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淳于化是不可能借这个机会,扶立新君成为新朝权臣的。天下人岂能容他如此为所欲为,几位太傅都是名儒贤士,在仕林间极有威望,封将军,段大人,他们也都不会……”
“幸好我为了拉拢各地将领,各方诸候,把几位老师,和封将军他们全派出去了,否则,今朝事变,他们也许只能陪我死在这里,几位老师虽是名儒贤士,治国或有长才,作战却实非其所长,封将军这几年来一直护佑在我身边,虽然和各方将领都有交情,在军中颇有威望,武功也很高强,但毕竟多年不曾带兵了,凭一夫之力,又如何在万军之中求胜呢?更何况,淳于化敢于如此,只怕身后还有别的人支持。诸皇叔王兄,哪一个年纪不比我大,哪一个不是太祖血脉,哪一个不直着眼睛,盼着机会,到如今……”燕凛想起,容谦掌政十余年,压得其他诸王,不能有任何动作,而他才一政变成功,就引来如此大祸,心头一痛,竟不知是悲是愤是伤是愧。
相比于心中的痛楚,眼前的危局燕凛反倒看得比史靖园淡。眼看着左军就要冲到面前来了,燕凛脸色居然也只是略有些白,声音都不颤抖一下,只是语气中,略有些悲怆:“靖园,我是天子,不能受小人之辱,惟有一死罢了,你是史家世子,世代勋贵,在军中朝中都极有威望,若有可能,淳于化不会愿意杀你的,你降了吧。”
史靖园气得本已惨白的脸都发紫了,若不是在乱军之中,他几乎就要忘了君臣本份,揪住燕凛的脖子痛骂:“你,我们一起长大,我们一起读书,我们一起习武,我们一起研究对付容谦,我们一起构想我们未来的国家,你现在要扔下我,一个人去死吗?”
燕凛的神色第一次变得凄凉起来,是啊,我们一起构建我们的国家。多少个夜晚,在心中思量着,怎样治国,怎样护民,怎样让百姓安乐,怎样让燕国曾有的辉煌再次重筑。多少回细细在笔下草拟自己早就想好的政令,多少回一起和老师们讨论施政纲领。拼了命推倒容谦,拼了命换来这个可以让少年壮志得展的天地,可是,那刚刚可以独力飞翔的羽翼还不及展开,就已注定要被折断了。那些少年的雄心,美好的向往,到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燕凛的眼神终于悲怆了起来:“我死倒也罢了,只是有一件憾事,我……”他的语气忽得一窒,凝眸望向那刑台上的容谦。
史靖园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见几个叛军正扑向刑台,要把容谦解下来。
史靖园冷笑一声,张弓搭箭:“皇上,就算我们一起殉国于此,淳于化也休想借托孤之臣的名义另立新君,凭他左将军的身份,根本没有这个资格,没有这个名份。”
他把弦拉到最满,正要放手,一只手却已在一旁牢牢拉住了弓弦,那力气用那么大,竟至于手指被弓弦勒出血来。
史靖园震惊道:“皇上。”
嘶杀声已近至身畔,血已溅上衣襟,寒光已自衣角掠过,连近身的几名军士也已经有人倒下。燕凛知道,他的生命,已经短暂得只能以刹那来计算了。
可他还是一手死死拉住史靖园的弓弦,双眼怔怔望着正被解开的容谦,眼中神色,说不出是悲是喜,是痛是伤。杀身之祸已在眼前,他的心思,却仿佛仍陷在遥远的地方。
史靖园顿足大喝:“皇上!”
燕凛终于回神,伸手把弓箭抢了过来:“如果要杀他,也该朕亲自动手。”
说着弓开满月,箭若冷电,直指那已被解开,正被扶下刑台的容谦。
那个人,压在他头上十多年,那张脸,深刻在他心中,永生永世都不会忘,那样的眼神,令他心心恨恨,明知犯下大错,也要一意孤行,至有今日之祸。
他要死了,他要死在我的手上了。可是,为什么,手指象僵木了一样,再也无力松开。
身旁寒光闪动,多少人已扑至身前,多少刀已劈至身前。
自小护卫不离的军士们,一一倒地,只剩史靖园一人横剑相守。血溅到脸上,热辣辣的,耳旁是史靖园拼命压抑的闷哼。
靖园也快撑不住了,再也没有时间了,再若迟疑,连自绝的机会都会失去。
他微微一笑,尽管笑容有些象哭泣,然后,松开手指,利箭带着死亡的咆哮,向着那个人的心脏袭了过去。
他睁大眼死死盯着前方,忽视四面八方砍来的长刀,凭史靖园之力已阻拦不住,不理那漫空射来的厉箭,已无人有时间为他遮挡,这一刻,他想要看清楚,看清楚那个人,被他的箭,射穿心脏。
容谦,你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
容谦,你可知道,我曾经非常尊敬,非常喜欢你?
容谦,你有心吗?
