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清荷告诉你的?”司空珏敛眉回首,神情淡若清波,只消无痕。
青菀知瞒不过他,便挤出笑容道:“我跟清荷姑娘闲聊,知道了些你的过往事情,所以猜想你是不是来了丞相府。这里曾经是相府六小姐的闺阁,也是你制住她疯魔杀人的地方。”
当年安陵的状况似乎有蹊跷,听清荷细说过,她隐约觉得正常人不该是那样。可毕竟没有亲身经历,具体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但毋庸置疑的是,她是个危险的人。
“一直觉得,我跟她之间冥冥中似乎早就注定了什么。”花瓣般美好的唇瓣张开,他神色如旧,眼底却是一片回忆迷茫。或许是从他自桐封回来接风宴的那一晚,初见时在茫茫人海中她强烈而复杂的目光,亦或是御书房表现出来的淡定沉重,也有可能是宫门外那一句公子无双世难寻。
越接触,他越是发现自己的境地,竟是别人的替身。安陵看他,不过是透过他看别的人,且是带着满腔恨意。他分明清楚这点,却管不住自己要去关注她的事,想要将她心底的恨抹掉。只是,他永远没那个机会,她不给他,赫连烬也先下手为强了。
一晃也算是相识多年,当年只有十四岁的女孩儿一朝成长,不仅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还是掌握着天下大势的大渊之主。从伽罗关回来他就清楚,南方事情了结剩下的就是跟自己清算。她,来得也算快了。
“在生死关头,与她的儿女情长只会让你英雄气短。”她最见不得司空珏用那样温柔的神情提到那个女人,清荷罢了,她是司空珏的表妹又是他得力的下属,可那个女人却什么都不是,还会要了他的性命,他为什么就那么不开窍?
那一眼温柔刺痛了她,让她忍不住满腔醋意,说罢又觉得自己失言,只得咬唇别开脸。
“我与她从未有情。”他声线变得冷淡,凤眸中噙着日光微醺的光彩,苦笑:“她那人实在太吝啬,从不会给予人多余的一丝东西。”当然,赫连烬是除外的。
“你打算怎么办?”她语音沉下来,仿若找不到方向般露出迷茫的神情。要是鱼璇玑真的拿刀杀他,他躲还是不躲?
阳光从柳枝的缝隙中打落碎金般的耀眼,司空珏黯然摇头,沉静道:“我司空珏半生为功名漂浮,于刀光剑影中躲闪拼杀,所求不过安宁一隅。”他的心,从来没对那金闪闪的位置有过兴趣,可形势却逼得他不得不为此。或许,很快会有了结。
久站过后腿脚有些酸麻,他身形微晃,带着最后一抹留念的神情看了眼这月台,转身离开。
青菀木然地站在原地,看他背影越行越远,心中凄苦酸涩。难道,司空珏这一生就躲不开鱼璇玑的魔咒么?
日头有些大,可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冷。
磨磨蹭蹭,浑浑噩噩地回到王府,偌大的府中三五成岗,丫鬟下人们步履匆匆,做完事情后就都回了房,不敢在府中溜达。青菀提灯朝前,狐疑地扫过这些明显是才加起来的守卫,心中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令府中这样戒备。
“哎,到底怎么了?”她拉住个小丫鬟,问道。
“府中今日闹贼,夫人受到惊吓,王爷下令全府戒严。”小丫鬟被她拉住忐忑不安地朝身边瞟,好心地劝道:“姑娘,您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下去吧。”好好的怎么会有贼出没了?好死不死地单单让夫人受惊了?青菀皱眉思忖,提着裙角朝小丫鬟口中的夫人所在的院落走去。一路走来,气氛变得似乎有些沉,守卫在院落外面的人见是她,自然知晓这位青菀姑娘是救醒了夫人的大功臣,也没阻拦就放她进去。
走到门前,正要敲门便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珏儿,你不必为娘操心,我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想你父亲想得紧,心中有些郁结。”女人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能掐出水一般,似清甜的甘醴,让人一闻即醉。
司空珏温润的声音里带着浓稠的担忧,“娘,爹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这个样子。他说的那些,不过是胡言乱语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上一代的恩怨不该由你们下一代承担的,娘希望你能过得好,不在乎衣食如何丰硕,地位怎般显赫,只希望你能安乐一生无病无灾。”女人沉沉叹息。像是酝酿了许久,她方才道:“我想跟你蓉姨一起念佛,珏儿,你找个时间送我去见你蓉姨吧。”
“娘,我知道……”
屋子里的谈话仍在继续,青菀还想听下去,耳畔敏锐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蓦地转头去看。却是见苏清荷带着贴身婢女前来,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青菀不要出声,又指了指院外。青菀会意,蹑手蹑脚跟她离开。
“今天到底是怎么闹贼了?可是掉了东西或是有人受伤?”桐封王府虽不说固若金汤,可要轻易混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清荷打发了婢女去一边,指着前方凉亭,两人先后入内坐定,她才徐徐道:“襄惠帝有个宠信的大太监叫做木青,早年时候也是认识夫人和明郡王的。襄惠帝炸死在伽罗关后,木青险中逃生一路辗转回到了炎京。也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夫人安好的消息,悄悄潜入府中见到了夫人。可能是跟夫人说了些什么,刺激到了夫人。”
