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小谢又清发”之句,是谢眺的忠实fans。既有“王谢风流远”之说,王氏家族也是钟灵毓秀的,王羲之、王献之辈名垂千古。书法的造诣之外,王羲之另有种轻袍缓带的潇洒。晋另一士族郗鉴欲与王氏联姻,就派一门生到王家相看。王导让来人到东厢下逐一观察他的子侄。门生回去后向郗鉴汇报说王家诸少年都不错,他们听说来人是郗家选女婿的,都一个个神态矜持,只有一人在东床上敞着怀吃东西,好象不知道有这回事一样。郗鉴说:“这就是我要找的佳婿。” 此人正是王羲之,他书法中的自由气象,大概就是来自这种旷达。
如果与王谢二族的后辈们贴身立传,定有许多我们从不曾知晓的芝兰玉树般的风流,他们家的女儿也是水,男儿却不是泥,统统明澈如冰玉。但是这又如何呢?任他千年铁门槛,终是一个土馒头。闺中女儿身不由主,三小姐探春每每设誓道若是个男儿,早出去立了一番事业,但究其实,男儿也不过是命运里的过客罢了。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记当日欢聚之后,转叹人生无常。千年后曹雪芹作解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儿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中埋白骨,今宵红纱帐里宿鸳鸯。
人生的分离聚合是有定数的,世上从来没有千年不散的筵席。“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间的荣辱周而复始,这一点,贾府老祖宗是早有觉悟的。大初一,荣国府车轿纷纷,人马簇簇地到清虚观打蘸,贾珍禀告说在神前拈了戏,依次是《白蛇记》、《满床笏》、《南柯梦》。这就是一个家族的兴衰演义:一开始,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汉刘邦斩蛇起义,为后辈儿孙打下一派姓刘的江山。鼎盛时,自也是煊煊赫赫的,唐郭子仪庆寿,七子八婿前来,代表朝庭威仪的笏板搁了满床。最终却是富贵如云烟,南柯一梦而已,自以为是一国繁盛的,不过是大槐树下的一个蚁居。人的目光所及,也就只蚁穴那么大的一点地方,临近梦醒的前一刻,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贾母听了这三出戏名,便不再言语,她自是经多见广的,一下子便悟得了一场大梦的始末。曹雪芹也不言语,反正终归也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往寻常百姓家。
至唐代刘禹锡眼里,昔日王谢子弟们着乌衣走马的巷陌已变为寻常百姓的住所,斜阳下江山更迭、人事变迁,空留一片感慨。
错位的人生
如果当皇帝也算一种职业的话,天下很有几个入错了行的男人。
陈后主,名叔宝,小字黄奴——这名字就有点不像话。隋文帝伐陈,警报送到建康,后主犹当他们是打不过来的。兵马闯入深宫,他便拉着张、孔二嫔去投井——可能也就是躲到枯井里了,因为兵士找到这里,威吓“再不答应,就扔石头了”的时候,他们一行三人又出来了。
我决没有看不起这种皇帝的意思,他只是干错了这一行。陈叔宝是多么一个热爱和平的人呀!只要有能搭盖一座宫殿那么大的土地,藏得下他那“发长七尺,光可鉴人”的宠妃张丽华就可以了,从来不想着要与他人争雄。再看他的诗:午睡醒已晚,无人梦自惊。夕阳如有意,偏转小窗明。是极有人间情味的小门小户的惆怅。如果他只是一个薄有资产的市井小民多好,那种自足的、软弱的性格,将使他安然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宋朝的第八位皇帝徽宗,书画俱佳,国事一塌糊涂,对自然的观察却又是细致入微的。他善画工笔花鸟,金国大兵压境,他还眯着眼睛细看“孔雀登高”,并有“必先举左脚”的结论。他素有“轻佻”之名,对一国之君,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若这常人身上,顶多是有点儿风流自喜罢了,依然可放心做他的翩翩公子。
有错位的人生,就有错位的沉痛,并且永远无可弥补。居上位的,没有雄心霸气是错,而生在卑微里,又不能安心适意也是错。小丫头晴雯心比天高,即使对宝二爷也是一派通透见底的脾气。我想她每每插腰骂小丫头的时候,大概心底里总是“怒其不争”的,她想以激烈的言辞洗清这潮湿污损,却最终被它吞没。三小姐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却被昏愦的生母、猥琐的兄弟牵绊着,庶出的女儿心中一直有股不平之气。她的精明、尖刻和冷峻,是才志被压抑的表象,心平则气和,不平则鸣声凛冽。她们的个性,注定她们做不成一个花红柳绿、温柔敦厚的女儿,做不成一个平常的、快乐的女儿。
但是命运,却是不可调换的。
周梅森的小说里,有个粉嫩的俊俏男孩百顺一心学戏,但他是将门之子,身负血海般的家仇,刺杀枪击了父亲的凶手是他注定的责任。可怜他始终是个胸无大志的孩子,一心想过轻松舒服的生活,他那有巾帼丈夫气的姐姐逼、哄、诱,千般手段,也改不了他的初心。只有听到锣鼓家伙响了,他才心血发热,找到活着的价值。
改得江山,也改不了人的心性,男人入错了行,比女子嫁错了郎更悲哀,因为,那不是他们的初衷和选择。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贾珍,轮回中的唐明皇
翻看自古以来的爱情经典,“西厢”轻薄,“梁祝”惨烈,“白蛇传”里许仙大煞风景,“孟姜女”偏重于节义。有谁是因为爱而爱的呢?
