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站在竞技场上，感觉所有的目光都集于一身，风扬起尘土，带来四周纷乱繁杂的议论声。
我向着国王走去，脚下的沙地上还浸染着殷红的血迹，弄脏了我雪白的裙裾。我低头行了个低低的屈膝礼，然后抬头直视着国王，露出自认为最风情万千的笑容。
“尊敬的国王陛下，”我声音柔和而甜美，“萨克维撒大地上当之无愧的雄主君王，请允许我向您祝贺，大比武如此成功，所有的世人都将看到我国的威仪和气势，而所有的欢呼都是为您而发出，所有的勇士都将臣服在您的脚下，称颂您的勇气和智慧天下无双。”
国王笑了：“你还是这样会说讨我欢心的话，说吧，你有什么请求，我可不相信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刚才那些话。”
“陛下，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愿命令我的侍从出场比武。但是，我的侍从和维歌元帅身份悬殊，实力恐怕也有很大的差距，我恳求陛下务必要让维歌元帅手下留情，我实在不愿意看见比赛中有什么意外发生。”
“你想得太多了，”国王挥挥手，“这只是点到即止的比试，不会有什么大的损伤。但是身为骑士的荣誉，绝不允许在比赛中丧失，我也不能阻止相互比赛的双方拼尽全力地互相争斗。”
“我完全遵从您的意愿，陛下。”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我不再说什么，行了个礼直起身来，瞟了一眼站在国王身边的维歌元帅，他也正看着我，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目光中有一些说不出的东西。
我如同一只孤鸿再次缓缓走过竞技场，世界很静，而时间恍惚不定。菲拉斯站立在那一头，已经穿上了银白色的铠甲，金色的头发被风吹乱了，绿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微眯着，像一尊白银雕像。
我走过去，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水晶十字项链，挂在他的颈项上。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但是我不怕，也无所谓。
“记住你对我的承诺。”我低声说。
“嗯。”菲拉斯拿起十字形的吊坠从领口塞了进去，深深看了我一眼，向前走去。
我回头望着菲拉斯的背影，银色的铠甲在太阳的反光下刺痛了我的眼睛。有人轻轻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往看台上走去，是依诺林骑士。
维歌元帅穿戴着黑色的胸甲，腿上的铠甲和抱在手中的头盔也都是黑色。他的左肩上负着一块饰有纹章的盾，上面绘着两只交错的短剑，环绕着一圈荆棘，右手拿着他那把黑沉沉的重剑。
褐色的头发被他随手捋到脑后，古铜色的肌肤在汗水的浸润下带着蛊惑的光泽，远看像一位混合了力与美的黑色神邸。他眯缝起双眼打量他的对手，仿佛是一个从容不迫的狩猎者在观看他的猎物，当他把眼光转向我的时候，那瞬间闪亮的光彩叫人心悸。
菲拉斯站在离他四五步之外，瘦削挺拔的身体裹在银白色的铠甲中，他没有戴头盔，左肩的银盾上绘着一朵百合花，右手拿着一把长剑，脚上穿着野牛皮制的高帮靴。
他同样也看着自己对手，目光中有森然冷意，即使在太阳下面，也感觉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冰山气息。
看席上响起一片惊叹和惋惜的声音，人们纷纷在议论这是谁家的美貌少年，竟然敢挑战公认剑术第一的维歌元帅，甚至已经有人爱慕他年轻英俊的外貌，过早地发出了怜惜的叹息声。
而在贵族席中，近半数左右的目光竟然是投向我的，我漠然地一一承受着，连看回去的兴趣都没有。
第一次号角响了，我的心颤抖了一下，双手下意识握紧了。等到号角吹响三遍，按照约定，双方就要交手了。
在第二次号角吹响之际，我看见维歌元帅口唇微张，开口对菲拉斯说了什么。菲拉斯没有动，只是脊背挺得更直了，我知道一定是什么让他发怒了。
第八章 庆典（9）
心又紧缩起来，我交握双手放在胸前，暗暗祈求菲拉斯千万不要被他的言语所迷惑，不要受到挑拨陷入那个魔鬼的圈套。
就在这时候，吹起了第三遍号角。两个人一听见这声号角，便没有丝毫迟疑地，又快又猛地互相攻击起来。
真是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紧紧咬着嘴唇，瞪大了眼睛，死命地盯着场上争斗的两人。
很明显，两个人都是剑术方面的高手，维歌元帅的重剑迅猛而有力，象鹰隼从高处猛扑下来似的，凶悍狂暴，带着巨大的威力。
相比之下，菲拉斯手中只是一柄极其普通的长剑，但他的身形却像风一般迅捷，鹿一样灵活。他手中的剑就像银色的闪电，准确地躲避维歌元帅的刺击，并给他的对手带来强大的威胁。
竞技场内渐渐安静下来，人们都已经看出这是一场真正的高手之间的较量，人们屏息静气，只是偶尔发出统一的抽气声或惊叹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紧攥的双手都握得麻木。而竞技场上，双方的眉梢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额上，不住地从咬紧的牙关中透出喘气声；双方的武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速度和力量却一点也没有减慢下来。
观众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再也不能安静了，嘈杂的声浪一波紧接一波地沸腾开来，冲击着我的耳膜：“劈呀！刺他呀！……”
