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舍的看了眼郭芙,不意竟脱口喊道:“漂亮妹妹,怎么是你?”
郭芙有些奇怪他对自己的称呼,狐疑的看着他问道:“我们认识么?”那少年欢喜的又抓住郭芙的手臂,张着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兴奋的说道:“漂亮妹妹,你忘了,前几天我在西湖上见过你的。”郭芙这才忆起,他可不就是宋瑞身后的那个锦衣少年么,只是当时她一心注意那宋瑞的功夫去了,对这少年并未留心,此刻被他认出,因而淡淡一笑,问道:“你怎么一人在此?那宋瑞呢?怎么没跟在你身边?”她想若是宋瑞在此,以他的武功断不会让这少年受到惊吓。
那少年有点儿心虚的小声答道:“我是偷溜出来玩的,没有找宋瑞。漂亮妹妹,是你救我上来的吗?”郭芙淡淡一笑,点头,说道:“是啊。你下次观潮时可要记住了,别站得那么近,不然,可不一定有人能把你再捞回来。”那少年乖乖的连连用力点头,“啊切!”,却猛地打了个大喷嚏。郭芙不由微微一笑,起身将他拉了起来,道:“你的衣服都湿了,快些回家换下吧,别着凉了。”
“啊?”那少年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为难的看着身上的湿衣服,半天不说话,就低着头站在原地磨蹭。郭芙见他神色,心下了然,好笑道:“你可是怕回家挨骂?”他立刻连连点头,圆睁着眼期盼的望着郭芙。郭芙心里无奈的苦笑一下,他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上辈子自己捡到过的那只小京巴儿,怪可怜无辜的,不由口气一软,道:“嗯,不然你先和我们回烟雨楼吧。”她又转身对武修文道:“小武哥,我看他身形和你差不多,你就借身衣服给他穿吧。”武修文看了眼正圆睁着眼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少年,竟也无法再生气,只得没好气的对他说道:“还不快跟我们走。” 那少年一下跳到武修文的面前,挥舞着双手,兴奋的拉着他叫道:“哇,你们真是太好了!”他变脸之快,委实让郭芙三人叹服。武修文郁闷的抽出被他拽住的手,朝城内走去,那少年兴奋的跟在三人身后,絮絮叨叨的说着:“哎,漂亮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赵祺,你们是第一次来杭州吗?我……”
郭芙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自己当时怎么会一时好心泛滥去把赵祺给捞了回来。看了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唧唧喳喳的少年,唉,她已有一掌将这人拍飞出去的冲动。自那日从钱塘江中将他救回后,赵祺三天两头便溜了出来找郭芙三人,不论他们往哪儿去,他也死缠烂打的紧跟其后,整日里“芙儿妹妹”的叫个不停,郭芙三人快要被他给烦死了,偏生他还睁着那圆溜溜的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看着他们,唉,真是拿他没办法。
这日一早,郭芙正与武氏兄弟在烟雨楼头喝茶,看着近在眼前的西湖,湖面上笼着薄薄的晨雾,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眼神那么迷惘,却又是那么让人怜惜,在不知不觉中将人拽入死亡,跌进无边的诱惑中去。她不由感叹,正是这温柔乡,磨灭了宋廷君臣的英雄气。
“芙儿妹妹!”郭芙无奈的抬头,这般大呼小叫的,不用猜,就是那磨人精赵祺来了,武家兄弟的眉头已然皱起。果然,赵祺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上楼来,手里还拽着一个人,不断催促:“快点,快点。”一张笑脸赫然出现在郭芙面前,“太好了,你们还没有出去。”当下不客气的坐在了郭芙身边的空位上,献宝似的说道:“芙儿妹妹,你看我把谁带来了?”他身后是一脸哭笑不得的宋瑞,然而,即使是这般尴尬的状况,他依然维持着温文尔雅的气度,对着郭芙淡淡点头微笑:“郭姑娘,”又看向武家兄弟笑道:“武兄弟,闻名已久,幸会!”这才在郭芙的邀请下翩然入座。
赵祺已为自己斟了杯茶,才送入口中,又吐了出来,皱眉喊道:“小二,你这什么茶?”旁边伺候的小二立刻跑了过来:“客官,这可是用虎跑水冲制的上好龙井啊!”赵祺生气的斥道:“胡说,味道根本不对,茶香不够轻灵悠远,而且,你看这茶叶,叶片不够挺直削尖,那里是龙井啊?”那小二闻言,颇为不忿,道:“客官,您可不能心口开河。我们烟雨楼的茶谁家不知是最正宗的西湖龙井,您别鸡蛋里挑骨头,有能耐,您拿出比这更好的龙井茶来!”宋瑞见赵祺与小二纠缠,插言道:“赵公子,这确实是正宗的西湖龙井,您忘了,您在家用的可不是这等‘上好的龙井’。”那小二马上笑嘻嘻的赞道:“公子好眼力,识得货,可不向有些人不懂装懂,嘿嘿。”赵祺闻言,张嘴想要和那小二争论,又看了眼郭芙,最终还是没与那小二争执,只自己在一旁嘀咕:“哼,我在……里用的龙井就比这好的多。