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反唇相讥道:“据我所知,九公子是挟持叶姑娘离开飞仙岛的,你要她做宫夫人,只怕叶城主也不答应吧。”
宫九被踩住痛脚,反而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答应?”
楚楚打量九公子片刻,一针见血道:“叶城主何等人物,怎么将自己的亲妹妹许给你这花花公子?”
陆小凤默默扭头。
宫九用左手扯了扯白弦的袖子,委屈道:“阿弦,阿九被欺负了。”
白弦面无表情,把他的脸掰向叶孤城的方向。宫九从善如流地转向,讨好道:“阿城哥,阿九被欺负了。”
叶孤城:“……”
白弦歉意道:“阿九总是这样不懂事。楚楚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
楚楚咬着嘴唇,神情羞怯,细声细气道:“其实我自小就是在拉哈苏长大的,对这儿熟得很。我知道这儿有个很不错的澡堂子,不如……”
宫九已抢着一口气道:“阿弦我现在都没法洗澡了你要帮我!”
叶孤城默然。
他突然回忆起昨天晚上。
万籁俱寂,走廊里的脚步声在他听来也是断断续续,和风的呜咽混杂一处,若不是因为那声音像是朝着叶孤弦的房间去了,他也许根本就不会起身查看。
一缕白影在黑暗中移动着,像是个徘徊人间的鬼魂。
天光幽暗,有剑光如匹练。
叶孤城收剑的时候,不无诧异。
他明明对准的是这人的胸口,但这一剑刺在了右手上……那一刹那间,白影已变换八种身形,本可以付出轻伤的代价便全身而退,如今却是重伤了。
然后白云城主就瞧见自家弟弟扑出来,焦急道:“阿九!”
……
回忆结束。叶孤城瞧向宫九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难道说在昨日生死之际宫九就已料到今日情形?为了创造叶孤弦照顾他的机会故意被伤到右手,倒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楚楚一把拉过陆小凤道:“让他帮你洗!”
陆小凤脸色变来变去,就像被人当面砸了一板砖。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楚楚会杀了对她倾心且供给她吃穿用度的贾乐山,不匹配的姻缘的确会带来悲剧——因为楚楚喜欢的本就是女人。
男人可以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世上但凡男人,大多数都有个毛病,叫做自我陶醉,越是受人追捧的男人越是如此。贾乐山犯了这个毛病,所以他死了;陆小凤的运气比他好得多,起码他现在已经明白女人也不总是喜欢男人的。
一碗菜递到白弦手边,在这雪天里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
叶孤城当然是不会让自家弟弟吃剩菜的。
白弦瞧着桌上热闹的景象,又瞧了瞧面无表情的兄长,一手在桌下轻轻捏了捏叶孤城的手,微笑着执起了筷子,心中暖洋洋的。
蓝衣少年优雅用饭,脸上的神色宁静,于喧嚣中独享幽静,时光流淌过他的身边,仿佛都放慢了脚步。
陆小凤觉得白弦已经到达了一种境界。
然后他就听宫九义正言辞道:“我已经决定为阿弦守身如玉了。”
陆小凤:“……”
☆、家长的意见
滴水成冰。
在这样的天气里,泡在热腾腾的水里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无疑是种享受。
宫九坐在浴桶里;包容一切的水柔柔裹着他苍白而瘦弱的身体;他眼中闪烁着种足以让人心跳加速的光芒,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专注地凝视着白弦。
这画面自有其诱惑。
白弦的眼神却好似没有丝毫波动,淡淡道:“陆小凤又认识了三个女孩子;李霞、唐可卿、还有冷红儿。”
宫九道:“她们都曾经是蓝胡子的妻子。”
蓝衣少年望着窗外;幽幽道:“今天楚楚又跟我说起澡堂子……”
九公子唇角勾起丝讥讽的弧度;道:“她也曾经是贾乐山的女人。”
白弦道:“表哥,你不也曾经是沙曼的男人?”
宫九讪讪闭嘴了。
少年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伸出食指挑起宫九的下巴轻轻摩挲;就像是在抚摸只乖巧的猫儿那样,宫九趁机一使力,便将自家表弟也拉入了浴桶里。
有水被挤压而出,溅湿了客房的地板。
白弦无奈道:“这已经是最后一套干着的衣服了……”
宫九笑得很风流,带着种男人都懂的暗示:“在这屋子里,阿弦你穿什么都无所谓。”
白弦侧耳倾听,轻轻道:“是吗?”
陆小凤带着一身冰渣子跳进白弦房间的时候,宫九正对着他怒目而视,神色狰狞道:“你为什么不走门?”
