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要跪下谢恩也被她令人搀住,温和地道:“你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这些就都免了吧。”
我自然也懒得推辞,弯腰行礼道了谢。
太后让我坐下,一面向旁边侍候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内侍们应了声,悄无声息地退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说太后的态度很温和,但她眉宇间自有一种皇室威严,只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我,便令我下意识地感受到一种压力,不由开始紧张起来。
太后笑了笑道:“你好像很不喜欢与哀家相处?”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也笑了笑,没回话。
太后又道:“你对这次册封的事情不满意?”
“怎么会?”我连忙笑道,“麻雀变凤凰,我感恩还来不及呢。”
太后道:“你不怪哀家棒打鸳鸯拆散你们?”
我静了半晌才答道:“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现在不是让我去死,反而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很知足。”
太后抚摸着怀里白猫光滑的皮毛,抬眼看了看我,道:“你可知哀家给你的封号是什么意思?”
我对自己已经是公主这回事还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甚至要想一想才记得起自己的封号是“颐真”。结果迟疑了这片刻,太后已缓缓解释道:“颐真者,谓修养真性也。”
我知道,我好歹也是大学毕业,国文学得还算不错。当然这句话不敢直说,我也只能笑了笑,点头应声道:“我明白了,从今往后一定谨遵懿旨,修身养性,恪尽职守,以报浩荡皇恩。”
太后听到我后半句,忽地笑起来。我被她笑得有些发毛,心头又忐忑起来。太后笑了一会,又轻叹了声,放了手里的猫,起身走到我身边,我连忙跟着站起来,太后伸手按住我,轻轻抚上我的脸,叹道:“可惜……哀家也得承认,陛下看人的眼光的确不错,但就算重来一次,哀家也还是会做这样的决定。你也好,当年的瑞妃也好……”
……她为什么又提起瑞莲姑婆?还是说,因为于心不安,所以看到我的脸就会想起来?我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太后便已收回了手,顺手一挥,道:“你回去吧。出宫的时候也不必来辞了。”
我虽然有心追问当年的事情,但太后这么说,也只能行了礼,告辞出去。
章三五 颐真公主6
到昶昼那边的仪式倒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昶昼在皇后的凤祥宫接见我。皇后自然也在,为了特意表示慎重一般,穿了正式朝服,盛装打扮,越发明艳照人。
我照规矩行礼谢恩,连说的话都是一早背好的。昶昼那边也说了些“克遵法度”、“益自修饰”、“可不慎欤”之类的套话。倒是皇后过来拉着我的手亲亲热热道:“这下子可真该叫姐姐了。”
我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由得抬眼去看昶昼,他显然也不像什么很开心的样子,脸色阴沉,也没让皇后继续表现下去,轻轻挥了挥手,赐福便上前来拿出早就拟好的礼单开始念。我谢了恩,他便直接让我回去。
我前脚才回麟瑞宫,昶昼后脚就跟了过来。来了也不说话,只是沉着脸坐在那里喝茶。
我坐在那里陪他喝了一杯茶,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问:“册文上那个‘忠义有加’是怎么回事?”
昶昼抬眼看看我,道:“你难道算不上?”
我翻了个白眼,“但我没救过太后的命吧?”
昶昼道:“因为母后的寿宴上出现刺客这件事情不管怎么压,总要有个结论。真正的凶手母后不想动,就索性当这刺客是冲母后去的,你不过是替她挡了灾。”
“但是……”我皱眉道,“刺杀我还没什么,刺杀太后,这罪名不是升级了吗?你们是想让事态扩大吗?”
“没错。既然有那么多人在场,反正是瞒不住,母后就决定索性让它扩大,顺便从朝中找一个向来反对她的人做替罪羊。”
我一怔,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之前还说怕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所以先压一压,结果拿来大做文章的人不正是他们吗?
昶昼像是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自顾大手一挥,极度不耐烦地道:“你就不要管这些了!”
我嗤笑了一声,道:“我的确不用管,反正剧本都是你们写,什么忠心护主的英雄也好,修养真性的公主也好,我跟着演就是。但是明明是自己决定的事情,你烦什么?”
他反而静下来,看了我半晌,哼了一声,咬着牙道:“你有时候还真是个可恶的女人!”
“哦,只是有时候吗?我还以为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呢。”
昶昼轻叹了声,语气软下来,道:“木樨,你明知道——”
“这个时候应该叫我姐姐了吧?”我笑了声,打断他。
昶昼沉下脸来,道:“你不要得寸进尺得意忘形。”
看他像是要发火,我连忙举起手来表示投降:“好啦好啦,我开个玩笑而已。”
章三五 颐真公主7
昶昼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喝茶。
我笑了笑,问道:“你今天只是过来喝茶的吗?”
