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骥衡大概多僵了几秒才跟上来,依然走在我身后,低低说了声:“抱歉。”
我斜了他一眼,道:“你有权利说你自己想说的话,有权利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在那之前,先给我点提示会死啊?”
沈骥衡低下头,道:“微臣……”
“你讨厌澹台凛吗?”怕的就是他在外面又跟我“微臣”“娘娘”的说话,我连忙打断他。
沈骥衡皱了一下眉,静了一会才道:“……不算讨厌。”
“哦,我还以为凡是陪着陛下吃喝玩乐的人你都讨厌呢。”我笑了声,想起之前那个红衣男子骂澹台凛的话来。我毒发那天,昶昼的确是一直在叫人催澹台凛吧,这么拗口的名字要听错也不容易。反正这个人应该是昶昼比较亲信的臣子吧。既然我都会让人不齿了,他还不被戴上祸国殃民的大帽子?
“澹台大人不是那种只会吃喝玩乐的人。”争辩的话冲口而出,沈骥衡自己先怔了一下。
我挑了挑眉,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沈骥衡又沉默了很久,才道:“我曾三次败于澹台大人手下。”
他为澹台凛争辩的时候,我已经有些意外,但听到这句话,我才真正吃惊,停下脚步,刷地扭过头去看着他。
面对我诧异的目光,沈骥衡反而坦然,道:“剑术、骑射、策略,澹台大人都比我强。”
我愣了半晌,才抬头看向刚刚的酒店。
澹台凛还没走,就倚在之前那个窗口。我抬头看过去,正对上他那双墨绿色的眸子。
他向我们挥了挥手,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章十九 澹台4
因为沈骥衡这一出,我也没什么心思再逛,回宫的时间比昶昼定的期限早很多。
我前脚才刚进麟瑞宫,昶昼后脚就过来了。他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见了我第一句话就说:“回得挺早嘛。”
本来出去就没有尽兴,再被他这样喜笑颜开地一问,我更加郁闷,没好气地回:“难道这也是计时工作制,没到时间回来你就要算我早退?”
在一起生活这么久,昶昼大概也习惯我时不时会说一些他们这里不常见的词。听不懂就会直接问,但大多数时候,他基本也能猜到大概意思,这次也只是笑了笑,道:“看你出去时那个迫不及待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过了时间也不肯回来呢。”
我翻了个白眼,道:“碰了上一点不太愉快的事情。”
“哦?”昶昼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拖着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我,“怎么了?”
“我没事啊。”我抽回自己的手,走到桌前坐下,将今天那人羞辱沈骥衡,后来是澹台凛解了围的事情说给昶昼听。
我说得那个涂脂抹粉的红衣男人又尖酸又恶心,自己都忍不住义愤填膺,但昶昼却似乎更在意澹台凛的样子,皱了一下眉,道:“你今天见了澹台凛?”
“嗯,还一起吃了顿饭。”
昶昼的眉头皱得更紧,又问:“他有没有发现你的身份?”
“不知道。反正他表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见到澹台凛的时候,他虽然一直在称呼我“金兄”,但是连茉莉都没有留意到我想哭,他居然发现了。那样细心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我的性别吧?
“那他跟你们说了些什么?”昶昼继续追问。
“也没什么啊,我说我第一次来京城,他就跟我介绍京城好玩的好吃的。那个人倒是很适合做导游呢。本来还说要请我们去游湖,结果被沈骥衡硬拉回来……”
昶昼再次抓住我的手,打断了我的话。我抬起眼来,才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阴沉得像是随时会杀人。
我不由往后躲了躲,问:“怎么了?”
他却不看我,扭过头去把赐福叫了进来,吩咐道:“沈骥衡今日护驾有功,赏黄金百两,加封四品带刀侍卫。”
章十九 澹台5
我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到赐福领了令下去,才反应过来,连忙拖住昶昼问:“喂,你搞什么啊?突然间又赏钱又升官的?”
昶昼道:“照南浣的惯例,武状元至少也应该是三品的参将。四品已经是委屈他了。”
“但他表面上是连一甲都没进啊。现在又没做什么事,也没什么功绩,突然这样升他官,那不是正好落了那些人的口实?以后他出去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你还真是为他着想。”昶昼再一次打断我,转过头来看着我,乌黑的瞳仁显得格外深沉。
于是我闭了嘴,试图再次抽手逃开。昶昼没放。他抓紧了我的手,笑了一声,“不过他今天的差事办得很好,我就不计较了。”
我几乎想直接翻白眼给他看,“他今天什么都没做啊。”
“他阻止澹台凛继续接近你,这就很好。”
他这句话说出来,我就再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喂,我拜托你好不好?我没有那么万人迷。没那么多人会对我有兴趣,我目前也没心情理会这种事情。陷在你们这些算计里,又身中奇毒,能保全我自己就阿弥陀佛了。”
昶昼又笑了一声,轻轻揉了揉我手腕上被他抓红的地方,道:“不要低估你自己,更何况对方是那个澹台凛。”
“澹台凛又怎么了?”我问。
“他是个……”昶昼顿了一下,表情变了变,才接道,“是个性好渔色,风流浪荡,恣意妄为,荒唐不羁的……流氓!”