拉哈苏这么荒凉而偏僻的地方,即便是最好的客栈也比寻常地方的要差上许多,提供的被褥自然也并不如何。简简单单的被子裹在白弦身上,硬是把少年裹成了一个绒绒的球,瞧上去格外稚嫩可爱。
陆小凤眨着眼睛瞧了瞧,宫九把白弦挡在身后,陆小凤换个方向又瞧了瞧,挤眉弄眼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白弦好笑地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宫九,索性靠在床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抬眼命令:“陆小鸡,关窗。”
冷风灌进来,很快就吹走了房中些许残留的热气,陆小凤自知理亏,赶紧关上了窗户。他转头的时候,便迫不及待道:“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这儿的风情大异于十丈软红的花花世界,自有种游离于此世的美,晚上更是灯火璀璨,辉煌灿烂地让人一见难忘,陆小凤却说它是个鬼地方,实在是因为他已经累了。
拉哈苏在当地的土话里,是“老屋”的意思。老屋对它所生养的人也许正如同老屋一般温柔,但对于陆小凤而言无疑是残酷的。他在这儿遇见了许多事情,扮成贾乐山去见李霞之后,短短几日之间竟发生了许多诡谲阴森之事,情爱与阴谋纠缠在一起,不到最后一刻,甚至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身在局中。
白弦拍了拍身旁的位子,宫九干脆脱了外衣缩进被子里,与他挨在一处。少年神色不变,姿态懒洋洋的,道:“你找到罗刹牌了?”
陆小凤坐在床边,神色有些黯淡,轻轻感叹道:“死了很多人,不过,总算是找到这牌子了……正道魔道,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为了它送命?”
少年靠在自家表哥肩膀上,面色不变道:“楚楚死了?”
陆小凤顿了顿:“……嗯。”
白弦的神色竟然还是没有变,只轻轻地“哦”了一声。他是否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
屋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凝滞下来。有人敲了敲门,是十一送来了采买的衣物,质料都是上乘的,针脚纹理细腻,绝不是这种小地方的裁缝能够做出来的。
十一能够这样不遗余力地给白弦供给这些华贵的物品,身后的组织必定有着强大的财力。一个疑问始终在陆小凤心中留存。白弦所在的寨子,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苗寨吗?在落海返回的那一次,他见到的皮草衣物是如此的完美而有价无市……这位圣子身上,显然有个很大的秘密。
陆小凤当然不认为朋友的秘密应该与他分享,但他实在是一个好奇心强烈的人,何况这好奇的源头就一直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实在让人心痒难耐。
就像是瞧出了他在想什么,白弦轻飘飘道:“你是小鸡,不是小猪。”
陆小猪不死心:“真的不能告诉我?”
从几件蓝色衣裳中挑出件颜色最深的,白弦柔声道:“我已经吩咐小二给你上好了热水,十一也已经给你买好了衣裳,你现在只需要回去美美地洗个澡,好好地睡一觉,就可以回到熟悉的地方了。”
对上少年那真切关怀着的眼神,心中黑暗的角落,似乎就被种圆润而不刺眼的光芒照亮。朋友的关心,本就是最能让浪子感到温暖的存在。陆小凤轻轻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关上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貌似被耍了。他失笑摇头,抬起头来的时候,猛然后退了一大步。
不知何时,叶孤城已站在了门前,不知道站了多久。北风猎猎,他的白衣在风中飘扬,遗世而独立,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羽化而登仙。
但他到底还是凡俗中人,还会有凡俗的烦恼。
陆小凤试探道:“叶城主?”
叶孤城微有些迟疑道:“你觉得宫九……是个怎样的人?”
陆小凤突然觉得压力很大。如果宫九知道自己在这儿拖了他的后腿,不知道自己会遭到怎样的报复呢……这样一想,突然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但是绞尽脑汁,陆小凤也想不出宫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心机狡诈不至于,诡计多端沾点边,家财万贯想必不是叶孤城想听的,小肚鸡肠爱吃醋倒是一点没错……至于英俊潇洒什么的,陆小凤表示他绝对不会这样形容一个男人,除了自己。
他纠结着道:“宫九的武功很高。”
叶孤城知道九公子在来拉哈苏之前在万梅山庄养伤,因为挨了西门吹雪一剑。他也已见识过宫九的武功。
但他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
陆小凤没办法解释宫九的性子,破罐子破摔道:“宫九对于其他人来说实在不是良配,但是跟阿弦倒是挺般配的。”
叶孤城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瞧出来了。”那两个人之间,的确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虽不明显,但确实存在。
有种微妙的嫁女儿的心态。
陆小凤道:“他们在一起,也算是亲上加亲……”
叶孤城犹疑着喃喃道:“亲上加亲?”
神经大条陆小凤道:“是啊,他们本来是表兄弟,不正是亲上加亲?”
与所有爱操心的兄长一样,叶孤城当然希望自己的弟弟娶个美貌贤惠的妻子,生下个健康可爱的儿子。
但他却也不忍心逼迫叶孤弦。
可若宫九是朱家的人,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
叶孤城心中转过许多念头,良久才缓缓道:“我怎么不知道?”
陆小凤:“……TAT。”闯祸了。
☆、西方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