第8章 惊天奇行
第一支箭射到时,被绑在刑台,罩上渔网的容谦挺了挺身,懒洋洋的眼睛中,有一抹精光闪过。
喊杀声起,无数兵士从四周涌了出来。刑台上的官兵早就抱头逃窜去了,行刑手更是连滚带爬地跑走,谁也顾不上他这个死刑犯了。
容谦一阵郁闷,虽说现在的情况很痛,不过,只要撑过去,他很快就可以解脱了,老天,拜托你不要来这种变故行吗,人家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漫天都是乱箭在飞,怎么就没有一支箭飞过来把我扎死了事呢。
容谦的满心的不痛快,一个人在渔网里生闷气,愤愤然看着四周大混乱。
他看着无数百姓跌倒于地,被践踏哀号,他看到无数无辜的鲜血流淌于地,惨呼声响作一片。
不知不觉眉心微微皱起来,轻轻叹口气,喜欢看人被杀的劣根性固然不好,但喜欢伤人的残虐性似乎更加不好啊。
“杀昏君,救相爷……”
若干口号此起彼伏,仿佛弑主杀君,是替天行道一般。
容谦很郁闷地挑挑眉,他看起来,那么象可以被轻易控制,摆在明处给野心家当傀儡的废物吗?
他的目光四下扫射,看到那呼喝着手下去打仗去拼生死,自己却坐着高头大马,躲在战阵之后的淳于化。哼,要不是欺御林军没有带多少远攻的弓箭,估计这位左将军,连面也未必有胆子露呢。
容谦叹口气,眯起眼,唉,驻京的将军,个个吃香喝辣,从来不上战场,胆色气量胸襟眼光,实在是堪虑啊。那个小屁孩若能逃过这一劫,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整顿京城防务,磨练真正的大将之材。
不过,他的目光遥遥定在被一众御林军团团护住的燕凛身上,想要逃过这一劫,可能性不大吧。
容谦深深叹息,虽然这小子又别扭又胡闹又不分轻重,不过也没太大失德,人也不算太糊涂,这样莫名其妙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御林军在激烈的撕杀中一一倒下,用生命筑起来的人墙,正被无情地撕裂。
容谦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眼睛无法错开地盯着前方。
守护的力量是那样薄弱,却还依旧固执站立在人群之中的少年,脸色有些惨白,却依旧挺直了腰,不肯后退半步。
利箭好几次射到他的身上,都被史靖园险险挡下,只是死难者溅起的鲜血,也已染红他的黄袍,刀光剑影,汹汹逼至,叫人没有半点喘息之机。
容谦没有发觉自己的眉头锁在一起再也不曾展开,容谦没有注意自己情不自禁,在网中挣了几挣。
也许是他挣扎的力量不知不觉渐渐加大,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紧急响了起来:“小容,你在干什么?”
容谦倏然醒觉过来:“敏欣!”
“小容,别告诉我,你想那个……”
容谦只是沉默,目不转睛地望着观刑台周围的战局,连有人跑上刑台,想要来解开他,都没有注意。
“小容,你可别冲动,别忘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模似,通过之后,你的总积分就足够可以让论文过关了,千万别在最后一刻出事啊。”
容谦闷声不语,你在小楼享受高科技的幸福生活,当然可以说得这样轻松,我这边看到的,却是修罗世界啊。
张敏欣浑不知容谦正在腹诽她,犹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劝说“小容,别忘了,你要真动手了,就不止被当这么简单了。在这个时代,使用强大的精神力是要受重罚的。你又不是圣人,为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不值得。”
容谦凝视观刑台,有人对着他张弓搭箭,是啊,不值得啊,为了这个别扭的小屁孩,真是不值得,这种家伙,就该狠狠揍一顿屁股,但是……
他已被人从刑台上解下来,正在手忙脚乱,解他的渔网,而观刑台上那个到死都不知轻重的家伙,一把抢过了弓箭,他身边的护卫已死伤怠尽,鲜热的血,溅到他有些苍白,有些悲凉的脸上。史靖园已负伤满身,犹半步不退守在他身旁,他却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对着自己张开了弓。
容谦都想哭了,为什么这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胡闹。
七八道刀光同时向他砍去,数道箭影如电一般射向他。而他,眼也不眨一下,只是松手,箭出。
那一刻,他的眼睛依然凝视着这里,少年的眼里,有悲凉有沉痛有哀伤有无奈,还有更多深沉得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容谦知道,他要死了,这个孩子要死了。
在旁人眼中,他是少年帝王,他阴沉,他冷酷,在他看来,他始终只是一个孩子,最多别扭一些而已。
那个孩子要死了。
很多年前,垂死的帝王,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交托给他。
纵然只是一场模拟,但他确实跪在那君王面前,诚心诚意说,“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他曾亲手抱过那粉团一般的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他曾亲手握住他小小的手,一笔一划,落于纸端,他曾亲手扶着他小小的胳膊,慢慢张开一张强弓。
他曾经笑着看这孩子,拿着刚写的文章,在眼前夸耀,举着刚刚到手的猎物,满脸骄傲地冲到近前。
为着让他成材,慢慢远离他,为了让他成长,静静冷落他。看着他的失落,他的哀伤,看着那天真的脸因为受伤而布满寂寥,他也偷偷地心痛。
看着他一点点成长,看着他偷偷学习,看着他礼贤下士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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