最后两个字,他甚至咬了咬牙才说出口。虽然是咬牙说的,但他语气神态却并没有多少讨厌愤恨的成份。要真的说起来,这样的表情,就像是在远远看着别人在开心地做自己永远都不能去做的事情,一面唾弃又一面憧憬。
这样的昶昼看起来倒似乎有几分孩子气。
我不由失笑,道:“既然这么讨厌,那你又要用他?”
昶昼哼了一声,道:“但他的确是个人才。有些手段,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懂得怎么用。”
我皱了一下眉,再次回想起澹台凛那张似乎永远带着懒洋洋笑容的脸来。
那个恶心的红衣男人,沈骥衡,昶昼……今天以来,我已经听到过三种关于他的说法,似乎每一个认识他的人,对他的评语都不一样,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章十九 澹台6
我一时没说话,昶昼又道:“总之,以后你不要再见这个人,也不要让他有机会见到你。”
要我避开他倒不是做不到,但这后一句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我抬眼看向他,抗议的话还没说出口,昶昼已将我搂在怀里,低低道:“你是我的。”
我只能又翻了个白眼,长叹了一声,道:“喂——”
昶昼没回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一点。
我又叹了口气,道:“你要我说多少次才够?没错,在这里你是皇帝,你想要我我也没办法。但是我永远也不可能把你当成丈夫来看的。就算没有姑婆那层关系,我也没办法接受这么不公平的感情。”
他的头靠在我肩上,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低重复了一声:“不公平?”
“难道你觉得很公平?”我嗤笑了一声,道:“你扪心自问看看,当你要求我放开所有其它的事情单纯来考虑这份感情的时候,这份感情在你自己心里到底又有多重?当你要求我一心一意不看其它男人的时候,是否给自己下了同样的要求?完全没有吧?感情怎么说也是两个人的事情,你一开始就没有把我们摆在对等的立场,我又怎么可能这样全盘接受?”
昶昼没有回话。
答案我们都很清楚,根本没有必要说出口。
很久之后,昶昼才轻轻道:“我明白,其实你说的这些……不过也是借口。真正的感情,根本就不可能去衡量是否公平。”
“是的。”他这样说,我便坦然点头承认,道,“不过是因为我没有爱上你。”
没有真正爱上,所以才会去计较谁对谁比较好,谁付出比较多。若真的喜欢,不管为对方做什么,不管有没有回报,不管是不是真的对等,就算用五百世等待去换一个回眸也绝对心甘情愿。
昶昼缓缓松开我。
我以为他总算是放弃了,正要松一口气时,他又缓缓道:“你只是还没有准备好。我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虽然缓慢温和,但语气却完全不容置疑,坚定执着。
我只好又叹一口气。
……怎么会有这种人?到底要怎么说他才明白?我是不是去捡块豆腐撞死还比较干脆?
章二十 游湖1
我觉得上次我们之所以会碰上那种恶心的脂粉男,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没有什么目的在街上乱转,才会让沈骥衡遇到那么尴尬的事情。加上那天澹台凛也说了一些京城的风景名胜,所以第二天我也就没像之前那么急着出去,而是让沈骥衡去弄了张地图来,准备好好研究一下下次出去的路线。
其实说起来,真的要出去玩的话,找澹台凛做导游应该就最好不过了,但是昶昼和沈骥衡对他那种态度,真要找他结果也肯定只是大家不开心,所以我也就没提这回事。
而沈骥衡显然就对游玩这种事情没什么心得,我问十句,他能答两句就很不错了,顶多也就是知道什么地方在什么位置而已。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也只是垂下眼,面无表情。
我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很不喜欢跟我一起出去?”
沈骥衡道:“微臣只是奉命行事。”
我嗤笑了一声,“那就是不喜欢喽。上次还真是委屈你了。”
沈骥衡只是淡淡道:“娘娘误会了。”
我又想叹气,不知要怎么样才能让沈骥衡不要这么拘束,就看到茉莉从外面进来,一脸“我有个新八卦”的表情,于是我气还没叹出来就转成轻笑,道:“怎么了?一大早出去,又打听了什么小道消息回来?”
茉莉道:“我刚刚看见我们昨天在宫外碰上那个男人了。”
我一怔,抬起眼来,问:“哪个?澹台凛?”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