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与你一样。”凌夏伸手将我发丝拢到脑后,“你失血过多,加上产后身子本来就虚,好好歇息,孩子不会有什么差错。你醒了,我也便放心,我不能离开凌府太久,现在天已近黑下来,我要赶回凌府。”
凌夏的语调极为轻柔,他站起身,我用手拉住他,“凌夏,别忘记你说过的的话,答应我的事情。”在那个时候,他分明答应了我……“我知道。”凌夏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用手拍了拍我,“我曾经负过你,现在,再也不会。好,你让我饶过段临宇我便放过他,甚至你要我马上死在你面前……”“胡说!”我低声叫道。
“琉儿,你还是和过去一样,不舍得让我死。”凌夏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努力朝他绽开一抹笑,真是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眼睛一闭,又沉沉睡去。
可能是母女连心,是咿咿呀呀的声音唤醒了我。我从床铺上做起来,望向外头,已然是白天了。阳光洒进了竹屋,斑驳好看。我轻轻走出了屋子,门外传来笑声,我推开屋门,就见稳婆坐在院子中间捡菜,而宛罗则抱着小家伙在那处耍着玩。
“小姐,你可醒了。”稳婆瞧见了我,我点点头,慢慢走近孩子。裹在那小袄中的,是一张粉嫩白皙的小脸,皱巴巴的,但是却很灵动。
乱世(五)
那孩子瞧见了我,小嘴顿时一弯,我心里溢满了浓浓的感动,伸出手去逗弄她,她张嘴将我的手含住。“让我,让我抱一下。”我忍不住想要去抱她,她出生一天了,我却没有好好看她一眼,抱过她一会儿。我的孩子啊,看上去这么可爱,这么脆弱,现在我方能体会一个母亲的心境。
“小姐,你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别在外头吹风。”稳婆笑嘻嘻地走过来扶住我,“想要抱孩子,随时都可以,先把身子养好了吧。”
我依着她的话回到了屋里。的确,身子还是不舒服,想想稳婆的话也不无道理,便朝她笑了一下,躺回床铺上面。如此昏昏沉沉睡过去,再次醒来,屋子已完全变暗了。昏暗的烛光之下,我隐隐望见一个人的身影。
是宛罗,我看见她悄悄走近屋子的一角,俯下身去。等等,那个,不是孩子睡的小床铺么?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面,她,想抱孩子起来么?可孩子不是睡着了吗?不对,我隐隐觉得不对劲。我环顾四周,稳婆坐在桌边打盹。在望向宛罗,惊觉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可怕的神情。
她伸出双手,放在了孩子的脖子上面。
“宛罗!”我大叫,他一颤,松开了手看着我,“你……醒了?”
“你做什么?”我想从床上下来,可不知为何浑身使不上力气,酸软无比。她脸上闪过慌乱,“我,我想抱抱孩子。”
“你别骗我!你想对她怎么样?”身为母亲,我清醒地意识到她这是在说谎。可能真的母女连心,我会在这样的时刻醒过来,否则,否则孩子……我浑身寒颤不止,如果我睡死过去,指不定第二天见到的就是孩子的……
宛罗复杂地望着我片刻,半晌,她唇边勾起一抹笑,“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没错,我想掐死她。”
“你!”我使劲想站起来,却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宛罗抱起孩子,手却放在她最柔嫩的部位。孩子可能被吓到了,开始扯破嗓子“哇”地哭了起来。稳婆睁开了眼睛,“这,怎么回事?”宛罗府望着跪坐在地面上的我,轻笑到,“怎么,沐雪琉,你也有今天?”
“宛罗?求求你,放下孩子。”我抬头望进她眼眸深处,看到的不是平时的涣散和毫无焦距,而是明显的清澈,难道,她不再疯了?
“你也有脸要求我放下孩子?”宛罗仰天大笑,那笑声凄凉猖狂,划破了寂静的暗夜,她笑的浑身颤抖,眼泪都流出来,“那你呢?”她收敛住笑容,“你有没有放过我的孩子?沙儿呢?你放没放过他!?”
我颓然地倒在地上,“你果然已经不疯颠了,恢复了记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昨天。”她凄惨地笑笑,“我怀着沙儿的时候,也是经过这样的阵痛,好不容易将他生下来,我把他当宝贝儿似的,舍不得他遭一丁点的罪,你是娘亲,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境,昨天你临产,我便想起了我生沙儿的情景,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所以,我在你的餐食中加了药物,让你浑身无力。”她指着我,“你是侩子手!”
