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提气飞掠与奔马并行的狄一,蹙眉凝望他苍白的脸色,看着他那根本不受意志控制而颤抖的身体,神色间隐有忧色,终于低声道:“容谦……”
容谦微微侧首,眼神凌厉森寒,肃杀沉穆。
狄一心间一凛,只觉漫天漫地,都是杀伐之气扑面而来,真气一窒,急忙落地,口中立刻道:“不是我安排的。”
容谦便再不多看他一眼,再不多说一个字,径自策马向前而去。
狄一怔怔望着快马扬起的烟尘,想着刚才容谦冷然回眸中的威仪杀伐,犹觉心惊胆寒。象他这样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影卫,谁不是胆魄如铁,又哪有怕死惧难之人?便是被人误解,也从来是不屑解释的。偏是只被那人看一眼,便是心神失守,只觉得,天下再无比惹得那人动了真怒更愚蠢可怕的事了。
这才是小楼中人,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威仪,真正的强大吗?
狄一呆了一瞬,神色复转毅然,再次提气飞身,追了过去。
容谦策马如飞,转过前方最后一处弯道,终于看到了燕凛。
隔得很远很远,只见那个他用尽心血呵护长大的人,如今披发散乱,衣裂襟开,全身泥尘狼狈,犹自极力挥剑独抗三人联手围攻。
容谦心胆俱裂,脱口大喊:“燕凛!”
他叫了出来,却浑然不觉,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直呼了燕凛名字。
在下一刻,他看到燕凛的长剑被震飞出去,空中似有血光微闪,若不是他目力过人,隔着那么远,绝对看不见虎口滴落的鲜血。
那样鲜红的颜色,足以灼痛他的眼睛。
怒火如惊涛骇浪,足以吞噬世间一切!
多少年心心念念,多少年呕心沥血,多少关怀,多少心思,多少牵挂,在他掌中心上,呵护长大,教养成长的孩子,什么人可以碰?什么人可以害?什么人竟敢让他如此狼狈,什么人竟敢令他,受伤流血!
容谦从来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护短护到极点的家伙,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连眼睛都红了。
他不许任何人伤害燕凛,就是想一想,都会让他感到恼怒。而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一把刀劈飞了燕凛的长剑,震伤了燕凛的右手,另外两把刀,已是夺魂噬魄,森冷无情地左右袭向燕凛的要害。
容谦心中如被毒火炙烤一般,即怒且痛,然而,他的眼神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他一边策马继续向前,一边大声疾喝:“燕子穿云,左脚侧踢三分,右手斜五分,小擒拿手!”
想也不想,身在困局中的燕凛随着他的指令应声跃起,凌空翻转,脚踢掌切!
左方的长刀,正好被他一脚踢开,右方一刀却被他无巧不巧地避过,几乎正如将手腕递到他手上让他擒拿一般。
两人都不得不收刀改式,略退一步,互望一眼,脸上颇有惊容。方才一刀劈落燕凛长剑的汉子大喝一声,也挥刀大步逼近,又是以三打一的局面,而此时燕凛已失了宝剑,只得空手勉强躲避,情势已是危如累卵。
容谦固然目光如电,判断准确,但是那个一直在旁观的黑衣首领,一见容谦现身,已是眼中杀气升腾,复见容谦遥遥一语,就帮燕凛躲过大难,更是心中一惊。
他知道自己要杀的似乎是个贵人,身边可能带了不少护卫高手,不过这个时候,应该都被遣走了。这猎场方圆几十里,那么点人,深入各处高山密林搜寻猎物,一时半会回不来,可若是让这个高手赶到相救,稍稍拖延那么一些时间,那他们就极有可能功败垂成。
此人冷哼一声,顿足掠起,却是直扑向正策马而来的容谦,务必要缠住此人,让他没有机会再指点那个贵公子。
那个少年只是垂死挣扎而已,只要挡住这个强援,不需片刻,他就要身死当场。
这个判断无疑是极准确的,而正策马飞赶过来,眼看已经离燕凛越来越近的容谦,猛见那人迎面掠来,眼神竟是无比地平静。
本来以他对武功的认识,就算燕凛武艺平平,只要有他的指点,也足以化腐朽为神奇,反败为胜。但如果他被缠住,那燕凛在三把长刀的围杀下,绝对撑不了几个回合。更何况,那个首领武功明显远胜过三个同党,而自己的身体,却根本已经不可能和任何人交手搏杀。
在这几乎让人绝望崩溃的时刻,容谦的心神却是出奇地空明平静,整个局面,所有的变数,所有的可能,心头都一片了然。没有慌张,没有焦虑,没有惶急。本来因为痛楚而不住颤抖的身体奇迹般平稳下来,他轻轻伸手摘弓,五指无比沉稳。
耳边忽得传来一声喝:“别做傻事!”
却是狄一已经赶了上来,不知悄然隐身在他附近的什么地方,而用“传音入密”将声音逼成一线,传进他一个人的耳朵。
容谦却只是一笑。
傻事?
