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二伯母懂点药理。如果二伯母觉得有不妥当,那肯定是有问题。
他轻轻地摇头。
秦姨娘看不见,却和徐嗣谕想到一块去了:“我不知道大黄是什么。可我看二夫人的脸色那么难看,
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又不怕翻身,怕惊动了身边的结香,想着有大黄的鸡汤
,想着产后出血的秋罗,还有那个比一般婴儿都瘦小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天色渐渐发白,心里想着,怎
么还没有动静……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时候,有小丫鬟跑过来,说,秋罗产后血崩死了。”她说着,露出一个
微笑,“没几天,那孩子也因为身体虚弱夭逝了。”
徐嗣谕面无表情。
他老实木钠、遇到太夫人、父亲就胆战心惊的生母秦姨娘能在佟姨娘遇难时落井下石,为什么他骄傲
自大的嫡母就不能变得心狠手辣呢?
现在,没有什么能让他惊讶了。
徐嗣谕听见自己用一种平静的似乎有些呆板的声音道:“为了让孩子以后只念养恩不念生恩,所以陶
妈妈给秋罗喝了有大黄的鸡汤,结果,大人死了,孩子也因为身体太弱没能活下来!”
秦姨娘点头:“二少爷,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呢?”她摸索着拉了徐嗣谕的手臂,“我出身卑微,相
貌寻常,只因做事本分,被太夫人调到了侯爷屋里。又机缘巧合被指给了侯爷做通房。按道理,待侯爷娶了
嫡妻,生了嫡子,我的年纪也大了,又没有子嗣,十之八、九被放出去随便配了人。可不曾想,先是夫人在
二爷无嗣而逝的时候小产了,后又有老侯爷病危,我被停了药……”她语气微微顿了顿,把中间的一些事跳
了过去,道,“我怕自己生的儿子不是长子,就出了佟姨娘那件事;我怕夫人抬举秋罗的儿子来压制你,那
孩子就夭逝了。我怕长春道长为夫人求来儿子,结果谆哥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养不养得活还两说,而且把
夫人的身子骨给淘空了。我那天只不过是想把朱道婆给的东西按照朱道婆说的埋在谆哥每天必经之处,谁知
道刚埋好东西起身,却遇到谆哥带着个小丫鬟私自在外面溜达,我吓得躲到了一旁的大树后面,正担心他们
看见我,谁知道他们自己却先吓得抱成了一团,反被我吓了一大跳……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呢?”
“你说什么?”徐嗣谕神色大变,脑海里有无数个念头跳了出来,反手抓住了秦姨娘的手臂,“什么朱道
婆?你埋的是什么东西?还有徐嗣谆,他的病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一句句,咄咄逼人,秦姨娘被吓是呆住,半晌才尖叫一声,挣扎着要甩开被徐嗣谕抓住的手臂。
躲在帷帐后的莲娇看了就要冲出去,却被小禄子一把抓住。
“别,千万别!”他声音虚弱,满头是汗,好像得了什么大病似的。
莲娇张口就想问他怎么了,却被小禄子捂了嘴,附耳道:“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说……我们得想个
办法走出去才行。”
徐嗣谕一开始吓了一大跳。他没有想到秦姨娘会对他的话产生这样大的反应。又怕有人进来听到不该
听的话。后来见屋子里静悄悄没有动静,知道仆妇们早遵着嘱咐避开了,这才松一口气。温言细语地安抚了
秦姨娘半天,好不容易才让秦姨娘安静下来。
可秦姨娘刚才所说的一切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让他心潮起伏,不能自己。
父亲所说的“出事”,是不是指的就是这件事呢?
想到这里,他的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与其回避,还不如了解。
至少,可以在和父亲谈话时掌握主动。
想到这里,徐嗣谕不禁柔声问秦姨娘:“朱道婆,给了什么东西你?”
秦姨娘听了面露戒备,立刻道:“没,没给我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会让姨娘这样小心翼翼?
徐嗣谕更是狐疑,知道勉强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答案。想了想,转移了话题:“这么说来,徐嗣谆被
你吓着了?”
“你小点声!”秦姨娘转动着浑浊的眸子,低声道,“这件事,你可别对人说。”
徐嗣谕点头:“我不对别人说!”
秦姨娘想了想,朝着徐嗣谕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徐解谕凑了过去。
秦姨娘小声道:“我把谆哥儿吓死了。侯爷大发雷霆。夫人怀相不好,胎位还没落定,也小产了。”
她说着,露出愉悦的笑容,“二少爷,现在你又是侯爷唯一的儿子了,永平侯府的世子爷,以后的永平侯了
!”
