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兰说在一千个男人里面,只有一个男人可以看见她的哭泣,而这个男人就是她要等的,要爱的,要厮守一辈子的爱人。
关于我和欧兰认识的过程,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
那个时候我刚来麻城,在这个城市里我不认识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一个叫欧兰的女人会走进我的生活,而且我们会保持着时下非常流行的关系,比情人远一点,比朋友近一点。
我拎了一大捆书,艰难地从书城的电梯上下来。我并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而且长这么大我几乎没有买过书,尤其是这种文艺小说。我现在之所以来买书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欧兰拿着录音机走向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手里的书,在她的潜意识里我能拎这么多的书,肯定是一个好学上进的男人。所以她有必要采访我一番。
对话是这样开始的,欧兰和一个摄影记者站在我的面前,她把一个小小的录音机放到我的嘴巴底下,用非常好听的普通话说,你好,这位先生,我是麻城电台的主持人欧兰,能否采访你一下?
我说采访什么?
欧兰说现在是麻城人民的读书月,我看到你一大早就跑到书城买了这么多的书,想必你是一个爱读书的人,请问你平时喜欢读谁的书?
我说我不读书。
欧兰说那你买书是为了家人吗?或者买来送人的?
我说我没有毛病。
欧兰说这位先生真会说笑,那你不会说自己买书是好玩吧?
我说我钱多了没有地方花。
欧兰说我这是正式采访,请你配合好吗?你要知道我们是现场采访,你的谈话不仅仅自己听到,现在整个麻城的人民都在关注着哪!
我冷笑起来。
欧兰说先生,能问您的姓名和职业吗?
我叫陈伟,失业,年龄三十,未婚。不知道我回答得如何?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我身高和三围啊?
欧兰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身边的那个摄影记者挤上来说,陈伟先生,你好像受了什么打击,我建议你听一下我们的《心灵鸡汤》。
我的周围一片哗然。
他们一开始是因为欧兰的采访而围了过来,后来那些人迟迟不肯离去的原因就是,他们听到了我回答的那些话。
我这样一个男人,一个穿着得体的服装,长相和身材都没有什么毛病,总体感觉很不错的男人,竟然说出了那么混账的话来。欧兰后来告诉我,如果我那天像所有的人一样按照她想的模式去回答,她可能就不会记住我,也不可能成为什么朋友了。
我不是弱智,也不是因为没有见过世面被记者吓怕了。我之所以那样刻薄,是因为那些日子我状态不好,我还没有从巨大的失落中恢复过来。
那个时候我一味地纠缠在自己的失败里,事业没有了,家没有了。好像在做梦,一场让我不敢相信的噩梦,无论我怎么样努力都没有从梦中醒来。
按照正常的思维方式,欧兰会把我当成一个疯子或者说一个心理有毛病的人,她会一边采访别人一边在心里骂我;如果软弱一点,也许她会当着我的面哭出来。
可是她没有,她丢下正常的工作不管,特意跟了我三站路,一直跟到了我的家里。
说是家就夸张了。那个家其实也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在麻城留下来。
我住一晚上十元钱的招待所。
十元钱,要是在以前,不够我吃一顿早餐的。那时候我的早餐多丰富啊,有鸡蛋、牛奶,还有沙拉,我的妻子和我的情人每天早早地起来,争先恐后地为我买牛奶,做三明治,还有水果沙拉。
那是一段幸福得有点过分的日子。
我一转身就看到欧兰小姐了。
她站在那儿,穿了一件乳白色的高领衬衫,一条水磨蓝色的牛仔裤,头发是黄色的,披在肩膀上。她站在那儿,因为走路的原因而显得出气不匀。
我说你是不是也有毛病啊?
欧兰说我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我没有闲钱给你小费的。我的口气有点儿恶毒。
我给你好了。欧兰不甘示弱地说。
滚,滚开!我一下子愤怒了。
欧兰一点也不害怕,而是嬉笑着说你没有必要这样,陈伟先生,我很想和你谈谈。
为什么?你可怜我吗?
我为什么可怜你,陈伟先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虎头西服,最低的价格也要两千元一套。欧兰看着我的西服说。
哈哈哈,天大的玩笑,虎头西服,两千元?有两千元我还住十元钱一晚上的招待所?小姐,不,记者小姐,你找新闻找疯了吧?我这是假虎头,地摊上二十元一套。你要真的感兴趣,五十元拿去吧!
