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个千匆匆去了,不一会儿,又小跑着出来,朝我一个劲笑:“皇上让娘娘进去说话。”
我不自觉松了口气,于是一同进去。
彼时夏沐烜正坐在榻上,杨妃斜着半个身子歪坐在一旁,看来昨日那番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如今整个人满面红光,鬓边簪一朵紫玉兰,衬得那脸越发娇嫩如玉,当真人比花娇。
见了我,竟也乖乖起身朝我福了福,少有的客气模样。
我情知她这一套也是做给夏沐烜看,当下也不点破,只依礼朝夏沐烜福一福。
夏沐烜忙伸手扶我一把:“不必拘礼了。”
我温婉笑笑,看一眼靠回榻上的杨妃,当下也不好说明来意,只好闲话一句:“妹妹气色好了许多。”一壁说,一壁从巧馨手里接过来参汤:“皇上这几日必定累了,用些汤水提提神罢。”
回头看杨妃:“妹妹是否要用些?你怀着皇子辛苦,当好好进补才是。”
“这是皇后一片心意呢,臣妾怎能如此不识好歹呢?”
这话听着已有些不逊了,夏沐烜目色微微一沉:“杨妃。”
“皇上不要生气嘛,臣妾心直口快,若有得罪皇后之处,皇后切莫放在心上啊。”边说边朝夏沐烜露处一个再妩媚不过的笑容:“皇后德容冲怀,臣妾们无有不服,莫怪皇上总念叨着呢。”
我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挑衅意味?
她是宠妃,在夏沐烜跟前撒娇撒痴邀宠,向来无往不利,而这副样子,我这个皇后是断然做不来的。
可天下男子,哪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娇柔些?
夏沐烜是男子,自然也不会例外。
然而我心中却连连想笑。
宠妃么?虚名而已。
我是皇后,原也不在乎所谓宠多宠少。
我的笑容温和不改:“到底咱们姐妹都是日日见惯了,戏言两句也无伤大雅,太郑重了反而没意思。”
夏沐烜颇满意,握一握我的手腕以示欣慰。
我把他那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定一定,问:“皇上去瞧过瑞芬仪了么?不知眼下好些没有?”笑容再平和些:“想着有皇上陪伴也好。终究是头一胎,这么突然没了,心里总不好过。”
“她倒是伤心,然而日日牵着皇上陪她伤心,累皇上也跟着操心,终究没个样子。到底龙体要紧,皇后也该劝劝余氏才是。”
我把她眉眼间的轻薄妒意瞧在眼里,心中好笑。
果然净雯所言不假,瑞芬仪,到底是她心底一重心结呢。
于是不予评论,目光轻轻带过她,复又落在夏沐烜身上:“瑞芬仪突然失子,皇上心中难过,却也是人之常情,然而到底杨妃所言不错,龙体康健是顶顶要紧。瑞芬仪还年轻,孩子…终究还是会有的。”
杨卉眉心一动,夏沐烜并未留意她,只苦恼地揉一揉眉眼:“朕也想多多陪伴她,可她见了朕大多是哭,闹得朕也心烦。”顿一顿,看一眼杨卉:“你先回去,朕得空再去瞧你。”
说完也不给杨卉痴缠的机会,朝印寿海使了个眼色,印寿海弯腰打了个千,伸手出来:“娘娘请。”
旨意是夏沐烜给的,杨卉想了想还是作罢,任由近身服侍的人进殿来扶着去了。
她一走,夏沐烜整个人往榻上一靠,一脸的疲倦模样。
我想起回宫那日瑞芬仪失子后的模样,心中亦恻然,求情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只轻声道:“皇上该多多歇息才是,这样劳累也不是长久之计。瑞芬仪那里,臣妾会让人好生看顾的。”
“朕知道。也不全是为了她。”
“那么又是在为什么事烦恼呢?”
“陈年旧事了。”顿了顿,夏沐烜还是忍不住说了:“还不是顾守成。”
这是朝政之事,我不好多嘴,于是默默,伸手为他揉太阳穴。
“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
“顾守成么?也是,仿佛什么时候听皇上提起过。”
“嗯——正是顾氏的从弟。”
“是。臣妾想起来了。仿佛修容前些日子面带愁容便是为了此人,臣妾倒是听皇上提过一提,似乎此人有些才具。”
“是啊,当真英雄年少,倘若不是有案子在身,朕倒想派他去南疆好好历练一番。如今朝中…不提也罢。”
我只模棱两可地笑笑:“皇上看中的人,必定不会差了。”
“可到底不中用!——朕倒想栽培他,然而如今卷入是非之中,当真叫朕失望。”
我心中思绪轮转。
他这话里的意思,我算是听出来了,原来他也不是不想重用顾守成,只是碍于杨德忠也就是杨妃的父亲检举,涉及的又是齐沈之祸的旧案子,即便他想徇私,也难了。
这么看来,顾修容的事,倒也不是全无转圜。
于是心思再定一定,淡淡道:“既然是非缠身,查清楚就是了。”
“是在查,可事情过得久了,许多细枝末节,一时间倒也查无实据。”
我温然笑:“然而皇上既然久久不放他出来,必然还是查出些东西了。”
“是啊…”
语气颇感慨。
片刻后,夏沐烜睁目望向我,眯着凤眼笑:“你倒厉害,一语道破此中关节。”
“臣妾可当不起皇上这样夸赞。历代后宫不得干政,臣妾时刻不敢忘记。方才这一句,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也是这些日子处理后宫琐事得来的一点心得。话又说回来,皇上在政事上一向决断,哪里用得着臣妾啰嗦呢?臣妾这回又班门弄斧了。”
夏沐烜笑容见深:“也不全是啰嗦。还有什么心得,一并说来听听。既是私下闲谈,也算不得干政。”
我摇头:“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心得呢?臣妾可不敢胡说。”
夏沐烜宽和地笑:“你是最识大体的,朕心中有数。说罢。”
他一再要求,我也不好继续拿捏了,于是温婉笑着问一句:“皇上可知道,臣妾是如何处置那些犯错宫人的?”