徐嗣谕匪夷所思地望着秦姨娘,张口结舌。
第451章 执念(下)
“ 姨娘说,谆哥死了?四夫人小产了?”太夫人望了眼杜妈妈。
杜妈妈面带微笑地立在一旁,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莲娇怯生生地点头,目光却瞥向一旁垂着眼睑的十一娘:“姨,姨娘,是这么说的。”
“看样子,秦姨娘真是糊涂了。”
太夫人叹了口气,让莲娇退好下去,问杜妈妈:“谕哥儿现在在哪里呢?”
昨天中午徐嗣谕从乐安赶了回来,给家里的长辈问了个安就去了落叶山,今天下午才从落叶山回来
,太夫人就叫了莲娇来问话。
杜妈妈笑道:“侯爷正和二少爷在书房里说话呢!”
太夫人点了点头,对一直沉默不语地十一娘道:“父子俩难得见次面,看样子,这话一时半回也说
不完,我们也不等了。”说完,吩咐小丫鬟摆饭。
十一娘应喏,和太夫人去了东次间,草草吃了点东西,就领着徐嗣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徐嗣诫不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十一娘的神色。
十一娘笑着问他:“怎么了?”
徐嗣诫犹豫了一会才道:“母亲,你不高兴吗?”
十一娘有些意外。
徐嗣诫见她沉默,更肯定自己猜对了,忙道:“母亲,我吹笛子你听吧?我一吹笛子,就觉得很高
兴。您也会高兴的。”
十一娘很感动,刚才的不快淡了很多。
她摸了摸徐嗣诫的面颊,笑道:“好。”
徐嗣诫高兴起来,拉了十一娘手往前跑:“那我们快回家。”吓得南永媳妇忙拦了他:“五少爷,
您小心点,您小心点。夫人还怀着身孕呢!”
徐嗣诫忙放了十一娘的手,紧张地问:“母亲,母亲,我拽着你了吗?”
“没事!”自从那天早上起来晨吐莫明其妙地好了以后,十一娘能吃能睡,动作虽然没有从前灵活
,可也并不笨拙。见徐嗣诫担心,她牵了他的手,“我没事!”
徐嗣诫放下心来,蹦蹦跳跳地和十一娘回了屋,吹了好几首笛子给她听。
十一娘有些诧异。
这些日子忙着徐嗣谆的事,她有些日子没仔细听徐嗣诫吹笛子了,没想到他又学了好几首新曲目。
十一娘不免有些心虚,把徐嗣诫搂在怀里:“诫哥儿进步好快!”
徐嗣诫有些得意地笑:“先生也说我很厉害。别人学一个月,我只要三、四天就学会了。还说,过
两天就开始教我弹琴。”他说着,语气一顿,道,“不过,先生说,这件事,得父亲同意才行。”
“是指学弹琴的事吗?”十一娘有些不解……… 当初徐嗣谆和徐嗣诫跟着他学笛子的时候可没有这样
的郑重。
“想!”徐嗣诫道,“先生问过我,问我愿不愿意拜他为师学弹琴。我说愿意。他很高兴,摸了摸
我的头,说,等他跟父亲商量了再说。”
是那种讲究传承的正式拜师吗?
十一娘有些好奇起来。
这位赵先生,看样子不仅博学,而且多艺。
正说着话,徐令宜回来了。
他脸色有些凝重,着见徐嗣诫依在十一娘怀里说话,神情缓和了很多。又见徐嗣诫手里拿着个笛子
,以为刚刚练习了笛子的,叮咛了他几句“以后不要吹得这么晚”之类的话,然后让南永媳妇带他下去歇了
。
待徐令宜梳洗完毕,夫妻俩就靠在床头说话。
“侯爷去给娘问过安了?”
“去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秦姨娘的情况了。那有些话就不用多说了。
十一娘沉吟道:“谕哥儿怎么说?”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开门见山地问我,秦氏是不是用巫蛊咒谆哥!”
这孩子,原来只是很聪明,现在却很锐利。
“那,侯爷怎么说?
“他既然猜到了,我也没有瞒他。”徐令宜道,“他低头默默地坐了一会,然后问我,这件事对外
是怎么说的。我见他头脑明晰,就摘了些要紧的告诉他。他听了就给我跪下磕了三个头,求我同意他去落叶
山,服侍秦姨娘归山。”他说着,帐然地叹了口气,“说话,行事沉稳的像个大人似的。”
对于还像孩子似的徐嗣谆,徐令宜又怎能不帐然?
徐嗣谕觉得自己的衣襟已经全湿透了。
第一次,他主动和父亲说话。也是第一次,父亲看自己的目光中不再是欣慰,而是赞赏!
他仰面倒在床上。
文竹忙镊手镊脚地上前给徐嗣谕脱鞋,又见徐嗣谕闭着眼睛,满脸的疲倦,犹豫了一会,轻轻地帮
徐嗣谕搭了薄被。徐嗣谕突然道:“你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要去落叶山。”又道,“让莲娇和我一起去
。”
莲娇知道了那么多,性命肯定不保了。与其再把谁扯进来,还不如就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