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是责备。出了麻烦事,大伙儿要一块儿想辙,这个……唉,该怎么办,你就直说吧。”
恭王努力不让人听出自己语调中的苦涩:“这个案子,既然是……轩军和步军统领衙门揭开来的,自然也要由他们办下去。”
慈安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的。不过,他们只是下边办事的,上边是不是还得有主事的大员?”
咦,看来母后皇太后在西暖阁的时候,对这个案子,已经有所思虑,不再是手足无措、毫无章法的模样了。
“是。”
“该派个亲王吧?是不是还得加上大学士、军机大臣?”
“太后圣明。”
“谁能办这个差事啊?你们看,五爷怎么样?”
下面是异样的沉默。
慈安肯定觉得军机大臣的反应有点奇怪,温言说道:“怎么,五爷不合适?你们是不是……觉着他的性子太粗疏了些?”
避无可避。
恭王心里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关于惇王,除了他,别的军机大臣是无法开口的。
恭王轻咳了一声,说道:“回太后,粘贴揭帖的几个贼子,很有可能,是从一个叫做‘聚贤馆’的地方出来的。”
慈安见他答非所问,微微皱眉,问道:“‘聚贤馆’,那是什么地方?”
“回太后,是一处武馆。”
“武馆?哦……那又如何?”
“‘聚贤馆’的武师,常常……被召到烧酒胡同奕誴的府上去‘演武’。所以,瓜田李下,这个案子,奕誴该避一避嫌。”
慈安的眼睛又一次倏然睁大了:“你是说,五爷……”
下面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但就这么几个字,也已经非常不妥了。几个大军机,包括恭王,谁也不能接口,东暖阁内,又出现了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默。
纱幔后,慈安微微地叹了口气。
声音虽细,但在这静默之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大半个多月的单独“听政”,已使慈安明白了一个道理:有的事,只能她一个人拿主意,谁也替代不了。
又过了片刻,慈安开口了,声调已经变得平和:“六爷,我看这个事儿,还是你来抓总吧,别人不知里就,也不好接手。”
这几句话平平淡淡的,可并不是商量的口吻。
这就是在“派差”了。
一瞬间,恭王的脑海中转过了许多念头,但说出口来的,只是:“臣……遵旨。”
*(未完待续)
第一四二章 保全?
慈安点了点头,说道:“步军统领衙门不是瑞常管着吗?这个案子算是他的差使,他当然要加进去,这样,大学士也有了。至于军机处这一块,除了六爷……”
顿了一顿,说道:“嗯,就是文祥吧!”
恭王虽然是军机大臣的领班,但办这个案子,他的身份是抓总的亲王,文祥才是军机处的代表。
文祥应了声“是”,说道:“臣谨遵懿旨。”
慈安说道:“天津那边,我估摸着,过不了几天,也该启程回京了。他们回来之前,这个案子,总该大致办出个起落,到时候,才好跟人家交代。”
“是,臣等不敢懈怠。”
说完这句话,恭王想了一想,又说道:“启禀太后,办这个案子,臣等是否只承口谕或秘旨?暂时不要明发上谕?”
慈安略一沉吟,说道:“六爷想的很周到,这种事儿,确实不好……”
说到这儿,自个儿打住自个儿的话头,顿了一顿,说道:“就按六爷说的办吧!”
恭王应了,又说道:“拿住贼人的,是步军统领衙门的左翼总兵阿尔哈图,还有轩军的高级情报参谋陈亦诚,这两个人,都进了宫,太后有没有什么话要当面训谕他们的?”
慈安微微踌躇了一会儿,说道:“算了,我不见了,见了我也问不大明白话,你们就认真办差去吧!”
“是,臣等谨遵慈谕!”
慈安想起来什么,说道:“轩军那位陈什么,他的衔头是……”
“回太后,陈亦诚,衔头是‘高级情报参谋’。”
慈安微微一笑。说道:“‘高级……情报参谋’?嗯,这个衔头有趣。”
叹了口气,手放到御案上的那叠折子上。轻轻地拍了一拍,说道:“我的脑子乱的很。这里边,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今儿咱们就议到这儿好不好?其余的事,明儿再说,成不成?”