现代版的爱情就轻俏了,哪一天不爱的,发个短信即可,刨根问底的男女,倒有被讥为“拎不清”之嫌。在e时代,还有哪个男人肯为爱情舍了江山呢?还有哪个女人肯为爱情谋害了亲夫呢?——别笑,如果豁得出刑法良心的拷问,自是把爱放大了看的。
看见了你,心热如火,这就是男女爱的情状。爱便爱了,爱情没有理由也没有对错,包大唐盛世,玄宗李隆基爱他的儿媳杨玉环。
唐开元22年,玄宗第十八子寿王李瑁纳杨氏为妃,那一年他16岁,杨玉环也16岁。这是由纯真少年向成人过渡的时期,一切尚未定型。
玄宗50岁左右的时候,他最爱的武惠妃下世。任后宫佳丽三千人,却没人入得了李隆基之眼,他郁郁寡欢,孤独暴躁。伴他长大的太监高力士向他推荐了寿王妃杨玉环。这等事与有悖天理人伦,想必天上的月老也不敢把红绳暗系在两人的足下。但他一见之下就被她吸引了,处心积虑地要接杨氏进宫。玄宗先让她出家,住在太真宫里,然后由女道士的身份入宫伴驾,中间也算有了种转折过渡。
对于他那第18个儿子,玄宗与他另配左卫中郎将韦昭训的女儿为妃。没人知道寿王李瑁会怎么想,但玄宗似乎是坦荡无愧的,他曾对后宫人道:“朕得杨贵妃,如得至宝也。”杨妃的三个姐妹此后也频频入宫,如串亲戚似的,有大姨、三姨之称。而据一些传奇野史,李隆基是有幸被呼为“郎”的皇帝第一人。
虽说率土之滨皆是王臣,无人敢对一国之君指手画脚,可如此不顾身份体统却也算是情种的作风。“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从此再也没有什么,比一个女子的歌舞更重要的了。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慢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把对秦可卿的判词念一百遍,依然看不透也与贾珍之间的种种因由。在我的印象里《红楼梦》开篇时,贾蓉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贾珍推来也就三十多四十左右的样子,而秦氏的年龄,象是在他们父子之间的。小蓉大爷从来爱在婶子姨娘们堆里混,在他妻子面前的形象苍白模糊,好像压根不是一家人似的。他倒也是个知情趣的风流少年,却怎么看也不像个已为人夫的人。
在荣国府里,“王”字旁的人物是第三代,只有被召来听斥责的份儿。在宁国府,珍大爷却天下老子第一,他的父亲贾敬拋开世事烧丹炼汞去了,旁边又没有兄弟们掣肘,既生就了不爱读书的性子,便把宁国府翻过来也没人管他。虽早年袭了祖上的官位,也只关爵位俸禄的闲职,并没有上司同僚监视他的尊严道德。这一切,都是他无法无天地喜爱一个女子的基础,无论她是什么人。
贾可卿的身世是红楼里的谜,说得花天坠落终究还是猜想,我们关心的,只她作为一个矛盾的女人的心灵。
我以为情痴情种是一个中性的词汇,只要爱我所爱、心无旁鹜的都可以归到这一类里去。宝、黛之间纯洁清透自是钟情,焉知明皇对贵妃、贾珍对秦可卿的就只是淫威?对违了伦常的情分,女子们除了无奈的屈从,也是可以倾心相爱的。爱是最自然原始的男人女人之间的事,和人品道德的关系不大。香港女作家李碧华,有一个相关的段子。说是记者问,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她的答案竟然是:男色和女色。而她最喜欢的男色却是血腥铜臭的西门庆。也罢,西门大官人二十五六岁年纪,风流俊朗,身长腰细,他对女人,知冷知暖,贴身贴心,热爱女人,也被女人热爱,最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贾珍对秦可卿,那是把全天下的花朵都摘下来堆在她身边仍嫌不够浓密的。秦氏卧病,一天三四个大夫轮流着看脉,她便每每换衣相见。贾珍说:“可是。这孩子也糊涂,何必脱脱换换的,倘或又着了凉,更添一层病,那还了得。衣裳任凭什么好的,可又值什么呢,孩子的身子要紧,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么。”上面的话是珍大爷在家下说给尤氏的,可他在人前却也从不曾遮掩过。
那日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府门大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贾珍哭的泪人一般,和贾氏族长说:“合家大小,远亲近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