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继续坐,就不要开一句声。若想吵架,你们下车吧。我这自己把车兜回去,不去县城了,你们付我这段距离的油费可以了。算我白干。”北方山里的男人,都是粗犷的,懒得和一群长舌妇折腾。
“你敢把我们在这里半路丢下车?我们为什么付你油费?”
温凤姊拍着椅子为一点钱大叫大嚷的声音,让蔓蔓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这群人事到如今,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司机真把她们丢在这半路上,再下起雨来,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够了没有!”
骤然一声大喝,使得本来喋喋不休的几个温家人噤了声。
蔓蔓趁着这安静的片刻,向司机说:“师傅,请您继续上路吧。车费油费我们都会按数目给你的,因为雨耽误的时间,我们都会另算工钱给你。”
总算是有个明白事理的。
司机满意地点点头。
但是听说要多付车费油费,温家人肯定不干的。
“蔓蔓,你这是说什么呢?”温凤姊阻止司机答应蔓蔓,朝蔓蔓大口地教训,“要是都像你这样做交易,岂不得赔死自己了?”
“那你意思是要我们在这半路下车,不知多久才能再搭上车,或者都搭不上车,遭雨淋,饿肚子,说不定会生病出意外。”月儿眉一扬一扬,忍着。
司机一再地点头:这话说的太好了,应该会点醒这群愚蠢的温家人了。
但事实证明,温家人不是谁都能说得通的,因为她们是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
“你胡说什么?”温凤姊秉着多年女老板的威风,道,“我不是没有出过差的人。知道,只要是国道,至少半个小时内,能再遇到一辆车。我情愿被其他人坑了,都不想搭这车了。”
“对,又不是他一家独大。”其她温家人纷纷响应。
钱说不通时,温家人即会使出这种士可杀不可辱的杀手锏。
瞧这话,绝对能把司机气得当场中风。
司机师傅吐血地骂:“你们下车!都给我下车!”
从中间嚷嚷的温家人挤到靠近车头的位置,蔓蔓向司机求和:“你把她们的话当耳边风行了。我请求你千万别把我们丢下车。”
“姑娘,不是我不帮你,是你的这群朋友还是亲戚太缺德了。不好意思,你还是跟她们一块下车吧。”司机抬头,能对上蔓蔓眼镜底下那双熠熠的月牙儿眼,漂亮,真诚,差点儿心软了,却仍是把门一推,道,“我实话实说,姑娘,如果你们今天不把前面我花费的油费付了,我在这地方有人的,你们只要在这地方上,都逃不掉。”
蔓蔓现在明白了:以前觉得这群姐妹姑姑婶婶只是俗气,如今不止,这群人是俗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地步。她真是应该一个人走,都不要和这群人一块走。
一群人先后下了面包车。
看到蔓蔓偷偷塞给司机钱,等面包车一开,温凤姊开口又教训蔓蔓了:“蔓蔓。你这样管钱可不行。你别以为钱好赚。他说什么你就给什么。要是他起了贪念,想着你给的钱不够回头再拿刀子来向你要钱你怎么办?”
蔓蔓没法和她们这群人沟通了。
眼瞧,姐妹们下了车,因为没有在车里颠簸,反倒都舒服了。廖舒雅吐完,现在伸手要解决洗手间的问题。一车上的人早在车上憋尿憋得半死。幸好那司机倒还厚道,没有把她们搁在半山腰,而是快到山脚下能看见一点平地的地方。一群女人在公路上随地解决生理问题是不可能的。
温凤姊凭就自己胆子大,带头下了公路。一群人跟着她走。蔓蔓自己一个人,当然不敢站在这荒山僻野的路边。温家人再怎样都好,现在有几个人在一块儿,抢匪不会敢轻易动手,都是抵御半路遭抢的防线。
公路是要高出平地一截,因此在公路上行驶的车,是看不见正离开公路边往下走的人。
姚子业开的银灰色小车,因着路况不好,一直与面包车保持比较远的安全距离行驶。
盘旋的山路多曲折,想时时刻刻盯到前面面包车的影子是不可能的。
蔓蔓她们与面包车司机争执停车再被赶下车,前后不过五分钟左右时间。姚子业在拐过最后一个拐弯口,瞅到面包车在前面上桥的影子时,面包车里面其实没有蔓蔓她们了。但姚子业不知道。
银灰色小轿车从一群赶着去上洗手间的温家人头顶上“嚓”,驶了过去。
“我好像听见有车子路过的声音。”温浩雪敏感地竖起耳朵。
其她人听到她说话,全仰起头,但头顶公路的地方她们看不见。
只听山里的风,因夜晚降临,呼呼的响。
“你错觉吧,浩雪,这地方姑妈最清楚不过了,至少要半个小时才来一辆车,现在没有超过十分钟,你做梦。”温凤姊随机应变,改口要半小时才来一辆了。
然而,其她温家人都没听仔细她的话,只知道不管怎么说,她的话都是对的。也必须是对的,不然她们能靠谁。
