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慎对卢东篱素来尊敬信服,如今疑虑尽去,哪里还会再坚持打一场没意思的仗,忙起身出去传令。
开门出去时,在舱门前略略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昏迷在地的人,低低说了一声:“是他!”然后又再不停留地离开了。
卢东篱和风劲节都没兴趣去细看那到底是什么人,只安心坐下来等候。
眼前没有了旁人,卢东篱才有机会向风劲节发问:“劲节,怎么,有什么不对?”
风劲节心中有事,也不奇怪卢东篱能看出来,只摇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感觉有些不对。”
第132章 旧闻心事
风劲节微微蹙眉:“林思慎见到你,欢喜是欢喜的,可是……老实说,他恢复镇静太快,人也太冷静。”
这种无凭无据,纯属心理感觉的东西,风劲节说来也有些尴尬:“我就是觉得,这不够,他这不象是事隔多年之后,忽然间见到自己最尊敬的那个被害屈死了的上司忽然生还时的反应。”
卢东篱笑着摇摇头:“劲节,你怎么知道我是他‘最尊敬’的上司?便是,也不过是‘上司’,你不能用你的心情去推度他啊。他待我的情份,自然远不如你。”
风劲节斜睨他一眼“你这是想装糊涂吗?就凭你身为文官,那些年,在定远关的所作所为,全军上下谁不把你当成最敬重的主帅,当然……”他摸摸鼻子,很不谦虚地说:“就受爱戴的程度而言,我和你并列第一就是。”
卢东篱失笑:“就算是,也不当猜疑思慎。我们都是一起刀山剑林,生死关头互相帮扶过来的战友,他就是不肯站在我这一边,也绝对不会害我的。”
风劲节终是叹了口气。若是觉得他会害你,我还会容他走出这舱门么?可是不对就是不对。他做这种判断,是他几世轮转,人情练达,经验丰富所致,其中微妙处,实在没法说明白。正好他那灵敏的耳目又听到脚步声近,知是林思慎下完军令回来了,也只得叹息一声,放弃解释了。
林思慎进舱来笑笑,先向两人交代了经过。卢东篱笑道:“满天风雨一朝尽散是最好了。我来之前,萧家三公子就在船上设了酒宴,说要亲自会会你这铁胆将军呢。我原也要回船上去道别,思慎,可愿与我们一起登船,顺便与萧家三公子商议一下致歉书的事?”
其实说穿了,他极力促成林思慎登吴国的大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林思慎多年在水军之中,对于战船十分了解,他若能去吴国的船上走一圈,学到的应该是比自己这个门外汉临时死记硬背下来的东西多得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劲节的身份敏感,他并不愿推他站到风口浪尖之上。
林思慎听说可以有机会去细看吴国的大船,脸上立时有了激动欣然之色。然而,很快,他神色一黯,忽然屈膝,向着卢东篱,深深拜了下去。
他行的不是军中平常参拜主帅的单膝礼,竟是双膝下跪,整个身体完全俯到了甲板上。
卢东篱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林思慎是武将,可不是卢东篱这种半吊子功夫的人能硬拉起来的,他坚持要跪着,卢东篱扯了几把,也是扯之不动,回头狠狠瞪风劲节一眼。风劲节东张西望,看门看窗就是不看他。
眼见风劲节是摆明了袖手旁观指望不上了,卢东篱又扯不起林思慎,只得向旁侧退开一步,不肯受他这样大礼:“好端端的,林将军,你这是为了什么?”
林思慎慢慢抬头,脸上又是羞惭又是苦涩:“元帅,我对不起你。其实……”他闭了闭眼,略一咬牙,方能壮士断腕一般说出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没有死,我也早知道知道,害你和风将军的,不是所谓的九王,而是当今圣上。可是我……我不但没有努力为你报仇,反而……”
他凄凉一笑:“反而一手掩住整个真相,再不让任何人能得知您的冤屈,我……”
他胸膛起伏不绝,竟是再也说不下去,只是转了身子,对着卢东篱的方向,纳头再次拜倒。
卢东篱一时受惊太过,倒忘了躲开这一礼,只是怔怔道:“这怎么可能?此事如此隐密,你怎么会知道?这是陛下极见不得人的事,普通知情者尚不肯放过,何况你是我的旧部?这些年,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赵王的密探一向极之厉害,又在林思慎身边伏了人,林思慎既然知情,赵王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他怎么可能放过林思慎?就算现在林思慎好端端在他眼前,想起他这些年来可能的遭遇,他也不由得心惊肉跳。
林思慎也没有想到,自己含羞忍辱,说明这桩心头一直沉沉压着的隐情,卢东篱却未曾有半分责难,反而对他的安危如此关切,如此至诚。他抬头怔怔得望着卢东篱,心头复杂的情绪翻腾激涌,一时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得。
站在一旁风劲节悠然一笑,此刻才走了上前,随手一拉,林思慎就身不由己让他扯起来了。他也不理会林思慎因为他那强大力量而震惊莫名的表情,闲闲笑问:“林将军,你得知真相,可是因为风劲节?”