原来是这样……
我闭上眼睛,“我是侩子手,我害死沙儿,可是,她……”我睁开眼,指着孩子,“她有什么罪呢?如果你真的不满,冲我来,宛罗,你拿我怎么样都行!放过我的孩子……”
“姑娘,先把孩子放下来,这是一条命呀,作孽啊!”稳婆在一边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
宛罗面露凶光,“不可能,从我昨日清醒过后我就决定了,这个仇,放不下,抛不开。我太痛苦了,如果没有一个渠道可以让我发泄,我会痛死。”
“不!宛罗!”我大张着手,“求你把孩子孩给我!我给你磕头,你不要这样……”我真的拼命地将自己的头往地下压,“咚咚”地响。宛罗一脸绝望,我在声嘶力竭的哭,她亦是,到了如四境地,我们都不知道,究竟谁的悲伤更多一些。
宛罗最终还是手紧了手,我望着孩子的挣扎,拼命的往前爬,为什么就这么一点距离我就是爬不到?
看着她在我面前一点点停止哭声,作为娘亲,却无力救她,我恨不得立刻抹脖子。
许久许久,我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翼,却见宛罗松开了手。
“她……死了?死了?死了!”我大声地哭嚎,宛罗抱着孩子,往后推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面。
稳婆冲上去抢回孩子,她抬头惊醒地看着我,“小姐,没有,丫头好好着呢,她在笑,在笑!”她将孩子抱过来给我。我抱着孩子,紧紧地,生怕她再有任何闪失。这种强烈的,失而复得的情绪诸犹如潮水,淹没了我。我把湿热的脸蹭蹭她皱巴巴的小脸,那孩子冲我咧嘴笑。
“我下不了手……”宛罗坐在那里,自言自语,“我居然下不了手!”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宛罗,孩子是琉儿的,但也是你皇兄段临宇的,所以你自然下不了手。”我渐渐平复了心情,抬眼看她。
“我满心想要报复的,方才明明就可以,可是手怎么就软了呢?”他边说边流泪,“她冲我笑,所以我就没办法使劲……”宛罗趴在桌案上,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我感激她的手下留情,我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柔软,他也舍不得小丫头。
宛罗在次抬头,双眼盈满了酸楚,“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想到你,我呢?谁来为我想想?这些年我嫁进凌府,凌夏把我当外人,刚开始她甚至以为我是皇兄派来监视他的奸细!他吝啬给我感情,我们相敬如宾,只有沙儿是我唯一的指望啊!”
她的哀怨像是利刺,扎进我心里,生疼。
我低低对自己说,沐雪琉,无论对谁,你都是罪人,对母妃,你是,对夭华,你是,对翠儿,你是,对沙儿,你是,对宛罗,你也是!你自己认为披上华丽的衣裳你就衣冠楚楚了么?能让这么多人怨你,你算得了什么?!
乱世(六)
宛罗,满脸的泪痕,可能这个夜晚她哭尽了所有。我让稳婆抱着丫头哄了一哄,然后放到我的铺上。宛罗早已哭累了,我过去扶她她也不曾拒绝。
我躺在丫头身边,忧心忡忡。孩子出生了一日,还没有名字,总不能一直“丫头,丫头”的叫她吧。可是,皇女的名字不该是皇帝亲自娶的么?段临宇,孩子在这里,你在哪里?夜深了,我只问得“沙沙”的树叶声音,还有山里面狼的哀嚎。
我坐起身俯视女儿安静乖巧的睡颜,心里面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我一夜无眠,第二日天还没有亮,我悄悄下床,走到稳婆的床前,轻轻推了推她。
“小姐,你这是……”她见我换了一身男儿装束,头发束起,包袱也完全收拾好了,便不解地望着我,“小姐,你这是要……”
我把丫头抱过来,丫头睡得很熟,甜蜜的小脸让我不忍再看一眼,我揉了揉自己湿润的双眸,“婆婆!”我朝她跪了下来,这下吓坏了稳婆,她赶紧扶住我,“小姐有话便说,请不要这样跪着,这是折煞我呀!”
我一咬牙,不再犹豫,“婆婆,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好,所以我想告诉你我的真实来历。婆婆总该知道六年前的那场政变吧?”我将我所以的事情都告诉了她,把她惊得无以复加,“这么说,你是……你是皇上的妃子?那,那这丫头,就是……公主?”
我点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即使是妃子,是公主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平凡的百姓,现在我和丫头都不过是苟且偷生而已。”我没有时间了,必须要好好安排好孩子,“婆婆,我知道你喜欢丫头,你把她带走吧,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
“这……”稳婆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孩子,“娘娘当真舍得小公主?”
“有舍才有得。”我毅然决然,“若是真有母女情分在,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把她带在我身边,只是害了她。”但愿丫头的一生能和我走不同的道路,不是公主,不生在皇家,永远只是一个最为普通的百姓。
“那娘娘现在是……”
“回宫。”我清晰地说出两个字。
“现在回宫有用么?”帘子后面,宛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处,“现在京都一定乱的很,逃命的逃命,抢银子的抢银子,你明知道回去的结局,还是打算这么做吗?”
我朝她笑笑,“六年之前我就该没命的,老天让我多活了六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