明明就是……”一旁郭芙见他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很可爱,特别是他圆圆的眼睛,瞪起来其实没什么气势,反而很像小哈巴狗儿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就想欺负一下。她不禁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个响指,故意板了脸训道:“你在嘀咕些什么?喝个茶也不老实,还挑三拣四。‘茶之为用,味至寒,饮之最宜精行检德之人’,就你这样不知修身养性,还挑剔茶水,便是有好茶也给你糟蹋了。乖乖给我喝茶,不许多话。”其实郭芙对茶也没多少研究,她自己更不讲究这些所谓的茶道,不过故意说了捉弄赵祺罢了,谁让他叫人看了那么想欺负呢。
被郭芙一训,他的脸瞬间挎了下去,十分委屈的答应着,“知道了啦。”一旁宋瑞看得颇为惊奇,又有几分好笑,明明赵祺要比郭芙要大些,却是任由她像长姐似的训话,偏生两人都还不自觉这般长幼颠倒,彼此一训一受都自然无比,好似理当如此。不过郭芙所言甚合他意,因而出语道:“郭姑娘所言甚是。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前朝玄宗以前,茶多在南方饮用,而北方少见。后来先有僧人发现此物极利于坐禅入定,所谓‘驱愁知酒力,破睡见茶功’故而茶在北方佛寺中开始广泛适用,后来更兼及到那些文人诗客,所以也就有了茶‘慕诗客、爱僧家’的说法。至于我朝,已然南北风行,乃文人雅士修身养性之佳品。”
郭芙听他言语,显然是一深爱茶道的文士,然而,初见面时便已知道他有一身好武艺,忍不住出言试探:“茶之为物,最是空灵逸秀,所以它最是贵柔,可谓饮中君子,实为文人最爱;然我等江湖中人,放旷不羁,宁爱酒水,其性刚烈朴实,实为饮中侠士。不知宋瑞兄以为何者为佳?”宋瑞淡然一笑,言道:“茶之轻柔淡雅,酒之刚烈浓郁,各有所长,究竟更爱哪样,因人而异。郭姑娘以为呢?”轻轻松松又将皮球踢回。
郭芙眨了眨眼,正要说话,赵祺却插了进来:“芙儿妹妹,你们不要在这讨论茶啊、酒啊的,我们今日去哪儿玩啊?”郭芙不由睨了他一眼道:“你呀,整日里就想着玩。”赵祺颇为委屈的说道:“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就坐在这儿喝茶吧?”见他这般模样,郭芙不由一笑,看来他家中管得还挺严,因而道:“好了啦,想去玩就去吧。说说看,你想去哪儿?”
中秋
第十三章
天上月色极美,中秋的月亮团团如一轮冰盘,高高的悬在那黑蓝绒底般的夜空上,晶莹璀璨,明亮皎洁。从湖心亭向下望去,月下的西湖如倾了满天碎钻星光,瞬息万变,流淌不定。湖面上张灯结彩的花船来来往往,渺渺的丝竹琴乐随着清风悠悠送来,这样的夜色秋风里,赏花步月,真真是莫大的享受。
“这赵祺,将我们约了来,自己却不见踪影。”武修文有些不耐烦的抱怨道。郭芙娇然一笑,脆声说道:“如此良辰美景,没有他在一旁咋呼,岂不是更妙?”武敦儒不由点头笑道:“那倒也是。”三人随性在岛上漫步,岸边垂柳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岛上几株盛放的月桂吐露袅袅香气。郭芙沉浸在这氤氲月色中,思绪渐渐缥缈,这是今生第一次不在父母身边度过的中秋节,不知他们在岛上可好,妈妈多半在想念自己吧?不过,难得自己不在,让他们有机会重温二人世界的甜蜜,也是一桩妙事。眼光扫过正紧跟着她的武家兄弟,武敦儒回了她一个温厚的微笑,武修文却有些无聊的走神,未注意到她的目光。想到自从相遇以来,他们一路陪伴着自己,宠爱着自己,郭芙甜甜一笑,有人这样陪着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心念微动,郭芙抽出腰间玉箫,对着烟波浩淼的西湖,纤纤玉指宛如双蝶在长箫上蹁跹,悠然而奏。曾经,桃花岛上,四小一同玩闹的情景浮现心头,杨哥哥扮作大蛤蟆蹦蹦跳跳的傻样,海水中一起抓鱼时却撞了个满怀的糗样,大武哥被自己捉弄困在陷阱中的窘状,小武哥被自己的不合格麻药迷倒的惨状……
当宋瑞和赵祺上摇着小船接近湖心亭时,便听到一阵欢快明朗的箫声从岛上传来。飘然若空中之音,透彻玲珑,不可奏泊;恍惚如相中之色,羚羊挂角,无迹可循。听着它凝如泉水般一波波漾开,宋瑞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学堂中的玩闹,丛林中的游戏,一幕幕自眼前滑过。他不自觉的循声追去,只见银色的月辉穿过树叶间的间隙,浅浅的明色与暗色洒在身上,织就了一件银辉罩袍将郭芙笼在其中,她的双眸盈盈含笑,朦朦胧胧的氲着一层温润的水光,似两丸黑水银,蝶翼似的睫毛眨动间宝光流转不定,面上挂着陶醉的微笑,微微侧了头吹着箫,纤长娇嫩的手指在玉箫上跳跃,其时风过,正吹得落英缤纷,天香碎金,暗香浮动,数点落花飘落在衣袂裙角间,更有落在肩头衣裳上,恍然如林中仙子。他不由屏息立在林间,深怕一不小心将这幻境惊碎,让误落凡尘的仙子随之翩然飞去。
便是一向爱闹的赵祺,也不由静静的凝听着箫音,脸上现出纯真童稚的微笑,陶醉于欢快飞扬的箫声之中。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