“那木青被抓了?”青菀还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间有些愕然。
“自然是被抓了,王爷有令将其关入地牢等候处置。”苏清荷满脸复杂的情绪,若是让她来处置木青,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木青并没有伤害到夫人,只不过他们的前尘往事太过纠结,夫人许是还过不了那个坎儿吧。
青菀见她神色郁郁,忽地道:“我刚听到夫人说,她想要去跟你母亲一起吃斋念佛。”
“真的?”苏清荷扬眉一问,想了想又觉得她有那种想法很正常,遂解释道:“我娘在他们幼年居住的山中草庐里住着,虽然日子清淡枯燥,她却自得其乐。夫人想要过去住段日子,也是好事。她们姐妹也二十多年未见了,一来能叙叙旧,二则战事起炎京我们保护起夫人来会吃力些。”
“南方有动静了?”她忙地追问。
苏清荷垂眸哼笑着,瞥向西的方向道:“不仅是南方,帝月赫连烬已经破了我天诀的关隘,现在陈兵云潼关下。一旦破关,入主炎京那便势如破竹。而一月前,大渊也趁着夜黑风高悄然渡过了长河,占据了秣陵城。我听到几位将军在议论此事,恐怕她先是要由秣陵往东彻底平了我们的势力,然后才跟赫连烬一起前后夹击。”
“虎贲骑在伽罗关元气大伤,就算是全盛的时候,这样前有狼后有虎的,也是难以招架的。”
他们的处境,真真的是堪忧的,就不知道司空珏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了。是绝地反击,还是……
有些事她不敢去猜测,就怕真的如想的那般,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我们要?”青菀也在思索该如何办,想从她口中得到一知半解,苏清荷却什么都不说了,紧紧地抿住了嘴吧。天际昏暗的光照射在对面的屋顶上,灯盏如星照亮整个王府,她兀自地摇了摇头对青菀说了句夜深去休息,便起身走开。
青菀愣愣地看着她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总感觉她像是感知了什么。可她不愿意说出来,自己也无从猜测。看来,她只有从夫人那里下手,希望能得到点蛛丝马迹。
……
司空珏从苏颖的房间里出来,直接走向书房,那里还有着他虎贲骑的心腹在等着他,商量下一步的动向。穿过抄手游廊,与迎面而来的苏清荷不期而遇。
“表哥,你要怎么做?”她不再喊他为王爷主子,站在亲人的立场上,她希望能更真实地了解司空珏的想法,而不是一味地去猜测那些可怖的事情。
他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伸手拂过她眉心,温凉的热度灼了她一下,让她心尖儿陡然跳得猛快。苏清荷怔怔地站着,如水美目睁得大大的,带着意外和惊喜在眼底闪现。衣袖带着他身上的玉簪花香味擦过鼻尖,感觉额头上微微地麻痒了下,他的手便已经离开。“风大,鬓发乱了几丝。”
呃?他话音那么一落,苏清荷顿时觉得羞窘,原来他只是为自己整理鬓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眼睫扇动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她慌忙转移话题:“我是在问你要怎么处置大渊和帝月的前后夹击?”
“清荷,我娘想要和蓉姨一道在山中修行,你准备下,这两日就送她走吧。”司空珏若玉雕般站立在灯火熠熠之下,脸上的淡笑充满了迷惑人心的致命吸引力。
他答非所问,苏清荷顿时警觉了,质问:“你是不是要支开我们做什么事情?”
“放心,我不会置百姓于水火,更不会将虎贲骑陷于险地。”他含笑保证,说得我万分真切的样子。
不对,不对,为什么她会感觉到什么不自在?苏清荷恍然地摇头,慢慢地后退两步,双眉拧成一线道:“我要听真话,我是你表妹,你的侧妃,还是无影楼妙风使。无论哪个身份,总有可以让你跟我坦白的吧?”
“清荷,你不必如此激动,我保证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好好地活着。这世上能让娘倚靠的人已经不多了,你听我的话带她去找蓉姨,派人好好保护她们。至于战事,我会跟他们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的。”她有执拗他是明白的,不过当下他很不放心的就是苏颖了,这一仗无论成败都不想让她受到影响。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你没有骗我,是真的?”她不确信地询问一遍又一遍,“是真的?当真没有骗我?”
司空珏点头保证,承诺自己说的是真的。苏清荷还是不放心,双眸久久地盯着他,似要确定从他眼中看出的确没有异样。两人瞳眸隔空相视,静谧的世界你唯有风吹的飒飒轻响,他凤眸的光彩在摇曳灯火中时亮时灭。若一汪深潭水中有月,伸手却捞不着。
半晌,她终于妥协了,咬唇答应:“好。”
司空珏面露欣慰,说了句早早休息从她身边经过,踏开。苏清荷长长地站在那里,望着夜空轻声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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