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出声来,被茉莉拖进车厢,埋怨道:“姑娘,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大庭广众的,也不……”
“嗯,我做了什么?”我打断她,反问。
茉莉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姑娘不会有那种意思,但是别人不会啊。就算姑娘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也要想想陛下和沈大人会不会在意啊。”
我皱了一下眉,靠到车座的锦墩上。是的,我是该好好想想了。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摆脱现在的处境?如果我能够真的喜欢昶昼该有多好,那一切就完全迎刃而解了。
可是……
我重重叹了口气,闭上眼。
章二五 ;狩猎1
这次的猎场虽然只是在京郊,说远不远,说近却还是有大半天路程。
狩猎的营帐早已搭好,连绵几里。营中旗幡招展,号带飘扬。营外层层护卫,戒备森严。
茉莉扶我下车时,昶昼已到了营帐大门,早有一群人候在那里。
一番接驾的繁琐功夫做完,我才看清早到那一批人之中,为首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宝蓝色缎袍,俊逸非凡。我一时错眼,几乎又以为见到当日抢我上马的昶昼。倒不是他们长得有多像,而是那种骄纵的气质,说白了就是那种被惯坏的二世祖德行,嚣张狂傲,不可一世。
我想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什么长乐侯世子了。他旁边还站了个身穿浅葱色衣裙的女子,戴一顶垂着面纱的软帽,遮住了脸,但那婀娜身姿已翩然若仙。接驾时她一拜一起,柔若微风摆柳,又似暗合舞蹈韵律,优雅曼妙,令人移不开目光。
所以虽然昶昼亲自过来牵了我的手走进营帐,在场诸人的注意力大多还是落在那个女子身上。
我敢打赌,这些人里十个有九个都想直接把她的面纱揭开来看看她的样子,而剩下的那一个,就是她身边那个洋洋得意的长乐侯世子。
看来他这次邀昶昼,肯定也不只是狩猎这么简单。
我们安顿下来之后,时间已近黄昏,今天也就没有什么其它的行程。
晚宴是长乐侯世子骆子嘉安排的,说是他特意从安丰带来的厨师,要让昶昼换换口味。
去赴宴之前,昶昼摒退了宫女内侍,单让我帮他换衣服。我虽然有点不情愿,也只能乖乖照办。换到一半的时候,昶昼问:“你觉得骆子嘉这个人怎么样?”
我低下头去帮他系腰带,顺口答道:“什么怎么样?”
昶昼道:“他的祖辈是我曾祖的表兄弟,生死之交,曾经救过我曾祖的命,所以曾祖封了他长乐侯,子孙世袭。这么几代下来,他们的封地安丰俨然已是西南第一大城。”
我不知昶昼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也没多想,只是又顺口应了声。
昶昼继续道:“我初登基的时候,母后怕西南动乱,用了些手段,留了骆子嘉在京为质,到现在也已有十几年了。”
章二五 狩猎2
看来太后为了昶昼,倒真的做了不少事情。昶昼想来也清楚得很,所以虽然对太后有诸多不满,也始终没有真正决裂。
但这样的母子关系……
我微微咧了一下嘴,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拉平了昶昼的衣服。
昶昼又道:“以前一直都相安无事,但是这几年,骆子嘉年纪渐长,就越来越浑,不思进取,玩物丧志,吃喝嫖赌,惹事生非……”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抬起眼来看着昶昼,道:“这不就像是你自己么?”
昶昼横了我一眼,道:“你知道我并不是那样的。”
我点点头,“所以啊,说不定人家也不是……”说到这里,我自己顿下来,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会觉得骆子嘉给人的感觉跟昶昼相像了。我皱了一下眉,道:“他在学你?”
昶昼轻哼了一声,道:“只怕也不单是。”
我又皱了一下眉,问:“他想做什么?”
“无非是想要这南浣江山罢了。”昶昼说这句话的声音虽然轻描淡写,但语气里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昶昼显然是感觉到了,伸手搂过我,轻轻抚了抚我的背,柔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
看看他身边这些人,从妻子到大臣,哪一个不是别有居心?
怪不得他会喜欢瑞莲姑婆,怪不得姑婆到最后的愿望也只是“救救他”。
我重重叹了口气,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答应他来狩猎?这种场合,不管出什么事情也能当成是‘意外’吧。”
昶昼道:“放心,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手的。”
我笑了笑,道:“你倒是很了解他嘛。”
昶昼道:“我倒不是了解他,只是知道现在我要是出事,对他们什么好处都没有。”
我静了一会没说话,昶昼又解释道:“如今大权在握的不是我,是母后和荀家的人。我若出了事,自有灿儿即位,局面一丝改变也不会有。而我若是在受他邀请来狩猎的时候出事,他反而不好交待。所以,现在这个猎场里最担心我的安全的人,反而就是骆子嘉。”
章二五 狩猎3
我点点头,承认他分析得很合理。既然骆子嘉并不是真的性好田猎,又不是想要对昶昼做什么,那么,骆子嘉会特意安排这次狩猎的目的,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他身边那个女人。
我不由撇了撇唇,道:“又是美人计。你们这里的人真是没创意,来来去去就这几招。”
我都能想到,昶昼自然早已看出来。我这时这样说,他反而犹豫了一会,才轻轻握了我的手,道:“那个女人是骆子嘉的妹妹。”
我怔了一下,问:“亲妹子?”
