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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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云歌-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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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远冷笑着:“我看错了你。” 
  云倦初摇头:“你都从没正眼瞧过我,哪里谈得上‘看错’?你看错的只是权力的力量,它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强大,不是吗?” 
  “是啊,谁能想到你竟舍得放弃到手的江山社稷?告诉我,他们宋人究竟给了你什么?让你这样死心塌地地维护他们?你还记不记得你身上流的是契丹人的血液?!”崇远咆哮着,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迷惑”了云倦初,让他竟然选择向自己的血统倒戈。 
  苏挽卿的心跳在崇远的咆哮声中重重地跌宕,脑海霎时一片空白,随即又涌上了狂潮一般的莫名悲哀,她强压着狂乱的思绪,屏住了呼吸,等着云倦初的答话给她一个明确的证实。 
  云倦初的声音依旧低柔而轻缓,平静得几乎让人难以想象他此刻面对的是怎样一种风刀霜剑,但其中流露的深沉哀伤却又教人闻之心酸:“你问他们给了我什么?他们什么都给了我,拥护、爱戴、信任,更有二十四年的养育之恩。可你又给了我什么?这一身契丹血统又给了我什么?它只给我自卑、耻辱,甚至剥夺了我接受人间关爱的资格!” 
  依旧地静如止水,依旧地波澜不兴——他一如往常的语调却让得到了答案的她禁不住泪落双颊,她终于知晓了他所有的秘密,终于读懂了他眼底悲哀的根源,原来他竟一直背负着这样的身世秘密,原来将他压抑得最深的竟是人间的情和身上的血! 
  外间有脚步声传来,如同闷雷震在心版,她终于收回了纷乱的心绪,在已漏听了许多对话之后,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外面,心跳不觉随着加快。            
  崇远走向云倦初:“你以为这样便可以阻止我?” 
  云倦初冷冷地看着他,微笑:“三哥他们已在京畿军力的保护之下,你已经没有机会去刺杀他们;而那块节制天下兵马的令牌我已让人妥善地保管,你也没有机会去发动宫变。你手中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 
  气急的崇远一把揪住云倦初的前襟:“可你还在我的手里,而且据我所知,李纲那一伙人还想拥你为帝!” 
  云倦初并不挣扎,却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你忘了自己曾说过什么?”崇远随之一愣。 
  苏挽卿也跟着一愣,直到看见云倦初忧心如焚的眼神越过身前的崇远向她看来,她才意识到他这话是对她说的,也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她慌忙藏回门后,眼眶又湿了:想不到他在性命攸关的情况下还想着她的安危。 
  见苏挽卿在自己的提醒下缩回了身子,云倦初这才又转向眼前的崇远:“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可只要你活着一天,你便流着契丹人的血一天,你无法选择!” 
  云倦初幽幽一笑:“如果我死了呢?” 
  崇远惊道:“你想干什么?” 
  云倦初淡然地笑着:“今早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闻言,崇远的手蓦然松了,而在他松手的同时,有一闪绿光从云倦初的身上滑落于地——是一根玉簪。 
  崇远飞快地捡起那根玉簪,冷冽的眼波瞬间变得柔和:“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云倦初愣了愣,声音也不似刚才的幽冷:“不是——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她的。” 
  “是。”崇远肯定地点头,“我见她戴过一回……” 
  有一种陌生的情愫点点滴滴地漏进了云倦初的心房,也凝住了原本剑拔弩张的空气,他与崇远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停伫在了静静闪光的玉簪之上——透过那道悠然如梦的绿光,他们都不禁想起了一抹美丽的剪影,一种疏离许久的温柔…… 
  “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崇远问。 
  云倦初反问:“你又有没有想过她?” 
  崇远目光闪烁,终于点头坦白道:“我承认,我对不起她。可你身为人子,又怎能再次伤害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云倦初疑惑,想不透他为什么忽然关心起了已逝的母亲。 
  “当年你母亲她用自己的性命向皇帝保证你的血统,可你还是被软禁,这说明你那个所谓的‘父皇’压根就不相信你是他的儿子。他要是回来见到了你,见到你登上了皇位,你认为他是会感激你救回他呢?还是仍旧要杀了你挽回他的脸面?” 
  已预料到崇远拐弯抹角的目的,云倦初在心底冷笑起来,他的眼神又重归冷漠:“所以为了保住性命,也为了永远守住那个秘密,我必须保留手中的皇权,对吗?” 
  “对!皇权就是一切,只要你是皇帝,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再置疑你的血统,就是那个太上皇,他也只能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承认你的身份,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有证据。”崇远的双眼热烈地燃烧着,口中滔滔不绝。 
  “这样,你便又有了希望?又借我获得了权力?”云倦初没有耐心听崇远继续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一语道穿他的真意。 
  崇远停下了,许久才说道:“只有权力才能将你的身世永远封存为秘密,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母亲的名声……” 
  “名声?”云倦初禁不住打断他,忽然咳嗽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唇,从指缝中流出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若风中枯叶,“你怎么敢提她的名声?” 
