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忍不住尖声一叫,挤在我床边这颗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哈~~?”伴随着熟悉的呵欠声,原野懒洋洋地直起上身。整个高大的身躯几乎有点委屈地缩在保健室的凳子上,也许是睡意难挡,这家伙居然就伏在我床边睡起大头觉来了!
“痛死了~~腰好酸……我早进来了。在你睡得鼾声四起时……”不仅如此,他还像个欧吉桑一样捶着腰唠叨。发梢部分微微的卷曲,在近处看去浓黑得像蘸了墨!那双清澄的琥珀色眼眸里,清楚地映着我的倒影,在他浓密的睫毛下忽隐忽现。
“你…你干吗?!谁打鼾了?!我、我跟你们绝交了!”不知不觉地退后,我语无伦次起来。下意识抬高手部,牵起被单遮掩。
“说什么啊?有种再说一遍。”几乎成了口头禅,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恐吓的硝烟味。反倒是我有点条件反射,下意识就缩了缩身子。
随手搔了搔微长的发尾,他似乎觉得有点热,修长的手指拈着领口扇了扇,环视四周:“M的!这地方怎么穷酸得连冷气都没有?”
“谁会在四五月份开冷气?!再说,这是学校,不是你家!”我没好气的,继续缩在角落里拿被单当挡箭牌。
他那水银般冷澈清凛的目光默默将我浏览一周天,突然沉下俊美的脸,说话那口气不用开冷气就应该冷得很强劲了——“干吗?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干吗拿被单当在这么高?”
光说还不行,他居然大刺刺就爬上床来,把我死死抓住的被单撕了下来,丢到一旁!
“当我病毒啊?!”
“那、那当然!孤男寡女……谁保证待会儿你不会兽性大发?”磕磕绊绊地把反驳交代清楚,话一出口,我立即就羞愧欲死!之前的悔恨呢?之前发誓要和他保持的距离呢?!我干吗和他搭腔?!
“嘿!”他闻言,突然冒出一声毛骨悚然的邪笑!雪亮的牙齿在关了窗帘的保健室里显得尤其森然,而那居高临下、单膝跪在床上的姿势更是极具攻击性!
“怎样?!”我挑眉,不怕死地挑衅,纯粹是壮胆!
“没!”他摇头,却渐渐靠了过来。宽挺的肩膀支撑着那副完美的衣架子,逐渐将我逼迫至床与墙壁间的夹角!“只是很惊讶,你这种鹦鹉螺居然会也会意识到这种事情,有进步哦~~”
鹦、鹦鹉螺?!
那是什么?!
见我满脸迷茫,他好心地解释:“高兴说的,你这种古早的女生现在真少见。自己的事情迷迷糊糊,别人的事情却很敏感。其实像交往这种事,除了当事人以外跟谁都没关系,你却很自觉地把责任往身上揽,真是濒临绝种!”他诡异地笑了起来,好象把我之前在顶楼上决绝的表现视为一种喜剧效果的欣赏!
“那关鹦鹉螺什么事?”我哇哇大叫,有种很不甘的感觉。
“远古生物嘛!当然要一级保护,不然,叫你三叶虫比较可爱点……”
“走开了啦!”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嘴唇快要碰到我鼻尖的刹那,我用力推开他那坚实的身躯!
脸像快要烧起来了!
……刚才……
刚才我本以为……
他会吻我……?
“切~~~”被我推开,意料之外的,他立刻就退开了。坐回那张窄小的凳子,他懒洋洋地道:“安啦!我才没那么禽兽,不会趁你狂牛症来的时候袭击你的!”
“哈?!狂牛症?”这家伙在说哪个星球的话?
“MC呀!婕妤说的,你今天脾气不好,一定大姨妈来了。女人就是麻烦……”这家伙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在女生面前说、说‘大姨妈’?!
陈婕妤~~~!我要和你绝交!你不是女人!居然在男生面前提大姨妈!?
“你姑姑才来了呢!”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奋力地打被单出气!
“切~~原来不是。”他松了口气,可语气里好象还很惋惜似的。
决心不理会他,我把脸调到一边。沉默半晌,我终于忍不住说:“是不是我太八婆了?本来,小波可以一直喜欢高兴,不用被那样子拒绝的……”
他沉吟片刻,才静静地道:“高兴一直喜欢婕妤。”
什么?!
无视我的愕然,他继续道:“从初中时高兴就跟我讲了。可婕妤好象没发现,那家伙也没放弃。”
“这么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帮忙?
想到这里,我倏然住嘴。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婕妤之前对他的心意?还说我是鹦鹉螺,他才是三叶虫呢!超级迟钝!天兵!两光!
“我们三个从小就习惯自己处理自己的私事。就像你一样,其实谁都害怕自己多事,反而害了朋友。”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带苦味的微笑。
“不是谁都有那种胆量和责任感的。什么事都好说话,就这种事不行。弄个不好,会变得很别扭复杂,我最讨厌别扭的事。”
所以,婕妤一直把对他的感觉藏在心里,直到淡然?