下边的人自然不能有什么异议,恭王说道:“是,请母后皇太后保重凤体,臣等告退。”
行了礼。正待退出,慈安说道:“啊,对了,我想起个事儿,六爷,你留一留吧。”
恭王微微一征,应了一声,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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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宝、曹、许四人出去之后,慈安叫了外边的总管太监黄敬忠进来。吩咐道:“给六爷搬张杌子来。”
这是恭王独自觐见两宫时的标准待遇,恭王谢了,在黄敬忠搬来的锦杌上坐了下来。
黄敬忠刚要退出,慈安说道:“你出去传旨:殿里边的人统统退到殿外边去,廊下也不许站人——太监也好,侍卫也好——明白了吗?”
黄敬忠诺诺连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外边脚步纷沓,很快。养心殿内外,太监、侍卫。都撤得干干净净了。
这是有极紧要的话要和自己说,恭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慈安缓缓说道:“六爷。这儿就咱们叔嫂两个,我有几句梯己话,想跟你说一说。”
恭王赶忙站了起来,说道:“请太后训诲。”
“唉,你坐,我就是不想弄成君臣奏对的格局,不然话就难说了。”
恭王心里一跳,垂首说道:“是。”然后坐了下来。
“这个案子,虽然说,你是抓总儿的,瑞常一个、文祥一个,左右协助,但是——”
说到这儿,慈安停了下来,微皱眉头,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但是,既然这个案子是轩军办的,那么,办哪一些人,办到哪一步,只怕不是你、甚至也不是我,能够最后说了算的——我嘴笨,我的意思,你懂吧?”
“臣——懂的。”
慈安凝视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说的再明白些:这个案子,到底办成什么样子,说到底,得看‘西边的’意思。”
“是,臣——明白。”
“譬如,譬如,唉,这么说吧,如果揭帖上的话,牵扯到的,不是‘西边的’,而是我,那么,案子办成什么模样,就得看我的意思——我打的这个比方不大得体,可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六爷,你总明白!”
这个比方确实甚不得体,但正因为其不得体,恭王才听得额上生津,心里打鼓。
为了说明她要说明的事情,母后皇太后已经有点“不择手段”了——反过来说明:她要说明的事情,何其紧要和严重。
“是,臣明白!”
慈安轻轻吐了口气,说道:“平日里,我和‘西边的’聊起来,都说,如果没有六爷,我们姐儿俩哪里有今天?朝廷和国家哪里有今天?”
怎么一下子拐到这儿来了?
恭王心头一震,浑身*辣的,连鼻子都微微地发酸了。
他定了定神,说道:“臣不敢贪天之功!两宫皇太后洪福齐天,百神呵护,圣绪绵绵;国家能有今日,也是全靠两位皇太后宵衣旰食,日乾夕惕,臣不过蝇附凤尾,做一点参赞拾遗的功夫罢了。”
慈安微笑道:“六爷,你太谦了。”
顿了一顿,又说道:“我们姐儿俩都说,六爷对国家有这么大的功劳,对我们姐儿俩有这么大的恩情,如果他有个什么闪失,可无论如何得保全了。”
这个弯儿,拐得更大!
恭王脑子里轻轻“嗡”的一声,背上的冷汗立时冒了出来:“闪失”?“保全”?什么意思?
他正不知道该如何接口,慈安又说话了:“六爷,有句话,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不问:这个案子,你事先——知不知情?”
恭王脑子里“轰”的一声,立即离座而起,“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焉敢?臣焉能?臣受恩深重,与国同体,焉敢、焉能为此丧心病狂之举?”
“呃,六爷,你起来说话。”
恭王没有起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抬起身子,亢声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之前,两宫皇太后对臣小作挫磨,那全是因臣荒唐无行,两宫皇太后琢玉成器,正是保全臣下的至意,臣虽愚钝,岂能不知?”
“这一年来,臣修心自省,也颇读了几本书,想起受恩深重,报答不称;再想想自己曾经的荒唐,深夜扪心,汗流浃背,只有羞惭追悔,怎么可能对两宫皇太后有所怨怼?那岂非全无心肝了?”
“六爷,你说的太重了!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臣不敢奉诏——求太后容臣跪着把话说完。”
顿了一顿,说道:“至于关卓凡,臣和他,同为国戚,与国同体——臣视关某,于私为兄弟,于义为诤友,于公为良师,于国家,为柱石——这个话,臣之前给两宫皇太后回过,迄于今日,臣还是这么想的,是一个字儿也没有变过的!”
喘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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