“你的点子多,朕可猜不出来,你且说来听听。”
“皇上听了可不许笑话臣妾。”
夏沐烜扬声笑,笑完见我脸上有嗔怪神色,忙道:“好啦,朕不笑话你就是。”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句老话罢了。”
“哪一句?”
“皇上不妨猜猜看。”
“你啊…明知道朕猜不出来,还故意刁难朕,当真矫情得可以了。”
他虽然是在轻斥,然而那语气是绵软,我也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实在抽得没法子更文。
少年们多担待吧。
慢慢看多多留爪哈。
31、第三十一章
31、第三十一章
他虽然是在轻斥,然而那语气是绵软。
我也笑了,缓缓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皇上以为这话如何?”
夏沐烜将那句“水至清则无鱼”反复念叨了数遍,末了轻轻笑:“很有些深意在。也是,顾守成的案子委实拖得太久了,是该有所决断了。”
我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仿佛是不预备再追究,心中渐定,忙道:“臣妾区区妇人,本也懂得不多,皇上觉得有理便听听,反之便只当作耳旁风一阵刮过罢。且皇上重视有才具之人,也是臣妾的福气呢。”
夏沐烜忍不住笑:“这话从何说起?”
“臣子能干,皇上在前朝便能垂衣而治。臣妾这个做皇后的,自然也能少担忧些,不是么?”
我说得坦然,他却极动容,目中有潋滟波光泛上来,缓缓看牢我:“还是你最体贴。”
说完牵了我过去,搂我在他怀里,以一手轻抚我的颈间碎发,轻轻一句:“瑞芬仪的案子已经有眉目了,你可知道?”
我点头:“是。臣妾已有耳闻。”
“此事你怎么看?”
“谋害皇嗣非通小可,倘若顾氏当真有罪,别说臣妾,皇上、太后、祖宗家法一样也饶不了她。其实臣妾方摄六宫,就出了这样的事,真要论起来,臣妾终是难辞其咎了。”
他见我面上有自责神色,伸一指抵在我唇间,语气轻柔如棉:“不必说了,此事朕心中有数。哪里是你的错?”
瞧神情,竟十分信任我。
我想了想,继续说:“不过臣妾还是那句话,安后宫亦同安天下。皇上圣明,在政事上一贯清明,从不使一人冤没,臣妾私以为,皇上也必定不会使后宫任何一人无辜受累了,况且兹事体大,一旦获罪,到底…”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夏沐烜自然听得出来。
“朕明白,你一贯心慈。而顾氏,也确实是早些年朕薄待了她。然而如今章显已经证实,瑞芬仪正是喝了她送去的莲子羹才小产的,倒也算证据确凿。”
原来他也不信是顾氏下的手!
这就更好办了。
把他眉眼间的沉思看在眼里,当下也不多言,从汤盅里又舀了小半碗参汤,吹了吹递过去:“熬了小半日了,皇上乘热再喝一碗罢。”
他接过去,我继续说:“章显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也颇得太后赏识,他的话想来不会错。只是臣妾有一事不明。”
“你说。”
“既然那碗莲子羹是修容亲手送去的,为何太医也不验一验?”
夏沐烜想了片刻,目中有怀疑神色一点点漫上来。
我知道他起疑了,屈膝正色道:“臣妾是妇道人家,懂得不多,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皇上别怪臣妾胡言乱语。”
“不。你考虑得很周详。你不提,朕倒疏忽了。”
“皇上的意思是…?”
“朕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既然皇上也觉得事有可疑,那么臣妾恳请皇上,还是一样样重新查过的好。只不过修容如今到底嫌疑未脱,可怜月篱还小。皇上恕臣妾再斗胆一句。”
“什么?”
“修容身边的人自然要好好审。至于修容,毕竟是正经宫嫔,又生育过公主。不妨先禁足,待查明真相后再处置也不迟,皇上觉得如何?”
“这样也好。此事你既然有了决断,就放手去查罢。”
我不料能得他如此信任,当下倒愣了愣。
夏沐烜又道:“此事必定要查清楚!否则岂不成了无头乱子!弄得人心惶惶!”
见他是真生气了,我抚一抚他似刀裁的鬓角,温语安慰:“这样的事哪一朝的后宫没有呢?且不说宫里头,即便是普通官宦人家,后院有个几房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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