蔓蔓什么都不说,温家人这幅德行,意味接下来她们势必要面对的是长期艰苦的作战了,搞不好,今晚还得在这野外过夜。先从背包里取出件厚点的衣服穿上,免得着凉。
银灰色小轿车开上面包车经过的小桥,姚子业忽然心里头一个咯噔,好像哪里不对劲。
“姚大哥,好像要下雨了。”坐在后座的陆欢,指着山里的雷声说。
他和姚子宝,确如留在陆家的大人们猜想的,是在姚子业开车之前时偷偷爬上了姚子业的车。姚子业发现他们屏住气息藏在后座底下时,已是启程后半个小时的事了,不能把他们抛在路边,只好继续带他们上路。
“哥,若是下雨了怎么办?这路能继续开吗?”姚子宝像个科学家,扶着眼镜片,严肃地对大哥说。
一旦下雨,这山里的变天,就犹如骤降黑夜一样。大风一刮,行驶在山路上的车,都如在海里面飘浮的小舟,道不定一个狂风袭来,打翻车子卷下山底。
可只要前面的面包车不停,姚子业是不能停的。
他气恼的是这后座的两个家伙背着他跟了他来。这等于他不仅要顾蔓蔓,还得顾着这两个家伙。
“你们安分点坐着!”两手紧握方向盘和车杆,姚爷的声音显出前所未有的严厉,已有像君爷一样爆发脾气的迹象。
“大哥,我们一直在安分坐着。”姚子宝提醒大哥冷静。
陆欢瘪瘪嘴,倒不敢吱声。可要是姚子业变得像君爷一个样,多郁闷。
“你们懂什么?!”姚子业不得喝弟弟。
他是军人,习惯了野外作战,对这种山路心里有数,有自知之明。但是,两个小伙子不同,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的,不知道大山的恐怖。今日跟了他尚好,要是搭上的是别人的车,尤其是那种超载的客运车,一遇情况经常翻车,后果都不知道怎么收拾。
见姚子业真是发脾气了,两个小伙子互相耸着眉头,蹙着肩膀。
“我说,你哥是在担心谁呢?”不让发话,咬耳朵可以吧,陆欢咬住姚子宝的耳朵牢骚。
“我哥还不是担心你姐?”姚子宝嚓扶下眼镜,“你不是不知道我哥和你哥一样,把你姐当成心尖上的宝贝吧?”
“可他对我们发脾气。”陆欢不可思议地强调。
“你信不信,如果你姐发生点什么事,他连我这个弟弟都可以抓起来揍一顿。”充分说明,姚子宝对于自家兄长的心理活动摸了个八九十。
“这有可能吗?”陆欢皱着眉尖儿,依旧不可思议。
“你只要想,你哥有没有可能因为你姐把你抓起来揍一顿,就可以理解了。”
这个生动的比喻,让陆欢茅塞顿开。
君爷是有可能因蔓蔓,把他抓起来揍一顿。但无所谓,那肯定说明是他做错事了。
“我们现在是做错事了吗?”陆欢摸下胸口。他们两人是好心想帮上忙,不会是越帮越忙吧。
姚子宝耸着鼻子,对自己能力深信不疑:“可能做错事的人只有你。”
“你说什么!”
后座没有安静,反倒吵了起来。
姚爷一手停车,一手回头,果断地给两个弟弟每人头上一个栗子:“再给我发现你们出一句声,我把你们两人的嘴巴都封起来!”
山里近距离,轰一声响雷。
震得人的心都能从胸口里跳出来。
姚爷看到前面快消失成一个点的面包车,忽然在分岔路口拐下另一条小路,恐是想找地方避雨。
看来是个对车况路况熟手的老司机。这是个他们靠近蔓蔓了解情况的机会。
事不宜迟,银灰色小轿车,尾随面包车,是驶进了几个民房所在的地方。
面包车停在了一家农家院子前面。
银灰色小轿车正打算拐个弯,隐藏起来。
“等等!”陆欢突然叫。
“不是让你消声吗?”不是自己的弟弟,姚爷不能训得太大声。
“不是的,哥,面包车上没有人。”姚子宝这会儿也发现了,指向前面提醒姚爷。
姚爷猛地刹住车。
前头,面包车司机从前座里跳出来,后车厢的车门,却迟迟没有打开。
现在两车距离近了,从就近的车窗玻璃里面,看不到其它人影。
见鬼了!
三人急急忙忙都跳下车,跑到面包车那里查看。
从车窗里望进去,没人,真的没人。不止蔓蔓,温家人一伙全都不见了。
“你们想做什么?”本是进农家院子找食物的司机,听到响动奔出来,对着他们三个人问。
“人呢?”陆欢冲到他面前,急得叫,“这车里不是载了一群人吗?”
司机的耳朵,都快被他的声音震聋了,很是吃惊地看着他:“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大哥。”姚爷拦住急起来像只脱缰野马的陆欢,长眉肃穆,语声急促,“我们有一位朋友是搭上你的车了。现在我们是来追她的。”
听是这么个由来,司机眉头一皱一扬,道:“我不知道你们的朋友是哪个。我只知道我开车二三十年,第一次碰到这般野蛮粗鲁的客人,还是一群娘们。对不起,她们在半路下车了。不是我想赶她们,是她们不满意。”
这一路开来,都是连绵的山路,不见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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