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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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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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太后这一动作,无异于昭示六宫,我已失去她的恩宠,拜高踩低,一向是后宫熟惯的戏码。

我在理清这一切后,反而心定,像一个胆刺终于浮出水面,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看得见,总比看不见的好。

我拭一拭额角的冷汗,望着西窗下地一株铃兰冷笑:“太后好深的心思。我如今也不得不叹服,论辨识风向,猜度人心,真没人比得过她。太后赏了杨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看杨卉领不领了。”

净雯沉声道:“如此,娘娘更应该早作谋划。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委实被动,也免不了再生一番变故。”

我拿起来香几上的佛手把玩,将心思一点点磨锋利,磨通透。

太后已经打算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往后六宫风向必然又有大变化。那么,仅仅依靠夏沐烜的恩宠信任,不异于水中捞月,实在渺茫,亦不可靠。

我再沉一沉心思,不经意间瞥到佛手上一个牙印,猜到大约是芷媛贪玩留下的,失笑间心头顿时一亮。

净雯大约也觉察到了,唤我:“娘娘?”

我朝她微微一笑,将佛手丢桌上,疏松了心神道:“去瞧瞧小厨房的人参鸡汤炖好没有?一会儿本宫亲自送去政元殿。”

净雯正预备转身出去,我又喊下她:“传句话给印寿海,让他提点下皇上,找个太医治治冯氏的梦魇。就说……太后那儿担心了,且还为了此事,特意宣了我去问责。”

净雯思索须臾后笑起来:“娘娘这招极好。太后既然要捅破这一层,索性就都揭得干干净净吧。”

我笑而不语。

第六十三章

过去政元殿,印寿海笑着迎出来,凑近我小声道:“娘娘交待的事,奴才已经办妥了。只是这会儿荣淑妃在里头,说说笑笑的。奴才隐约听见她提及了娘娘跟冯妃,娘娘要当心。”

我跟净雯交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点点头,神色如常进殿去。

彼时夏沐烜正半躺半靠在榻上看折子,杨卉攀在榻旁,正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眉眼带笑是少有的柔媚。

我浑不以为意,脸上是再得体不过的笑容。

那头夏沐烜听到通传,带了一丝惊喜神色坐起来:“怎么亲自过来了?”

我向他屈一屈膝,又半回转身子,笑着指指净雯拎着的食盒:“炖了点汤水,想着皇上看了一天的折子累得慌,就送过来了。”

转而带了温和神色望向杨卉:“淑妃也在。”

杨卉略朝我弯弯脖子,算是见礼了,也不起来。

我只作不介意她的趾高气昂,自顾自从净雯手里接过来汤碗,问夏沐烜:“早起后就炖上的鸡汤,皇上要不要进些?”

夏沐烜感怀地睇我一眼,伸手接过去:“不说朕还不觉得,你一说,确实有些饿了。”喝了口汤后赞道:“很香。”喝完又舀了两口尝过,微微皱眉:“仿佛还加了果子进去?”

我含笑道:“加了石榴果进去调味,想着肉味中混了果味,闻着清香,吃着也更鲜嫩些。”

夏沐烜笑起来:“可不是到吃石榴的季节了么?”说完又喜滋滋饮了口道:“皇后的心思是越来越妙了。”

我委婉笑道:“臣妾也是借花献佛罢了。也是想为皇上,为我大夏社稷讨个好兆头。”

石榴有多子多福的寓意,宫里头每到入秋,各宫各室都会置上几盆石榴树,图个吉祥兆头。

这个夏沐烜自然明白,略一思索后会过意来,冁然而笑:“那朕合该饮满这碗,可不能浪费皇后一番心意。”

杨卉听了半晌耐不住了,尖声道:“皇后的绝妙心思,臣妾实在学不来呢,到底皇后是最聪慧的。”

她神色傲慢有别于往日,大约这些日子冯若兰日渐势弱,她在后宫,她父亲杨德忠在前朝,都可谓是独占鳌头,得意之下,难免露出了骄矜样子。

夏沐烜听得微微皱眉,然而忍住没说什么。

我只望着杨卉宽和笑:“你有孩子要顾,本宫跟皇上体谅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明白?对了,泽儿这几日可大好了?”

杨卉讪讪道:“谢皇后关心。已大好了,也是皇上庇佑。然而泽儿到底是皇长子,又是皇上唯一血脉,臣妾也不好当心。”

我道:“是该如此的。皇上膝下如今只有皇长子一子,因而皇长子不吝就是除皇上太后外,头一份的尊贵。且皇家血脉,既关乎皇上跟祖宗基业,也攸关前朝跟社稷福祉。淑妃你是泽儿生母,照顾孩子的重任落在你一人身上,也确实辛苦你了。”

杨卉很顺溜地接口:“为皇上,为社稷安稳,臣妾再辛苦,总也甘之如饴。”

