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脸色果然有些微变。八阿哥却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说道:“九弟,你又和十四弟开玩笑了。”
九阿哥也不接腔,自己回身揽了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两个,嘴里说道:“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兄弟最亲。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话真真是说得半点儿不错,九哥也是最近才真正领悟到这一点呢。呵呵……”说笑间渐渐去得远了。八阿哥微叹了口气,拉上一脸莫名其妙表情的十阿哥,也跟在九阿哥身后出去了。
十四阿哥在原地看着九阿哥的背影,却拗紧了嘴不吭声。锡若送完福琳回来见他这番表情,不觉奇怪地问道:“谁又招你了?”
十四阿哥重重地“哼”了一声,让锡若越发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十三阿哥却走了过来说道:“寿宴要开席了,今天少了你这个寿星可不行。有什么话以后再问吧。”说着又向十四阿哥使了个眼色。
十四阿哥脸色稍缓,点头道:“十三哥说的是。我们这就过去吧。”说罢率先朝前院走去。锡若只得把满腹的疑问暂且存在心里,先去当了他的寿星翁再说。
戏里戏外
夹杂着无数小鬼吵闹声的寿宴过后,锡若只觉得自己两只耳朵里都在“嗡嗡”作响,暗骂他们那些不负责任的家长,尤其痛恨那个带头小鬼弘时的老爸。想必那人现在正在雍亲王府的哪个角落里,露出他冻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来吧。
不过锡若知道弘时以后是个倒霉孩子,所以倒也没有把对他老爸的不满,趁机发泄到他的头上。但是眼看着那个小鬼在他从东北搜罗回来的白虎皮上蹬来踏去,他还真的是很有冲动把他拖下来,再揍出个二两猪头肉来。
十三阿哥见锡若一脸扭曲地看着弘时,连忙上前去把捣蛋的小侄子抱了下来,又对着锡若抱歉地笑了笑。十四阿哥却在一旁嗤笑道:“你也真是小家子气。一张虎皮就心疼成这样了。”
锡若狠狠地瞪了十四阿哥一眼,心道,你知道个屁!这东西在二十一世纪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要是扒了它的皮来坐,那可是要蹲大牢的!自己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从东北的一个老乡手里购来,如今却被弘时糟蹋成这样,真是抽飞他的心都有了,嗷嗷!
十四阿哥被锡若脸上狰狞的表情弄得心里也有些发毛,连忙扯了他到戏台那边去。因为觉罗氏已经过世,所以替锡若张罗寿宴和请戏班的都是当年三藩之后耿聚忠的女儿耿氏。说来也巧,锡若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耿氏的母亲柔嘉公主竟是安亲王岳乐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八福晋和小白粉她们的亲姨,难怪当年小白粉不敢在耿氏的婆婆觉罗氏面前放肆了。
耿氏虽是公主之女,却生性灵巧柔顺。当她知道来的多是男客和小客人的时候,就特意安排戏班班主写了不少热闹的打戏在戏单上。不过等到戏单呈到锡若跟前来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一出《大闹天宫》。
等到戏一开锣,底下那帮小萝卜头们果然都跟疯了一样地叫好。他们难得身边没有老子和额娘管着,简直个个都跟开了锁的猴儿似的,恨不能自己窜到戏台上去演。锡若放眼望去,只觉得台上是一群猴儿,台下也是一群猴儿,自己家竟真的变成一座猴山了,不由得大叹自己当日在老康面前嘴贱。
八阿哥受不了这里的吵闹,坐了一会之后就告辞离开了。九阿哥十阿哥自然是紧随其后,留下来一堆价值不菲的礼物,也跟在八阿哥身后离去。锡若见他们离去之后,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他隐约猜到十四阿哥的不快和这几个人里的一个有关,而且多半就是那个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说出来的话却也总是带着三分刺心的九阿哥有关。
锡若知道十四阿哥因为自己,平常也没少被九阿哥和十阿哥挤兑,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激,便亲自捧了一杯酒给十四阿哥。他这突如其来的殷勤举动,倒把十四阿哥吓了一跳。胤祯一手捂住酒杯,一边却抬起脸朝锡若问道:“这杯酒是为了什么?”
锡若提起酒壶,也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随即朝十四阿哥举杯道:“为你我相交了十年,如何?”