林思慎定了定神,答道:“是!”
当初风劲节曾写了那一封信,一分为二,交给王大宝和小刀二人收藏,让二人找到机会就各自退役回乡。将来如果国泰民安,就永远不要把残信合一,而若是民不聊生,就让他们找寻彼此,把信凑起来通读一遍,将来行止,都照信上指示而为就是。
二人严格遵守风劲节的吩咐,悄悄用偷梁换柱之法救了卢东篱,然后再在军中厮混一顿时间便强烈要求退役。
因为他们是风劲节和卢东篱的亲兵,经历那样的变故,心灰意冷,不肯再留在军中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并没有什么人起疑。蒙天成为了收揽定远关诸人之心,大笔一挥,就除了他们的军籍,临行还赐了不少金银,甚至动用主帅印章,给他们二人各自一封信来傍身,以后不管在哪里落脚,有这封信,和地方官都好攀交情。
二人是带着军功和从六品的闲职离开军营的,一人径自还乡奉母,一人去往京城寻找卢东篱。
然而,小刀到了京城,照风劲节以前的指示,找到了暗中救走苏婉贞的人,却没有如愿见到应该来找苏婉贞会合的卢东篱。于是,在对苏婉贞说过事情原委之后,他发誓要继续寻访卢帅,便又孤身而去。
真算起来,小刀和王大宝都已经有功于国,有虚衔官职在身,银子也不少,在哪里都可以安乐渡日,受人尊重。但小刀一个人天涯飘泊,四方寻觅,一直就没有停下来享过一天清闲。
而王大宝做为国家英雄衣锦荣归,在小小的济县,本地还没出过有从六品官职的人呢,真个众星捧月,当地的乡绅甚至县太爷都肯同他论交。但以前一心投军,就是为了混得眼前这般荣耀的王大宝,却莫名觉得意冷心灰,竟也没法安顿下来,最后奉着母亲,周游各地,径自离乡而去。
因他是想带着母亲四下游玩,所以行程甚是缓慢逍遥,走到哪里都好吃好喝好住地照料母亲。他的老娘亲,做梦也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到那么多繁华美丽的地方一游,能跟着儿子受那么多尊敬善待。那两年确是过得十分欢喜,直至后来年迈病逝,到死都是含笑的。
安葬母亲之后,王大宝也成了孤寂一身,径自四方飘流。可赵国就这么大,这两个人飘来飘去,偶然间居然飘到一起了。二人提起别来之事,都有许多唏嘘之意,想起卢东篱生死不知,踪迹不明,更加悬心。二人商量来商量去,都把主意打到了风劲节留下的那封信上。
虽说当年风劲节曾叮咛过,若非国事不堪,就不要将信合而为一,但二人对于卢东篱的事实在太揪心,万般无奈,抱着唯一的希望,打开了那封信。
然而,他们看到的,不是卢东篱可能去往何处的信息,却是整件惨案的真相。
点点滴滴,触目惊心。
风劲节原本的打算,其实是,如果瑞王登基后,能善待百姓,强国富民,那自己受了这份冤屈,也就算了,反正卢东篱是肯定能救出来的。
如果瑞王倒行逆施,国将不国,那把此事真相揭穿,就足以引起很多人的激愤之意。再加上定远关旧将他都曾写信安抚,让大家专心练兵,好好做份内的事,这时候,也都该各领一方,手握兵权,在这个国家动荡,人心思变的时候,得知这样的真相,有了这么好的为故帅报冤仇的借口,自也是很容易有一番作为。
而且,他也在信的末尾叮咛王大宝和小刀去找卢东篱。在他的计划中,卢东篱应该从曲道远手上拿到那封自己写给他的密信,并由此可以掌握赵国大半个商脉,以及无数的江湖势力,武林高手,此刻乘势而起,便足以让赵国翻天覆地,动荡一番。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赵国百姓生计尚佳,国家也没有什么动乱,而小刀和王大宝很早就失去了卢东篱的踪迹,根本不可能照风劲节的计划来完成整件事。
王大宝和小刀,都是心思单纯,一腔热血之人,所以风劲节才敢将密信托付。他们自然也没什么政治眼光,完全不明白现在的局势,只知道这是千古奇冤,天下第一恨事,怎能让那个幕后做尽坏事的家伙,被百姓称颂成为了被他害死的人平反的明君?
这二人,小刀本来就是孤儿,无牵无挂,自从被风劲节提拔成亲兵首领,贴身教导之后,就视风劲节为最亲的人。而王大宝自丧母之后,也是再无牵绊,生死都可从容相待了,更是不惜一死相报。
二人一商量,觉得这么大的事,要找手上有兵权的人才能帮忙,正好当时,他们离海疆极近,于是,就直接找上了林思慎了。
好在二人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多了个心眼,没用真名姓求见,而是装了满脸大胡子,遮住了本来长相,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在林慎思的军队附近打探,终于打听清林思慎的行踪,知他没有架子,经常不带亲兵地出来喝酒闲逛,就找了个机会,乘他离开军营时,把他引到无人处,然后去除伪装,跪地哭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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