她望着夏沐烜,笑得一点骄傲一点柔媚,夏沐烜只神色淡淡点一点头。

其实杨卉会有如此情态,我是理解的。

没孩子时,女人争的多半只是君王一点恩宠,一旦有了孩子,那争也就变了,更多是想为孩子博个好前程,大运数。

可惜龙椅只有一把,夏沐烜的儿子却会源源不断生出来。

所以我方才说的那番话,在夏沐烜听来自然悦耳,而到了杨卉耳里,不定就刺耳了。

可我偏要点她,左右她就算斗垮我,也有更多人前仆后继涌上来跟她争抢。

不过杨卉平素是骄矜惯了的,方才她一番剖白,只换来夏沐烜一脸的神情淡淡,心里只怕不能好受,事后想起来,少不得要将这笔账记我头上。

我倒不怕被她嫉恨,不过眼下局势混乱,还是少生事端为妙,于是带了郑重神情向夏沐烜道:“眼下六宫人事祥和,是极好的兆头,想来皇上不日就会有更多的皇子承欢膝下。然而皇长子出生不久,就遭变故,着实让人后怕。”神情再恳切些:“到底泽儿是皇上头子,又是旁的皇子比不上的。皇上也该赏下个恩典才是。如此,不定就能护佑孩子长得更顺畅些呢。”

夏沐烜睇一眼既惊又喜的杨卉,踌躇道:“那么依皇后的意思呢?”

我并不看杨卉,只作在说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臣妾倒是听闻,民间有给孩子戴帽,以求孩子平顺长成的习俗。自然,泽儿是皇家的孩子,又不是这么草率的事。”

夏沐烜跟杨卉皆听出我话里的意思来了。夏沐烜是凝眸不语,杨卉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莫大欢喜。

我话说到这儿,便打住不再说。

杨卉极力压抑着欢喜道:“臣妾无德无能,泽儿也还在襁褓中,如何受得起皇上皇后如此大赏呢。”

她的模样神情,又恢复了往日在人前待我时的谦卑恭谨,方才一番话,也显得极尊重我,我将心头生出的笑意一点点抿下去,见夏沐烜还在犹豫中,就温和了神色对杨卉说:“泽儿大约也离不得你太久,淑妃你还是先回宫瞧着些孩子吧。”

杨卉这会儿也顾不得计较我让她离开这茬,很灵通地点点头,又朝我跟夏沐烜规规矩矩地屈屈膝,本本分分地退去殿。

杨卉去后,夏沐烜一脸不解地问我:“清清,尹泽还小,如今谈封赏还早了些。”

我正色道:“方才淑妃在,有些话臣妾不方便说,这才特意支开的她。”

夏沐烜点头:“朕瞧出来了。”

我继续说:“其实方才那番话,臣妾也不是心血来潮胡乱说的。”见夏沐烜扬起剑眉略有些疑惑地望过来,又道:“昨夜之后,臣妾思来想去,总担心,皇上若贸然封赏了尹祁,世人眼中,未免不会生疑,继而再往西南那处联想。”

夏沐烜似乎觉得有理,沉吟起来。

我道:“倘若皇上以封赏皇长子的名义,为顾念皇家手足情义,才一并封了尹祁,一则可以杜绝不必要的猜度,二则,也是让世人瞧瞧,纵使荣王不忠不义,然而皇上有容人之德,亦孝顺先帝,愿意以德报怨,看在同是先帝血脉份上,格外对尹祁施恩,不计前嫌,另外也是彰显皇家同心同德了。”

一番话说得夏沐烜长久无声,我强撑着笑脸不让他瞧出任何异常。

长久的静默后,夏沐烜深深叹一口气,从榻上起来,双手环住我的腰,突然道:“你什么时候给朕生个皇子就好了。”

我被他这一句说得愣在那儿,口中不忘道:“皇上日后还怕没有更多的皇子么?”

夏沐烜一反常态执拗起来:“那不过是些无知妇人!哪里有你一半的聪慧?朕知生儿如母,咱们的孩子,若能秉承你的聪慧,再经朕悉心调教,朕又何须担心他日后继无人?”

我听得也感慨起来,很快就按捺住那点涌动思绪,面色如常嗔他道:“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怎么好说这样的丧气话?现放着皇长子呢,皇上日后费些心思,多多引导皇长子就是了。”

夏沐烜摇头:“朕纵有心,然而以淑妃的性子,哪里能奢望她教出多优秀的孩子来?何况——”

我抚一抚夏沐烜额头,截住他的话:“淑妃也只是性子急些,品性还是好的,皇上不要太怪责她。”

夏沐烜冷哼:“她当着朕的面,都敢对你如此,这样的品性,不提也罢!”

我着意宽慰他:“好好的,怎么气起来了?是臣妾那碗石榴鸡汤不好喝,皇上变着法撒气么?”

夏沐烜失笑,紧紧搂着我的双手,忍了忍终还是没忍住,沉声道:“她是太霸道了,眼里哪里还容得下人?冯妃也就算了,如今连你也敢置喙!”

我故作不解道:“怎么淑妃她说臣妾什么了么?其实她只是个藏不住话的,想什么说什么,臣妾都不介意,皇上介意什么?”

夏沐烜恨道:“只是藏不住话才好!朕瞧她可不是普通的心思深!旁的也就算了,为冯妃梦魇一事也能攀诬你!居心叵测!”

我伸手去抚平他皱着的剑眉:“大约是听了什么闲话,忍不住就跟皇上说了,皇上听过耳就算啦,不用计较。”

夏沐烜将头埋在我发间:“可叹你日夜为朕操劳费心,事事为朕计深远,她日日闲着,连孩子都顾不周全,倒有脸跟朕非议你!方才你那句以德报怨,哪里是在说朕,分明说的是你自己。她在背后中伤这样你,你倒还愿意为尹泽跟朕求恩典。清清,朕只觉得,日日与你相处,越发欠你良多。”

我默默听着,心中思绪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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