即使没有人解说，我也知道，维歌元帅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勇士，比起其他同样武艺高强的骁勇对手，他无疑更具有实实在在的战斗经验和技巧。这点从他进攻和防御的动作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经验丰富而不可等闲视之的敌手。
即使菲拉斯相当敏捷，他的长剑也总是落在维歌元帅的盾牌之上，虽然能令他盾牌受损，却无法从根本上威胁他。
观众也马上看出了这个形势，在消耗掉对手的力量之后，维歌元帅很快就要像风暴一样反击对手，像闪电一样猛打疾攻。果然，菲拉斯在这突如其来的攻势面前步步后退，盾牌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啊——”观众发出了阵阵惊呼，软弱的妇女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时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住了，我张开口，却被巨大的惧压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菲拉斯！”这声音根本不像是我自己的，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我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我浑身发着抖，挣扎着要摆脱束缚冲下看台，“放开我，让我去！”
“冷静些，您仔细看看！”耳边一个柔和的嗓音急切地说，圈在腰上的手却是更紧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菲拉斯退在维歌元帅五步以外，从腰带后面拨出一把短短的三刃短剑，而长剑已经换到了左手，长短剑配合着，无所畏惧地盯着自己的对手。
令全场震惊的是，维歌元帅也砰的一声丢掉自己的盾牌，从腰后拔出短剑在手中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他在说什么？他又在说什么？
菲拉斯抿紧了嘴唇，原本冷冷的眼睛中快要喷出火来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几乎同时挺剑刺向对方。剑与剑交击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音。维歌元帅的攻势依然凶猛，而菲拉斯时而后退，时而进攻，动作沉稳却又快得叫人无法看清。
我的心快跳出我的胸腔，我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困难地呼吸着
缺少了盾牌的保护，很快，两人的身上开始出现道道伤痕，铠甲也开始出现裂口。维歌元帅右肩上的肩甲断裂开来，连同上面的皮带一起落到地上；菲拉斯一只手臂几乎被鲜血完全染红了，但是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反而勇敢地迎过去，手中的剑又快又稳地进攻，把维歌元帅逼得步步后退。
“他会赢吗？”我的嗓音沙哑，带着深深的忧惧。
“也许……我们得等到比试的双方都筋疲力尽的时候才能判断。”依诺林骑士的语气中有一丝异样，“……您的侍从武艺十分高强。”
第八章 庆典（10）
“但是，我快看不下去了……”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嘴唇。
“您不必过于担忧，”依诺林注视着场下，喃喃地说，“您的侍从就像一只鹰隼，具有捕食对手的利爪。”
“但是他会受伤的啊……”
依诺林骑士叹息一声：“您对他……”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没有心思接续。
不久两个人就全身是血，喘息连连，却都不肯罢手，仍是又快又急地举起手中的剑向着对方挥去。汗水混合着鲜血从他们的头上、脸上流下。剑尖带起殷红，溅得到处都是。
说起来，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对于比武场来说并不新鲜，然而此刻，偌大的比武场却被一种威严静谧的气氛紧紧地压迫住，一种类似恐惧的感觉像铁钳一样紧紧箝住了大家的心。
所有人都渐渐明白，在这场比试中，比武者双方都绝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技艺和勇气，也绝不单单是为了荣誉而战。这里包含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力量和情感，这比试的双方不是有着深深的过节，就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没有分出生死之前，他们都不会罢休，所以即使是国王也不能叫他们住手，而只能任由这场比试一步一步陷入鲜血的深渊。
我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缠绕着我，我无数次地安慰自己，却始终摆脱不了这种感觉。
势均力敌的苦战，真的要以一个人的倒下作为终结吗？就算我从国王口中得到不干涉比赛、不追究结果的承诺又怎么样？如果、如果菲拉斯就这样在比赛中倒下，我要怎么办？
阳光照射在维歌元帅已经辨认不出是黑色还是红色的胸甲上，也照射在菲拉斯红白相间的银色甲胄上，双方都面临力竭的边缘，我紧张得无法呼吸，比试就要结束了吗？
突然，全场发出一片惊呼，维歌元帅一剑砍在菲拉斯肩上，砍碎了他的铠甲，顿时，血流如注。
我晃了晃，就要向后倒去。一只手揽着我，把我靠在一个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