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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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花-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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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脚步声。急促的声音越来越近。我跑回公司,锁上大门,紧张地听外头动静。果然有人来,而且不止一个。
  他们一开大门,我就无处藏身了。无处藏身,而后被逮住,逮住之后呢?可能万劫不复,也可能当作贼立刻打死……
  终于可以体会〃感冒〃所谓害怕紧张到发抖的感受。她给的一大串钥匙拿都拿不住,更不用说找出某一把来开门。然而不躲到某一间办公室去必被发现无疑。慌忙之中,取出自己平常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又把门紧锁。
  接下来……
  估计当时的情形是这样。大门打开了,数人夺门而入,直奔几个老总的办公室。随后房门逐个被打开。公司里灯火通明。能打开的柜子、抽屉、壁橱也全部大开。阴暗的角落仔细搜查个遍。甚至有人还拉开窗子从十层楼往下吐了一口痰。
  可我不见了!
  是不是弄错了?要不要叫警察来?喂,保安,你是不是真的看见有人溜进公司?小偷怎么进来的?好像什么也没动过……
  此刻几点钟?该睡觉了吧。可怀在做什么。自己平常这时候也许在上网。要是能躺到床上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就是到大街上散步也不错。真的不错,真的。我想。
  无论哪一种处境都好过现在的我。
  10楼的某一间办公室窗外垂下一根登山绳。绳子的一端绑住我,另一端固定在窗口的一条铁栏杆上。好在铁栏杆被大窗帘给遮住了,否则吐痰的家伙一定顺绳摸瓜找到我。
  假如这个时刻真值得日后回想,我会不厌其烦地希望今夜天高云淡,风清月明。因为直悬在高层建筑窗下的人是我,不是别人。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风,当然也不会有别人做伴。天空中没有月亮。我记得往下看过一次,仿佛丢下去也不算什么。漆黑的夜,唯有这个好处。
  那批搜索的人不知何时才走。我拉着绳子,尽量不让身体乱晃乱动。手劲也渐渐没了,不知等会儿是否有力气爬上去。过度紧张之后,是否被人发现也变得不很重要,反正我就想此刻爬上去。被人抓住也罢,不被人抓住也罢,但只要能让我踩到踏实的地板,似乎什么事都可以挽回。我想自己的这个要求不算过份。有的人想要一千万,有的人想要大房子,而我仅仅只要一小片坚硬的落脚点。
  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当我直挺挺躺到地板上的时候,真想睡过去。
  大楼已经关闭,要等明天第一批上班的人进来时混出去。我从楼梯慢慢走到天台,找个不显眼的角落靠壁而坐。好几个小时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起来。下半夜感觉分外冷,后悔没穿上夹克来作贼。作贼也有学问的,要考虑很多事情,诸如天气、环境、时间等等。我这样子,做贼都不合格。
  凌晨居然还睡着了,大约睡了两个小时。昨晚虽然发生意外,但天没有塌下来。地球自转的优点在于,不必等太久,又一个欢欣鼓舞的白天蹒跚而来。
  8
  听说有一种犯罪心理是这样,一个犯了罪的人老是想重回犯罪现场看终究。我也反复想了好久,最终决定第二天照常上班。公司里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我去上班,同事跟我打招呼〃咦,你今天很有精神嘛!〃
  人与人之间真是说不清楚。
  下午的时候有人提醒大家查看一下是否丢了东西。然后才知道昨晚带了一帮大汉搜索公司的人是郑铗。他现在是我的影视部同事,假如昨晚抓获的人是我,不晓得会不会网开一面。
  张总对此没有发表任何公开意见。细想一下,昨晚授权郑铗的人一定是他,而本人倒不来现场,难道是漠不关心?还是早有什么安排?公司风平浪静,至少看上去风平浪静。我也风平浪静。但〃感冒〃不见了。
  我打给她的电话没人听。手机已关机。她更不会找我联系。
  〃听说生病请假了。〃总监道。
  〃什么病?要不要去看她,都好几天了。〃
  总监说:〃她还能有什么病,感冒呗。〃
  ……
  9
  冬天的时候,张城和程淮结婚了。程淮说,她一直想去看非常非常大的雪,结了婚,两个人刚好可以一起去。张城的事业很出色,这次公司投资拍电视剧听说就有他的股份。程淮也决定辞职,随意地做些什么都能打发时间。她可以开一家小店,经营自己最喜欢的生意。
  人家都说,两位新人的结婚喜宴十分阔绰、够排场,热闹非凡。〃这才叫结婚!〃自然有些人羡慕得要命,一场豪华酒宴似乎代表了结婚的终极奥义。多多少少。
  〃新娘子的婚纱好漂亮,你知道值多少钱吗?后来换的几套更好。哇!都可以拍成电视广告了。〃
  〃傻瓜。她老公的礼服才好呢,在台湾订做的!〃
  〃台湾?为一套礼服跑这么远。〃