陈伟先生,你为什么要自欺欺人,我想这可能有原因的。喔,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事可以找我。人,毕竟在什么时候都需要朋友的。欧兰往我手里塞了一张名片,然后就走了。
我的心情被她搞得乱七八糟的,我想她肯定是想采访我,挖掘新闻线索。自从我出了事后,有多少新闻记者像苍蝇一样追赶着我,他们多么渴望能从我的嘴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惜我让他们失望了。
《也许爱》3
2路公共汽车是麻城最便宜的公交车,它的路线几乎环绕了半个麻城,票价才一元钱。我喜欢坐2路公交车,不仅仅因为便宜,而是因为它的破烂。这辆车太老了太破了,想必全麻城就这辆车最破了,它不仅速度慢而且一开起来还乱摇晃。它像一头超负荷的老牛,一边走一边喘气。咯吱,咯吱,咯咯吱吱。
它摇摇晃晃地载着我在麻城里晃动的时候,我总想起我的姥姥。她的脚小小的,像一个三角形。她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拄着拐棍,在我家的门口一点一点地挪动。
这辆公交车可能是从南方淘汰过来的,也许就是从周城淘汰过来的。南方的城市不允许这样破的公交车在路上摇晃,所以才会被一些不嫌弃的城市收留。
如果你来过麻城,你会发现麻城没有一件东西能够让人眼前一亮。比如公交车,我来了这么久根本没有见过一辆可以和周城相提并论的公交车。周城的公交车多漂亮啊,双层的观光巴士披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身广告,自动投币的公交车在城市里的各条马路上招摇。而麻城的却没有车身广告,也没有自动投币的服务。每辆车上都配了售票员,胳膊里夹着一个票夹,站在上车的地方售票。
因为没有华丽的车身广告,这个城市里就少了一道靓丽的人造风景。我们看到麻城的每一辆公交车都是破破烂烂的,每辆公交车都裸露着残缺不全的车身,在麻城的城市里像老黄牛一样移动。
因为麻城的天气太冷了,我一踏进车里就被人哈出来的热气包围了。车窗玻璃上全是雾蒙蒙的样子,有几个小孩子伸出手指在车窗上写着谁谁是坏蛋,谁谁在谈恋爱之类的语言。
2路车里挤满了人,像沙丁鱼那样挤着。开车的是一位脾气暴躁的中年司机,他好像一年到头都耷拉着一张驴脸。他一边启动汽车一边叫:往里走,往里走,他妈的你往里走啊!
我坐在公交车里,轻轻地跺着脚。这天气太冷了,我的脚已经有了冻疮。我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敢跺,后来见车里的人都在跺脚,胆子就大了起来。
车厢里一片鞋底敲击车板的声音。
这时候,我就接到了刘小瓜的电话。他好像还没有睡醒,让我去大世界火锅城吃火锅。我拒绝了,我说自己正要去安慰一个朋友,她受伤了。
刘小瓜的声音就充满了惊奇,他好像一下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他说你怎么那么多朋友,你不是说在麻城你就认识我一个朋友吗?我也受伤了,真的,你快来吧,不然我就自杀了。
刘小瓜像打机关枪一样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就啪地一下子挂了电话。
我觉得有点儿麻烦,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怎么那么多人想到自杀呢?我其实是最不该活在世上的人了,可是我还是装腔作势地活着。
我没有理会刘小瓜。
我下了车,浑身哆嗦着一路小跑,跑到欧兰的小区门口。那个长着鹰钩鼻的保安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他的理由是最近小区里发生了很多案件,我只能打电话让欧兰下来接我。
我来这个小区不下二十次了,以前我来的时候这家伙管都不管,有一次他还嬉皮笑脸地问我,欧兰是不是我的女朋友,他说自己是她的忠实听众。
我递了一支烟给保安,我明白他的难处,但我们毕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不管如何也要通融一下嘛。那个保安好像不认识我一样,他不接我的烟,他还让我出示有效证件。
我的拳头利落地落到保安的脸上。我本来是想打他的鼻子的,只是拳头打偏了,落到了他的左脸上。
那个保安根本没有想到我会出手,他被我一拳头打得愣在那儿,等到他的同事赶来的时候,我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好久没有这么跑动了,我以为自己没跑几步就会趴下来的,可是事实超越了我的能力,我像一支绷紧了弦的箭,嗖地一下子飞出去,然后就没有影了。
《也许爱》4(1)
麻城人在冬天的时候最喜欢涮火锅,而大世界的火锅是麻城最有名的。这儿的火锅便宜而且味道特好,让从来不吃火锅的人吃了一次就会来第二次。
我以前不喜欢吃火锅,但现在喜欢吃了。
刘小瓜看到我就扑了上来,好像我们俩是同性恋一样,他又搂又拍的,就差没有用他那油乎乎的嘴唇亲吻我了。他说陈伟,你哥儿们出嫁啊?来这么慢,我们实在等不及了,你看看吧,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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