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一愣,回想了一下,反应过来,顿时绽开笑容,连连摆手:“没有笑你,我亲爱的简妮特,那只是,只是觉得太幸福,不由自主地就笑出来了。绝对不是笑你!真的!”
“你当时的表情可一点都不是这样说的。”艾亚可完全不信,深切了解这个男人的劣根性,轻轻地哼了一声,扭开头去。
罗切斯特微微一笑:“你误会了我表达情绪的方式,罗切斯特夫人,面对那样的场合,我只是……有些紧张。”
——咦,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啊?
艾亚一愣,才想起来,自己曾经对罗切斯特说过类似的话,想到这里,艾亚心中一甜,挑眉,学着罗切斯特的表情,声音低沉,音调拉得很长,就象罗切斯特从前面对自己时压抑的习惯:“误会?是吗?这么说,你一紧张就会笑?还是那种看起来略带嘲意的笑容?”
艾亚的这付模样让罗切斯特差点笑出来,心中暖暖的,上前拉住艾亚的手,身体倾过去,贴住她:“不止。我亲爱的罗切斯特夫人,”罗切斯特的唇就贴在艾亚的耳边,不意外地看见艾亚的耳朵瞬间通红,心被喜悦填得满满的,声音也哑了起来:“我有更多的表情,只适合你一个人看。简妮特,我真是迫不及待地等待今晚的演出呢。”
——可恶!为什么总用美男计?!
“你!”艾亚又羞又怒,身体努力向后一仰,正要说话,就被罗切斯特压了下来,吻住了唇,声音含混着暧昧:“亲爱的,有时候……爱,不用说话。”
幸福的结局?应该是。
对于许多女性来说,婚礼也是一场丧礼。它埋葬了充满梦幻的可以任性妄为的少女时代,使得丧礼的主人必须成为一个不得不负起许多责任,坚强面对无情岁月摧残的妇人。
对于艾亚来说,却是一场点数成果的喜宴,告别不得不循规蹈矩装模作样的少女时代,赢得一个爱人,还有这个时代难得的少许自由——人性上的自由。
可以在一个人面前任意发表自己的言论,不会被斥责离经叛道,也不会如面对儿童般轻视,可以交流,可以讨论,可以辩驳,可以错误,什么都可以,甚至可以错了还不认错,撅着嘴等人来安慰——当然,这个理想中的安慰往往等不到。谁都有坚持,不是什么都必须为爱情让步。
于是,两夫妻经常吵架,原因往往很玄妙,让仆人们完全摸不着头脑——光年与浪漫的关系……?又或者是,工业革命到底是对还是错?埃及金字塔里到底有什么神秘?世界金融体系的形成还欠缺什么?——这些奇奇怪怪的名词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甚至有一次,安迪还听见老爷与夫人在为“如何杀人才会不被发现”而大吵特吵,一个嘲笑对方幼稚,另一个则斥责对方不严谨,两人针锋相对,抓住对方的错误猛批,吓得胆小的他好几天见到夫人都避而远之——谁能料到长得娇小可爱的夫人竟然对于分尸如此情有独钟呢?
久而久之,仆人之间盛传,罗切斯特夫妇之间的谈话都是用暗语的,除了他们俩,谁也听不懂。
不过,让仆人们更奇怪的是,明明两人经常吵得不可开交,但言语间却从未向其他贵族老爷夫人那样粗鲁地伤害对方,用词之古怪完全出乎他们的想像,要不是看他们的表情动作是在吵架,几乎会以为他们是在朗读什么经典呢。最奇怪的是,二人的感情还越吵越好。
在真理面前,爱德华?罗切斯特的柔情完全放不出来。你错了就是你错了,别想让我认错。顶多你一直自己生闷气,我心疼,放下架子,气哼哼恶狠狠地来叫你吃饭。艾亚也不矜持,气完了,就趁此时赶紧下轿,撒两下娇,亲个小嘴,吵架就变成了另一种甜蜜。虽然床头吵床尾和,但,论点是绝不放弃的。
如此吵吵闹闹的日子,两人过得不亦乐乎,一年前,约翰?爱给艾亚来信,隐晦地提到,他似乎遇见了春天。于是,罗切斯特夫妇满怀着八卦之情,放下手边的事,以孝顺为名,进军马德拉。
见到了“春天”姑娘,是一位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也不是马德拉本地人,而是与葡萄园业务相关的某位职员的女儿。虽然貌不惊人,性格却非常刚硬,有时候看起来比罗切斯特还要严肃一些。这样的未来婶婶……艾亚着实吃了一惊,打心底里有些为性格柔软的约翰?爱担心。直到后来看见她在私下为了约翰?爱的健康,严厉禁止约翰?爱抽烟时,约翰?爱虽然表情无奈,但眼神里却满满的全是满足,口气里甚至还有难得的撒娇一样的小情趣,这样的场景让艾亚不由心为之一荡,不是所有人都把爱挂在嘴边的。这样的甜蜜,挺好的。虽然它们装在严厉的外壳之下。〃
两人年纪都不小,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想法。结婚的提议迅速地被安排上了日程,于是,艾亚成为简?爱之后第一次参加不属于自己的婚礼就是叔叔婶婶的婚礼。虽然是在冬天,但马德拉明快的风格,洁白的教堂,还有欢乐热情的人群,都让这场婚礼有了股春天的气息。
