冷冷道:“你待作甚?”
萧宁远深深看着他,半晌不语。最后终于绽开一个微笑,道:“天行,无论如何,喝过我和小柔的喜酒再走,好么?算我求你了。”
楚天行一手将他推开,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潜龙居内之人,早被任元遣散,他忙着扶那桌椅,眼角早瞥见萧宁远叹了口气,扶上青娥教主的肩头。后者微微一笑,道:“我不生气,只是不想跟他说话。”
房内又是寂静,忽听萧宁远低声道:“我确实不想让你生气,但如今,却生怕你不生气。”
后者猛然抬起那双幽深的眼睛,定定看了他一眼,终于什么都没说,垂下头去。
旭日自东方升起之时,聚贤山庄披红挂翠,满眼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