昶昼又静了一会才道:“公主府的修缮基本差不多了,最多不超过七天就能搬进去。到时要见一面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其实公主没成亲先开府已经是破例了,又这么急着让我搬过去,想来是有人一天也不想让我多呆在宫里。对我来说,这倒不算什么坏事。天天对着他和宫里其它爱演戏的女人才更让人心烦。但是我想他过来也不止为了通知我可以搬家了才对。这么长时间以来,每件事情的后面他必然都有其它的安排,就像那次狩猎,或者这次行刺。于是我索性又笑了笑,直接问:“搬过去之后,你要我做什么?”
“找人。”昶昼看了我一眼,也不再拐弯,道,“公主府按编制,从令丞、主簿到舍人、家吏,有各级官吏十八名。我要些有用的人才。”
我一惊,反射性地道:“我去找?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伯乐,是不是有用的人才我怎么分得出来?”
“这个我会留意,但一开始得你自己去找些无关紧要的人,这样的话,网罗到真正的人才时,他们才不会起疑。”昶昼说着,脸上又显出忿忿的神色来,道:“直接提拨不了,被公主府请去做家臣,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随我自己找什么样的人喽?”我笑起来,道,“听起来像是可以找些年轻漂亮的小帅哥……”
“你敢!”昶昼直接打断我,瞪起眼来看着我。
我一摊手,道:“真小气,我们那里南朝刘宋有个皇帝甚至都还送了三十几个面首给自己的姐姐……”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昶昼再次打断我,沉着脸,道,“我让你开府置幕,是为了替朝廷开源,不是为了让你蓄养男宠,肆意宣淫。”
本来就只是个玩笑,眼见着他认了真,我也就没再说下去,只是随口应了声。反正我也没有想要真的效法山阴公主。
昶昼却像不放心一般,瞪着眼盯了我很久,却半晌没说话,末了气呼呼地走了。
而太后和昶昼的赏赐以及各宫的贺礼随后便陆续送到。
我又拿出那金册来看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从这一刻起,我就成了南浣的颐真公主,食邑二千户,可开府设幕,秩同亲王。
但显然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章三六 月下对饮1
搬去公主府那天也选了个好日子,撒花开道,鼓乐相随,旗幡伞扇,侍卫宫女,车马鳞鳞,声势浩大,从宫里迤逦向公主府行去。
颐真公主府原本是一位王爷的府邸,旧主子死得早,又没有后人,碰上我这便宜公主当得急,来不及另外选址建府,昶昼就直接找人把这王府修缮了一番,改做公主府。
虽然说只是修缮,但府门前石狮雄踞,府门内殿堂森穆,后花园精巧古雅。檐廊曲径,纤尘不染;花木扶疏,修剪整齐。本来闲置了十几年的地方,现在处处窗明几净,焕然一新,分明就不是什么几天内可以完成的工程。
只怕我刚从井里上来没多久还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这边就已动了工。
怪不得最近大家对我的态度都不一样,连骆子嘉都跑过来示好。原来大家都早已知道我会被封为公主这件事,只有我这当事人被一直蒙在鼓里。
这世上还有什么更好笑的事情吗?
对我这个半路冒出的来“姐姐”,昶昼显然慷慨得很,金银华屋,奴仆侍卫,一起配套送上。我说要带茉莉一起,他二话没说,便直接让我把麟瑞宫所有宫人全带上。我也没有推辞,反正公主府那么大,肯定是要用人,这些人也都熟悉了,总比生人好。再说想让他们不在我身边安插眼线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还是这些已经知根知底的人比较好防备。
公主府的管事是昶昼挑的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叫傅品,个子不高,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弥勒佛一样,但是却很能干。我们搬过来那么大排场,不到半天时间便安顿好,丫环杂役各司其职,妥妥当当,大体上都是他的功劳。
我住的地方叫三秋阁,倒不像其它的院子花草茂盛,只是错错落落种了一院桂树。现在还算当令,一院浓郁的甜香味,沁人心脾。
傅品领着我熟悉公主府的时候,我闻着这香味就不由得停下来。
章三六 月下对饮2
我的母亲最爱桂花,又是在金桂飘香的季节里生的我,所以我的名字也因此而来。这时想起母亲来,才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日已经过了。
来这里这么久,根本没有任何人问起过我的生日,我自己又一直陷在这样那样的阴谋里挣扎,竟然连自己的生日都忽略了。
我在三秋阁的院子里久久驻足,轻轻叹息。
傅品走到我身边,轻声道:“陛下当日曾经吩咐,其它一切可简,但是园中一定要有桂花。”
一定要有桂花无非是想应着我的名字,昶昼也真是好笑,太后要收我做义女,他自己也没反对,倒在这种地方花心思。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