大受感染的罗切斯特夫妇,本打算在温暖的马德拉多住些日子,却不料艾亚突然的不适,被诊出是怀孕了!这让从未当过爸爸的罗切斯特吓了一跳,精明的头脑立刻变成了浆糊,站在那里半天不知该如何是好。傻头傻脑的样子把艾亚逗得差点笑出来。最后还是新郎倌约翰?爱提醒之下返回了英国——罗切斯特先生现在只信任自从约翰?爱痊愈之后已返英的拉夫罗塞医生了,虽然其实他更精通外科而不是妇产科。
回到了伦敦,乌尔闻讯而来,堂而皇之地在罗切斯特的冷冰冰的目光下笑盈盈地看望孕妇艾亚。艾亚对于罗切斯特与乌尔的关系始终觉得很奇妙。罗切斯特似乎一方面视乌尔为潜在的情敌,另一方面又视他为伙伴,不说自己婚礼时特地让他去请弗恩——这对于罗切斯特夫妇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隐秘的事了——就是在生意上也照顾乌尔航运不少,据说今年乌尔航运的业务量扩大了一倍,让乌尔在家族的地位更加稳固,隐隐有超越老乌尔的趋势。
艾亚也就此事问过罗切斯特,罗切斯特只是冷哼一声,回答了一句与约翰?爱类似的话:“对于女人来说,乌尔这人实在不怎么样。但对于男人来说,他又是不可多得的伙伴好友人选,人聪明,又诚信,务实又善解人意,虽有野心,但进退有度。我这样对他,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艾亚听得直眨眼睛:“听上去这么好,为什么对女人来说他就不怎么样了?”
罗切斯特白了艾亚一眼,知道自家小妻子对乌尔现在纯粹是好奇心,也就好心地替她解惑:“认识他的男人谁不知道,斯派克?乌尔其实有恋母情结?他就喜欢长得一般,比他年长的女性。而且还极不专情,差不多两个月就……”说着,扭过头上下打量了艾亚一番:“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被他看上的吧?”
艾亚愣了一下,眉毛就竖了起来:“你说我长得难看?!”
“诶?”说到兴头上,忘了这个茬。看着艾亚暴怒的表情,罗切斯特猛地想起来——孕妇应保持身心平和——立刻懊恼起来,连连摆手:“不,不,不,你是他唯一的一次走眼。对,亲爱的简妮特,你长得……”漂亮这话实在说不出口,罗切斯特顿了一下:“简直就是上帝为我订做的!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这就是我人生中一直在追寻的人。简妮特……”
甜言蜜语大全,如果有这样的书,罗切斯特完全可以成为一流的作者。
明知道是甜言蜜语,但在这样的话语下,再大的气也气不下去了。之后的戏码就是老一套,亲亲摸摸,你侬我侬中就上了床,只是这一回,温柔了很多。
乌尔也知道罗切斯特对自己的态度,所以,只要他们夫妇在伦敦就会时不时过来会晤一下,而且故意打着约见罗切斯特夫人的名号,让罗切斯特气得牙痒痒的,但见到艾亚的笑脸,却无可奈何。只能强装作看不懂眼色,生生把双人会晤变成了三人闲谈才罢休。
这一次也不例外,见乌尔进门,罗切斯特就一路陪同,一直进了起居室,就顺势在艾亚身边坐了下来,看着两人笑眯眯地说话。
“祝贺你要做母亲了,简妮特。”乌尔一派自然的亲密,让罗切斯特再次感觉牙床不舒服。
艾亚眼珠一转,微笑地倾向乌尔:“乌尔,不如,我让这个孩子认你做舅舅,怎么样?”
乌尔一怔,立刻跟着笑起来:“好极了!不过……”乌尔看了眼罗切斯特,见他似乎还在怔忡中,不由笑意更深,打蛇上棍地道:“姐夫他……?”
罗切斯特听见“姐夫”这个称呼,嘴角微扬,脸色总算好看一些:“我也认为好极了。不过,弟弟,关于你与英格拉姆小姐的事,怎么不告诉你姐姐?”
“英格拉姆?”艾亚一愣:“布兰奇小姐?”说着,不可思议地看向乌尔:“她竟然要修成正果了?你不是……”
——喜欢长得一般的吗?她可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啊!
后面这句,艾亚没说出口,但乌尔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有罗切斯特在,什么事都瞒不过艾亚。微微低了头,露出很久未见的羞涩表情,看了眼罗切斯特:“姐夫,这事我想和姐姐私下说。”意思就是:“你走开啦!”
登时,罗切斯特的脸就黑了。但看了看艾亚因为八卦兴奋得红了的脸庞,不由哼了两声,还是大步离开了起居室,独自回到书房生闷气去了。
“说吧说吧。”艾亚在乌尔面前也很少保持形象,情绪来得很直接,让乌尔时不时哭笑不得。
此时,乌尔来不及哭笑不得,他羞窘都来不及。在外面,无论面对多大的挫折,多强的风浪,乌尔都可以面不改色,冷静反击。但一旦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他就会还原成一个羞涩的孩子,比如现在。
脸红了又红,结结巴巴地