  崇远被说中了心事,面色青白地急着辩解,全然没有注意到云倦初的面无血色:“你以为我真的不在乎她吗?我苦苦争斗了那么多年,也就是想早些完成复国大业,早些给你母亲一个名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云倦初一手支在桌上,身子微颤,还未等崇远反应过来,苏挽卿便已飞快地从内室奔出,扶住了云倦初即将滑落的身躯。 
  “挽卿……你怎么出来了?”云倦初下意识地将苏挽卿往身后拉,因为他看见了崇远眼中忽现的杀气。 
  苏挽卿却摇头,挣脱他的保护,一边扶稳他,一边直面崇远杀气腾腾的双眸,质问道:“你凭什么这样逼他?你难道没见他在吐血?” 
  崇远终于看到了从云倦初的指间渗出的鲜血,不禁怔住了。 
  苏挽卿掏出一块丝帕,递给云倦初,然后站在了他与崇远之间:“你可曾关心过他?可曾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又可曾知道他因为背负了这个秘密而拼命压抑着自己,该恨的没法恨……”她看向云倦初,“该爱的没法爱……” 
  云倦初别过脸去,不愿让渐湿的眼眶投影进面前的两方视线。 
  苏挽卿则又回头面对着表情复杂的崇远,继续说道:“你何须用云妃娘娘的名节作为打动倦初的理由?又何须以此作为自己热衷权力的借口?难道娘娘在乎的真会是这些虚名吗?” 
  “那她在乎什么?”崇远忍不住问。 
  “你应该知道的,”苏挽卿道,“——是爱啊。”她有意无意地看向云倦初,开始将云妃当年的心情娓娓道来,也将自己的无悔展露在心上人的耳畔:“恐怕没人能想象女人面对爱情的勇气是多么强大,多么令人敬佩——什么名节,妇德,都只不过是世俗强加给女人的枷锁,在爱情的伟力面前,它们都将变得一无是处!她们宁愿将生命付之一次燃烧,也不愿套着一副黄金枷锁终其一生!因此我钦佩娘娘的勇气——为了心中所爱,她可以抛弃荣华富贵,甚至生命!” 
  眼泪悄悄地从她明亮的水眸中滚落,真情触动的她闭了闭眼睛,然后轻轻地笑了:“只要你曾说过你爱她,她便可以为你越过千难万险,即使陨落黄泉,也无怨无悔……” 
  玉簪的浅绿色光泽仿佛和着她的话语,荧荧地闪烁在指间,崇远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它收入怀中,他没有再看一眼面前的两人,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似的,飞快地转身离去。 
  看着崇远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殿门之外,苏挽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走向殿门,用力地将它关紧,然后便伏在上面,久久不曾离开。 
  寝宫之中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只听见彼此隆隆的心跳声在流淌的空气中悄悄蔓延。 
  石破天惊后的寂静却最难让人忍受——云倦初支撑着走到苏挽卿的身后,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头,她原本平静的肩膀却忽然耸动起来,然后便传来了她低声的呜咽。 
  “怎么了?”他问。               
  她猛然回身,扑入他的怀抱,抽泣着:“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见到刚才的一幕,她方明白,原来父子血亲竟也是可以用来形容一种痛的,而云倦初本就伤痕无数的心房又被这种刻骨之痛伤害了多少回?! 
  抚着她起伏无定的脊背,一种不敢确定的惴惴悄悄涌上了他的心间,他试探着询问:“这下,你全都知道了?” 
  她在他怀中点头,模糊不清的回答:“我好恨……” 
  “恨什么?”他的怀抱因她的回答而倏忽僵硬:他应该早就知道答案的,这世上没有人能容得下他的。 
  谁知她却给了他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我好恨,好恨自己没有早些出现在你的身边,没能早些分担你的忧愁。” 
  拥着满怀的暖意,云倦初只觉得一种滚烫的感觉瞬时盈满了眼眶,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拥有的幸福是那样实实在在,那样理得心安。他的心也头一回那样踏实,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人——陪伴他孤独的行程,就算有一天物是人非,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她也会不离不弃地紧贴在他的身旁,为他的伤心难过落泪,为他的欢喜巧笑嫣然。 
  “挽卿……”他的手臂在深情的低唤中忽然收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忙抬起螓首,却看到了他的喜泪一串。以为他仍是在为往事心伤,她抽出被他箍紧的手臂,轻轻搂住他的颈项,心疼的问道:“你的心,还疼吗?” 
  他摇头,笑意浅浅:“不,不疼了,因为已经有人帮我抚平了。” 
  秘密,压在心头是座山,藏在魂里便是把锁,而说出来时,却轻得像阵风…… 
  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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