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快乐一些的吧。
是该走了,功成而身退,当断则需断。
是该走了,燕国的朝堂,早已不再需要一个功勋盖世,威望无比的容谦。而燕凛也不能常年背着一个累赘,一个良心的重负。燕国的宫廷更不适宜长年累月,供奉着一个身份过于尊贵,把皇帝也压一头的外臣。
离去,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决择。
然而,终究是舍不得,终究是闭了眼睛,塞了耳朵,自欺欺人地,忽视着自己心中那种提醒与呼唤。
那么长久的矛盾,犹豫,为难,无奈,到最后,也还是……放不下。
方轻尘一直冷眼看着容谦有些怔怔出神的样子,忽然一笑,重重一掌拍在容谦肩上。
风劲节阻拦不及,气道:“你胡闹什么?”
容谦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拍,全身一阵剧痛,心神一清一明,抬头愕然去看方轻尘,却看那骄傲任性的同学,对他展颜一笑,灿烂夺目,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来:“既然放不下,那就别回去了。”
听方轻尘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容谦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风劲节已怫然道:“你又在出什么荒唐主意?小容不回去,就得一直这个样子,不但身体残疾,而且苦痛重重。现在又没有什么事,还是非他办不可,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自虐?”
方轻尘不以为然。
“得失寸心知,小容的路自然要由小容自己来决定,我们可以给予建议,但也仅只是建议而已。我们觉得是错,是吃亏的事,在他也许正是他所乐意,他所喜欢。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旁边指手划脚。身虽困顿,但心能自由,又有什么不好。小容的决定,我们可以不赞同,但至少应当尊重。”
风劲节翻个白眼,话真是说得好听。当初那个屡屡设局,坑得小容和燕凛不能不见面的家伙,干坏事之前,怎么不先尊重一下小容的意见?
可惜,他现在吃人嘴短,心里嘀咕,嘴上却反驳不出来。当初他离开小楼去找卢东篱,又何尝不是大家反对的事,唯有方轻尘表示支持,今日方轻尘成为唯一一个站出来支持小容留下的人,那……那好象……唉,也是理所当然吧。
容谦看风劲节神情,不觉好笑:“得了,我知道你巴不得我赶紧回小楼,这样你就得回自由身,可以立刻去赵国,用不着现在这样,整天眼巴巴地看着天上有没有鸽子飞过来。”
方轻尘也跟着很不屑地瞄他一眼:“还不是他自己医术太差,一个两个都治不好,怪得了谁啊?说真的,我本来过来是想替狄九从你这里拿些药。可现在,看你这水准,拿你的药去,真能救得了狄九吗?”
风劲节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悬!”
方轻尘和容谦相顾一眼,异口同声道:“真的救不了?”
“你……你简直就是个九流大夫,还敢自称天下第一神医?”
“神医又怎么啦?神医又不是神仙。我的知识是超过这个时代很多,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很多药,在现在的条件下,我根本提纯不出来。这次我原本是从小楼带出来了一些超时代药物的……”
风劲节又恶狠狠一指容谦:“可基本都喂了这个无底洞了。剩下的药,并不是正对狄九的病症。张敏欣和我详细介绍了狄九的情况,他的身体在数年前,就几乎全部毁掉了,而这几年,他不但不调养,反而耗尽每一分生命力去苦苦练功,一次又一次地透支生命。现在他看起来虽然还是能走能跳,可内里的根骨底子却应该已经是全部损毁了。人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一个奇迹。”
风劲节说到这里,终于叹息了一声:“什么药,也都只能医不死之病啊。现在我能给你的药,也就是可以让他好受些,发病时不那么厉害,多活个几天罢了。”
他皱了眉,绞尽脑汁半晌,方道:“罢了,轻尘。你找到他后,带他来见我,我亲自为他诊治。燕国皇宫的库房里,各种珍贵药材都现成,我替他延寿三五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容谦神色黯然:“便是能再多活几年,他也终是要日夜受身体病痛的折磨,也一直会因为阿汉的事而不能释怀。有生之年,哪怕是一天的快乐,都找不回来,这样活着……”
“我能做的,也仅止于此而已。”风劲节无奈道:“小容,你自己本也不把身体之苦放在心上,又何必太过为他人介怀。阿汉的事,大家都在想办法,也许真能找到可以唤醒阿汉而又不让阿汉受伤的法子。我若是能为他延寿数载,也许在他活着的时候,终究还是有机会亲眼看阿汉醒来。”
“阿汉醒过来了,再看他去死?”方轻尘冷笑一声,语含讥诮:“早也是死,晚也是死。既然如此,我还紧赶慢赶地赶去做什么?这样辛苦,何尝救得了什么人,又何尝解脱得了谁?”