  〃远怕什么,只要你有钱,去埃塞俄比亚难民营弄一套礼服也不算难事。〃
  ……
  我没去参加他们的婚宴。当然不是故意不去。一场寒流之后我奇怪地感冒发烧。开始还不怎么厉害,等到他们吉日当晚发烧至最高点,近四十度。人自然是卧床不起。
  生病是每个人固有的体验,或大或小,痛苦或重或轻,但肯定不是件太令人愉悦的事,尤其独自一人生病的时候。我的意思并非要看到另一个人与我同病才开心。我只是想,我已经生病了,手足不灵,至少有个人帮忙倒杯水什么的。因为要赶时间,郑铗帮我拿来药,倒了水,匆忙参加婚宴去了。于是我只好一个人躺在床上半昏半迷。
  梦到无数人结婚。结婚是人生大事,祝你幸福!祝你幸福!祝你……梦就是这样,一句话没完没了。我醒来一身汗,觉得疲倦又无聊。
  稍迟一会儿可怀来看我。走得气喘吁吁,手里还拎着一袋子西药。
  我知道照顾病人是很累的,并且心情绝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我一直想保持清醒,努力地陪可怀说话。可是说不上几句,我就想睡了。随即睡去。十几分钟后又突然惊醒。然后再次昏睡。
  每次醒过来,我都问她几点了,并请她赶快回家。
  〃你快回去吧。我没事的,没事。〃我说。
  每次都感觉她用拧得很干的热毛巾给我擦脸。有几次浑身大汗淋漓,她帮我脱了T恤衫,轻轻地把汗擦干,又换上一件干净衬衣。夜里她扶我起来吃了两次药。无数次把被子掀开透气又重新盖好。
  用热毛巾擦脸的感觉真好。以至于很久以后我仍把这一幕深深留在回忆里,以至于日后一生病就想要热毛巾。
  她陪了我一整夜,期间可能伏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
  凌晨五点多我醒过来一次,被褥潮暖,衬衣湿透。但发烧停止了,头脑残留着狂风暴雨后的狼籍,口干舌燥,味觉也没彻底恢复。我没叫醒她,悄悄起床,到浴室淋了一个热水浴,换上一整套干燥的内衣、内裤,连毛衣、外套、裤子、袜子都换新的。感觉又稍有好转。
  回到房间,她刚醒。
  〃我要回去了,今天还上班呢!〃她擦着眼睛说,〃你好点了么?医生说早饭后还有一次退烧药。〃
  〃完全没事了。〃我说,〃让我送你。〃
  天还没大亮。看不清是否要出太阳的样子,寒气笼罩着整个街市。冬日的清晨是天地混沌时代遗留至今仅有的残余。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已经开始一天最初的活动。环卫工人也三三两两畏畏缩缩地清洁街面。
  她像是很高兴的样子,故意大口大口地呼吸吐纳,用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又碰了我的鼻子,看着我笑。
  我也笑。
  她居然还吹口哨,但是吹不响,只好哼一只曲子……我听她哼过多次……应该是《卡萨布兰卡》。夏天的调子。故事背景也发生在炎热的北非。调子和故事我都喜欢。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可怀,她哥哥的女朋友就在结婚前找过我。程淮约我出去的时候,我刚有点感冒苗头,自以为挨过几天会没事,所以不找医生也不吃药。我们在城市最大的一座跨江大桥上见的面。程淮说,本想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到宿舍来找我的,可是临时又改变主意。
  她比我到得稍晚,来的时候双手抱着一个纸箱子。〃里面是他的一些旧东西。〃她说:〃我觉得对不起他,假如我不提出分手,他不会离开我……更不会走。但我希望年轻的时候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在我年轻的时候,难道不可以吗?我不想一直等下去。〃
  〃你的生活一点都没错,〃我说,〃像他那种人,他也一定想陪你走到这一天。而且肯定下过很大的决心。只是事不凑巧而已。谁都没错,错的只是事情本身,因为它最终不成功。可谁知道呢,没有成功的事情也许恰恰是一个人花了千辛万苦去做的。〃
  程淮点点头道:〃再怎么说都没有用了。我要结婚了。从此以后再不提他。这次公司拍电视剧,张城投资参加。片子一拍完,我就辞职。这个箱子里东西全部是羽客以前送给我的,现在已经用不着了,留也没意思,托你交给他妹妹。假如你不愿意,我把它从桥上扔下去。我还给他。〃
  何至于此?所以纸箱我留下了。
  她没有办完事要离开的意思。站了一会儿,她说:〃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在骗你。可到现在还不知道该不该说,也不知该怎么说。〃
  〃那你藏在心里好了。〃
  〃不行,没办法。心里很不安。〃
  然后,程淮用伤感的语调告诉我叶羽客之死的另一个版本。
  〃他和我们住在离海不远的一家酒店。我们在那儿住了好几天。你知道他这人是不想下水的,张城拉了他好几回,他一直不肯去海边。后来,也就是我生日那天,张城叫我去约他,准备游泳后请他吃饭。他高兴地答应了。我们一起下海。起先风平浪静,三个人离得不远。〃
  〃工作以后,他也许一个人偷偷练习游泳。而我竟全然不知。我看他不像以前一点不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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