……
我沉默着,终于看着他站起来,一把拉开密闭的窗帘,顷刻间射进一道金光,我看着地板上的影子,那一米阳光的旁边,闪动着他的身影。
“走吧,再不回教室,我会被老师罗嗦到臭头,烦死了!”拉着我的手腕,他轻轻将我提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他手心里的一片羽毛。他清楚地看着我,一丝一毫的细微节末都映在他的眼中……
莫非,刚才的话,是在称赞我?
'不是谁都有那种胆量和责任感的。什么事都好说话,就这种事不行。弄个不好,会变得很别扭复杂,我最讨厌别扭的事。'
并不是不想帮,而是害怕麻烦而不能帮。他无法做的事,我却做了。虽然结果依然让人叹息,但他并没有真正怪我。
摸着滚烫的脸,我抬头看着他的侧面,俊朗的眉尖优雅而清晰,像极了棱角分明的他!把我接下来做的事解释成‘空气的驱动’,也许并不是个好形容。只是,我来不及思考,就像幼稚园时得到鼓励的奖状时,自己也要谢谢幼稚园阿姨一样,我攀着他的肩头,轻轻凑过去,在那细致而尖削的下颌处,斗胆地映上自己的嘴唇——
短短的半秒种,我做了有史以来最大胆的事!
“啊……”
他的惊讶毫无意义。
因为我比他更加愕然。
“谢谢!”小声说着,我狼狈地跳下床去,套上鞋子飞快地夺门而出——上课铃声在此时绽放。
“这算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糊混过去吗?”
他那满不乐意的抱怨兀自在我身后追逐,但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快乐的抱怨了吧?
——至少……
我是这么想的。
第 13 章
'诺言,许多天不接我电话,我认为你嫌弃我……'
'不不不,没有那回事,小姨……'
'你始终不满?'
'我始终不懂为何要嫁给不爱的人……'
'怎么可能不爱?只是重量不同,爱的分量轻一些,心不会那么累。'
……
——
小姨的话,让我理解不能。
如果爱有轻重,是否还会有先后?既然爱的分量那么沉重,那么,也干脆不要区分先来后到——从头到尾只爱上一人,生命岂不是轻松许多?也简单许多?
小姨的话听着矛盾。
她可能越来越寂寞,所以越来越矛盾。
用她的逻辑来解释,那是三十五岁过后的自然演变,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多么希望女人的年龄到了三十岁时就自动暂停。
让我感觉到时间暂停的人,此刻就在我的旁边,即使下课后的喧闹如此刺耳,他依旧有办法让自己处之泰然。
以前觉得这样的人难以理解,现在却认为这是种可爱的表现——反证过来,我惊吓地发现,自己的逻辑其实和小姨何其相似?心境的变化,毕竟会随着光阴的递进而改变,与任何人的愿望都无关……
“在想什么呢?”婕妤的声音传来,她靠在我桌前,俯撑在我桌子上,居高临下,一颗美丽的大头近距离放大数倍,吓得我惊喘连连。
“吓!别这样突然冒出来啊~~”
“叫你好几声,你都一脸白痴地傻笑啊!”婕妤没好气的,瞄了眼沉睡的原野,再道:“怎么?还不打算和凌波说话?”
“是她不打算理会我吧?”我苦笑。
学生会长高兴给出的难题,让人倍觉难堪。
那事过去一礼拜,小波早就正常上学,只可惜直到如今,我依旧无法坦然向她招呼过去。
'你们女生真奇怪。明明是重要的事,偏偏乐于随便打发过去;反而是芝麻点大的问题,闹得像要通过国会决议!'
原野不理解女孩子。
他轻描淡写地陈述着自己冷淡的观点,然后退出这个旋风圈。
他是聪明的。
我们是简单的。
所以,简单的人格外经受不起复杂的考验——每每抬头看见小波视若无睹般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时,便是一阵灰心丧气的打击!
其实她过得并不好。
请假一天之后,她再次回到教室里时,班上的风向已经大肆吹过一轮。总是代表‘集体’发言的小夏她们,对于一些恶劣的小玩笑总是乐此不疲,集体的力量总会在她们身上充分地体现出来——冷漠,有时候是一种看不见的针,扎进肉里,看不见摸不着,却异常的疼痛……
有时候,婕妤会因为看不过而出言阻止。比如说短短一周里,小波接连擦了三天黑板的时候。
'拜托,你是学生代表,又不是班长!人家愿意当雷锋,管得着吗?'
婕妤的确管不着。
所以她更加出离愤怒!
指着我的鼻子不止骂过一回——假惺惺的友情!
'看到她那张刻意淡然的脸,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我给婕妤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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