昶昼点了一下头,道:“她叫骆子缨,跟骆子嘉一母同胞,今年十六岁。”
“好小,算起来都还没成年咧。”我啧了一下嘴,“他们倒是真舍得。”
昶昼静了一会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我的手,很久之后才轻轻唤了我一声,“木樨……”
看他这种反应,我也大概能猜到他的决定了。原来这才是他摒退下人想跟我说的事情。我不由就笑了笑,道:“虽然还没看到脸,但是看身段也能猜到是个小美人吧,要恭喜你喽。”
昶昼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皱着眉,一脸无可奈何,看了我很久,才又轻轻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木樨,我……抱歉……但是……”他期期艾艾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一般轻轻说出口,“我需要永乐侯来牵制荀家。”
朝堂上永乐侯牵制荀家,后宫里骆子缨牵制皇后,最好是斗个两败俱伤,到时皇帝陛下就只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真不错。
我点点头,道:“听起来是个很合算的事情,你又没损失,为什么还要苦着一张脸?”
“木樨……”昶昼又叫了我一声,这次却一直没有下文。
于是我笑了笑,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吃醋,也不是强颜欢笑。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对你的感觉,目前我们要做什么,以及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些我们都清楚得很,根本不用一而再的解释。不论你有什么决定,我都配合你就是了。”
昶昼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我的手,一直到去赴宴也没有松开。
章二五 狩猎4
晚宴设在营地的主帐里。四面火光映照下,主帐里亮如白昼,地上铺着华丽的驼毛地毯,桌上各色器皿镶金嵌玉,虽然比不得皇宫金殿,却也已经富丽堂皇气派非凡。
昶昼牵着我坐在当中的主座,右边桌子坐的就是骆子嘉,却不见他那个妹妹。随行的一众官员都有出席,按官位依次入座。
澹台凛居然也在。
他身材高大银发绿眸,在哪里都很显眼,所以他一进来我就看到了他。虽然我一直也不知道澹台凛这个人的立场,但是就我的个人感觉来说,对他的印象倒还不错。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看到多少也算是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人,不由得就有种亲切感,下意识便向他笑了笑。但澹台凛和大家一起向昶昼行了礼便自顾在自己的位子坐下,同左右的官员谈笑,就好像不认识我一般,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有点不悦地皱起眉头。昶昼几乎在同一时间伸手在桌下轻轻掐了我一把。我更加不悦地瞪向他,他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一般,侧过头去听骆子嘉说话。
……这些男人都怎么回事嘛。
要说澹台凛当着这么多人假装不认识我,我还可以理解,但昶昼……明明都决定要纳别的女人了,明明也跟他说得很清楚了,这种时候又掐我做什么?
几杯酒下肚,骆子嘉便站起来,击了两下掌,乐声顿起,一队彩蝶般的舞女踏着那悠扬的乐典,翩跹而入。
都是些年轻貌美身姿婀娜的姑娘,身着五彩缤纷的舞衣,手执长长的粉色轻绸,纤腰楚楚,风回雪舞。舞女们队形如流云变幻,手中长绸忽收忽放,回旋时就如同漫天绚烂的飞花,几乎要迷了人的眼。
我仔细地打量着这些舞女,想猜一猜骆子缨是哪一个。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她应该不在这里面,骆子嘉既然特意策划这次狩猎来推销自己的妹妹,绝不会令她这样泯于众人,一定会给她一个独具一格的出场。
昶昼不知是不是和我有一样的想法,虽然带着点淡淡微笑看着场中的歌舞,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骆子嘉显然也发觉了这一点,也没说什么,只是招来一个小厮,耳语了几句,那小厮点点头离开了。
不多时就听到一声清越的琴声。
章二五 狩猎5
只一声,这边的乐伎与舞女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静止如画。
而那从帐外传进来的琴声,却像是画外的春风,像春风里的柳枝,像柳枝拂过的水面,像水面溅起的那一朵小小的浪花。美到了极致,也灵到了极致,纵有万千言语,也难以表述那琴声的万分之一。
那琴声传来的时候,帐中这么多人,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只恨不得连呼吸也一起摒住,莫要污了这天籁之音。直至一曲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