风劲节斜睨他一眼:“你不去,正好,留下来跟我泡药水澡。”
容谦也知方轻尘不过是嘴里说得硬罢了,自然不肯同风劲节一般地挤兑他,只轻轻劝道:“还是去吧。狄九已经为阿汉做到这一步,也该够了。不管未来如何,能救便救,能让他多活一日,总是一日,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只要人活着,总是有希望在的。”
看着风劲节一副你不走,我这个大夫有的是手段对付不听话病人的表情,方轻尘浑身都觉得硌得慌。容谦已经给他搭了这么好的台阶,他哪里还有不顺着下的道理:“去就去,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可做。”
这话冲口而出地答来,他信手为自己倒好了酒,一口饮尽。
风劲节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阻止,只是回首和容谦交换了一个眼色。
已经无事可做了啊?这只狐狸……
只是一个极短的瞬间,二人的神色间都露出了些黯然,又均是立刻就收敛了去。
方轻尘却是不理二人的心绪起伏,一手懒洋洋给自己提壶斟酒,一手拿着筷子下筷如飞,嘴里含着食物,居然还能清晰地发问:“怎么样?到是说说,最近你们过得如何?”
第290章 以身为饵
容谦和风劲节互相白了对方一眼。
“他过得很好,整天吃喝玩乐,在宫里调戏漂亮宫女,跑宫外去招摇炫耀,有事没事,拿燕国传递紧急军情的信鸽战鹰给他往赵国发私信,内容无非就是某天碰上了个漂亮姑娘,交谈甚欢。某日找到一种美酒,喝着不错。偏偏就他这么一个浅薄庸俗的人,还总是惹得一堆人喜欢。现在宫里年轻漂亮的宫女,就爱在清华宫外乱晃,甚至连许多名门闺秀,权贵之女,进宫给皇后请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且次次都要从清华宫外绕路……”
方轻尘听得甚是好笑:“小容,你就不要眼红人家的桃花缘了。你这人,就是太正直,太古板,所以缺少乐趣。”
容谦哼道:“谁说我眼红了?我很有成人之美。我正准备去和燕凛商量,无论是哪位宫女对上了他的眼,都让燕凛立刻割爱。无论是哪位淑女中了他的意,都让燕凛立刻给他赐婚。”
风劲节一口酒呛在嗓子里,咳了两声。
容谦笑得温文尔雅:“劲节,燕凛现在可是感激你的很。这点小事,我一说,他肯定是眼睛都不会眨就答应的。我保证,他为你操办的婚礼一定是大把大把撒银子,铺张浪费到极点,绝对会极其合乎你的口味。”
风劲节一时失语,转了话题就开始揭小容的短:“嫉妒,你这纯粹是嫉妒。轻尘,你知道不,他的日子最近过得极其不好。本来他整天就病歪歪的,一听说你要来燕国,更是吓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唯恐你把他家小皇帝怎么样了。”
方轻尘失笑:“小容,我有这么可怕吗?”
容谦却并不介意他们的嘲弄,反倒正色问:“你是真的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吧?”
方轻尘挑挑眉:“这就要取决于他找不找我的麻烦了。”
“什么?”
风劲节在旁边解释道:“我陪他进宫的路上,他偶尔一抬头,发现封长清并着几个军中重将在路边酒楼上喝酒,就故意散发出杀气去惊动人家,连我都给他拖下水了。现在一帮燕国有头有脸有势力的人物都知道我跟坏燕国大事的楚国方轻尘有关系。刚才那些人进宫,估计就是找你的小皇帝告状来着。”
容谦苦笑:“轻尘,你……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本来的打算是悄悄对燕凛说明真情,让方轻尘静悄悄进宫出宫一趟,不惊点尘地了了这事。如今弄得一堆重量级人物知道,且都是经过秦国一战,对方轻尘暗中记恨,又正好担着天大的功劳,连皇帝也要给面子的人,有够燕凛头痛了。
“遇上他们是碰巧,不过就算不遇上他们,我也会想别的法子,把我在燕国皇宫的消息泄露出去。”
方轻尘冷笑道:“就许你为他弄得半死不活,就不许我看看,他到底能为你担当到什么程度?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一点小考验而已,难道他还经不起吗?”
风劲节笑道:“你总是这么任性,完全不考虑后果。这里到底是燕国,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一个人,若是被人暗中谋算了,哭都没处哭去。如今你站在明处,他若是真的要对付你,我倒要看看你打算如何脱身。”
“怕什么,你难道会看着我死?”方轻尘一脸赖笑,有恃无恐:“你若肯助我,他就是调集大军,也未必能围得住我。等我脱了身,哼哼,以后他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他的话语倒迹似玩笑,但眉宇间的狠厉之色,却让人深切地明白,这个家伙,绝对说得到做得到。
风劲节气道:“你刚才不是还支持小容留下来?”
“小容留下来是小容的事,我不反对。我要整治某个无聊的家伙是我的事,最好别人也不要妨碍我。”说这话时,方轻尘挑高了眉,斜睨向容谦。
容谦却只一笑,有些无奈,有些纵容地摇摇头。神色间,倒竟然并没有什么为难忧急与气恼。
风劲节奇了:“轻尘没来,你整天担心,轻尘来了,你反倒象没事人一般了。”
“我当日担心,只因还不知燕凛的心意,今天他却已经答应了我,必不会出手对付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