不不不,他从来就没有做过傻事。
“我帮你救他,你帮我救阿汉!”那声音甚至急迫起来。
即使是在如此紧急的时候,容谦依然可以感受到,这句话,其实并不只是单纯的交易,或许也有一些连狄一自己也未必知道的关怀在内吧。
只是,正因为你有这一份真心对阿汉,甚至也会有这么一点关切对我,所以,我才不可以骗你,不可以利用你。
燕凛是我极重要的人,而阿汉却是我千年相伴的同学。
我岂有为着一人,而伤害另一个人的道理?
他不是不懂便宜行事,他不是不会事急从权,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有的手段,终归不可以对朋友使用。
既然是做不到的事,他又何必虚言欺骗一个真心对待阿汉,且肯关心他的人。
更何况,如果他言而无信,答应了却不做,以狄一这种影卫出身之人的阴狠性子,岂肯轻易放手。大喜之后的失望,足以让他不顾一切地伤害燕凛来报复自己。
就算燕凛是皇帝,被这种顶尖高手纠缠上,也是危机处处。而他,又怎肯给燕凛留下任何隐患和危险。
他微笑,箭已在弦。
从容谦策马出现,大声指点燕凛,到那刺客首领迎面飞掠而来,再到狄一说话,其实也就是几句话的时间,而他已然无比流畅地一弓架三箭。
那黑衣首领略有异色地看着这个白马青衫的男子。看起来这样极之儒雅文弱的一个人,居然用残缺的双手去拉弓架箭,而且是三支箭?
哼,开什么玩笑?所谓三箭齐发,准头和力道哪个不是差得可怜。这人是将自己当神仙,还是真当那些传说和神话是真事了?
那人冷哼一声,心中计算着距离,只要再有两个起落,他就可以扑到马前,然后把那个看起来潇洒从容得简直不象人的家伙,直接从马上轰下来。
容谦冷冷看着前方。
燕凛已经被逼得在地上滚动着躲避刀锋,双手在混乱中抓起地上的沙土四下飞扬来影响敌人的视线。但就算这样狼狈凄凉,也只是最后的挣扎了,如无意外,两三个呼息之后,他就避无可避,要中刀无疑了。
而近处,那黑衣首领,已是身形如电,转眼就能逼到眼前来。
耳旁听得狄一犹在喊:“容谦,你只要肯帮阿汉……”
然后,他微微一笑,没有再听下去的兴趣了,指尖一松,箭已离弦。
那黑衣首领虽对他一弓同时架三箭甚是不屑,却也不敢太过轻视他,立刻凝神定气,从空中落地,以便借力腾跃闪避。
然而,他甚至没能看清三箭的来势,只觉劲风呼啸,擦身而过,三支箭,竟是一支也没有射准自己。
他才想冷笑一声,早说了贪多没用,同时发三箭,怎么可能……
一念刚起,身后已传来一声极响亮的惨叫,他初是一震,后来才猛然惊悟。这不是一声惨叫,而是三声惨叫同时发出来,听来便如一声一般,且惊人地刺耳。
他骇然回身望去,一时间手足冰冷。
远处刚刚还在拿着刀,到处追斩燕凛的人,如今已是全部气断身亡。
老二被箭上的强大劲气带得飞出数尺,连人带箭钉在一棵大树上,在他身后,大片大片的树皮被箭上的劲气震得尽数裂开,露出白色的树干,连树干上都有明显的裂痕。
老三被劲箭死死钉在地上,劲箭去势太疾,力道太强,只露出一个隐约的箭尾在他的胸口上。
而老四死状最惨,整支箭从他胸前一贯而过,强大的箭气,将他胸口凭空炸出一个大洞。
再不需要任何更多的探查,只远远看一眼,他就可以确定,自己的三个兄弟,已经死得彻彻底底了。
明明他们一直在战斗,在快速而迅疾地移动,且那个贵公子又故意扬起灰尘,弄得视线模糊,在这种情况下,要瞄准他们是极困难的事,何况还是同时射三个人,何况,同时射出的三箭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道?
这刺客脸色铁青,怔怔看着兄弟的尸体,甚至来不及愤怒仇恨,只觉满心发寒。而背心也在这一刻,感觉到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
他深深吸了口气,极慢极慢地转身,唯恐任何较大的动作,会刺激到那个能射出如此恐怖神箭的人。
身后那人,白马神骏,青衫素雅,以袖挽弓,五指架剑,锋利的箭尖,正对着他的心口。
轻风徐来,拂得那人青衫飘飘,袖角微扬,阳光下,于马上张弓拉箭的姿态,竟是将儒雅与英武不可思议地融合于一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行刺?”那声音居然是平和温润的。
刺客冷笑一声,不退反进,全身力量聚于双足,猛然跃起,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直直扑向容谦!
他们行刺的明明是个贵介公子,这种权贵子弟,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放过他?何况,他自己兄弟刚刚就死在他的眼前,这个时候,若是服弱认输,只不过是事后束手任人宰割罢了,唯有拼力一搏,才是唯一的生路。
他的武功远胜地几个兄弟,见识经验亦是出众。心知以容谦的神箭之术,如果自己转身逃跑,距离拉得越开,越是白白给他当靶子的份,倒不如乘着眼前二人距离极近,抢前进攻。
弓箭这种远距离武器,用来攻击在远处的三个兄弟,最能发挥杀伤力,可是对于近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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