十四阿哥先是有些讶异地看着锡若,随即眼中却慢慢露出了悟的神色,虽然还是有些些许疑虑,却也举起酒杯和锡若重重地碰了一下,随即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锡若看着他把酒喝光,自己也毫不犹豫地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你们怎么突然拼起酒来了?”十三阿哥安顿好弘时之后,转过身来看见锡若和十四阿哥一人拎了一把酒壶喝得痛快,不禁好奇地问道。
锡若和十四阿哥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中看见了温暖之色,忍不住又都是一笑,让十三阿哥看得越发糊涂,连连说他们两个不厚道,就只瞒了他一个,自己却喝了个痛快。
锡若酒兴上来,又是在自己家里,索性放开量来畅饮一气。到最后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酒,只觉得这十年来的欢乐、悲哀与痛苦,都尽在手中的这一杯酒当中,到后来竟放声高歌,让整个戏园子都安静了下去,连台上的戏子都停了唱念坐打,直愣愣地在戏台上瞧着这个从突然观众变成了主角的主人。
锡若却还嫌喝得不过瘾,摇摇手边的酒壶发觉已经空了,就站起来想要去拿隔壁桌上的,结果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就被凳子绊倒了。十四阿哥及时地伸过来一只手,挽住锡若低声说道:“你醉了。”
锡若抬起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朝十四阿哥一笑,却仍旧伸长了手去够那酒壶。十三阿哥看不过去,便拿过那壶酒塞在他手里,又对十四阿哥说道:“让他喝吧。这些年他也不容易,或许早就盼着这一场醉了。”
十四阿哥闻言,默默地松开了抓住酒壶的手,却仍旧搀扶着锡若坐下,眼看着他又不要命似的将一杯接一杯的酒往肚子里倒,眼睛一湿,忽然仰起脸唱道:
“我剑何去何从
爱与恨情难独钟
我刀割破长空
是与非懂也不懂
我醉一片朦胧
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场春梦
生与死一切成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恨不能相逢
爱也匆匆恨也匆匆
一切都随风
狂笑一声长叹一声
快活一生悲哀一生
谁与我生死与共
我哭泪洒心中
悲与欢苍天捉弄
我笑我狂我疯
天与地风起云涌……”
锡若默默地听着,等到十四阿哥一曲终了的时候,猛地将手里的酒杯朝地上一掼,大吼道:“唱得好!”就倒在了十三阿哥怀里。
园子里早已是死一般地寂静。十五阿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觑了觑锡若,又觑了觑垂下脑袋一言不发的十四阿哥,最后朝十三阿哥问道:“十三哥,他怎么了?我从来没见他这样过。还有十四哥也是……”
十三阿哥一边把锡若交给十四阿哥,一边腾出手来摸了摸十五阿哥的头说道:“等你长大了,就都明白了。眼下还不明白,也一点都不要紧。真的,不要紧……”
锡若一觉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转过头去看窗外,发现外面一片黑乎乎的,根本就分不清是早上还是晚上。他觉得四肢发麻,试着动了一下腿,却发觉有些沉重,忍不住挺起上身去看,却发现十四阿哥趴在床沿上睡得正熟,一条胳膊还搁在了自己腿上,不觉吃了一惊,连忙掀起自己身上的被子,把十四阿哥反卷了进去。他本来想叫人进来,却发觉嗓子烧得跟要冒烟一样,只得自己挣扎着把十四阿哥全身都挪到了床上,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地倒在了床上,再也不想动弹。
锡若靠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十四阿哥和小时候几乎没有两样的睡脸。醉后三分醒,他还隐约记得十四阿哥给自己唱《刀剑如梦》,和自己最后醉倒在十三阿哥怀里的事情。
十四阿哥动了一下,嘴里喃喃地说起梦话来。锡若凝神去听,却听出来他说的是,“锡若,你究竟是谁?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锡若只觉得心里一颤,眼睛里却只觉得发酸,发涩。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想早已被十四阿哥看破。这个高傲,倔强,雄心万丈的大清十四皇子,在他的眼前,竟不惜装聋作哑了十年。演戏的那个人,究竟是他,还是他?
想到这里,锡若挪动身体下了床,又踉踉跄跄地打开房门朝后院里走去。守在门口的小厮已经睡着,锡若独自一个人在这不知是清晨还是暗夜的时分,居然也摸到了自己小时候溺水的那个池塘。他怔怔地站在池塘边,看着池水里那个似真似幻的倒影,像是受到某种蛊惑似的朝池水跨出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梦醒时分
“你别想走。”
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冷静异常,却又带着某种毫不掩饰的愤怒。
锡若心头悚然一惊,灵台顿时一片清明,立刻从池水退开了一步,额头上跟着沁出了一层冷汗,这才省起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回过身时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原来你没睡着。”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说道:“就算真的睡着了,被你这样笨手笨脚地挪来挪去,死人也该醒了。”一边眼睛却下意识地去瞟锡若身后的池塘,终于还是怒声问道:“你又想跳进去?!”
“啊?不是,我只是……”锡若觑了一眼十四阿哥的脸色,脑子终于又恢复了运转,苦于嗓子还是很干渴,只得声嘶力竭地说道,“我只是很渴,想去喝口水。”这倒也不是假话,他现在真的渴得要死,恨不能把脑袋钻进池塘里大喝一气。
十四阿哥瞪了锡若一会,突然拉起他就朝院子外面走去。锡若一边被他拉着走,一边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对这里,比我还熟悉几分?”
十四阿哥也不答话,只是闷头往前走,锡若只得住了嘴,不一会被十四阿哥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